作者:撕枕犹眠
她绕到了建筑的正门,进去一看,一楼大厅内只有一只大白熊,站在柜台后面,正在百无聊赖地抠手指玩。徐徒然试探着走了过去,询问起茶室的运营规则。对方只懒懒抬头看她一眼,指了指柜台上面贴着的一张纸,低头继续摸鱼扣手。
只见纸上写着两行字:
【1.本茶室全天二十四小时营业。茶水免费。自助畅饮。】
【2.入夜后,请勿在二楼就餐区逗留。】
……入夜?
徐徒然想到外面虽被树冠遮蔽,却依旧显出明媚的阳光。略一思索,转身往二楼走去。
楼梯也是木质的,踩上去时会有轻微的晃动感。徐徒然顺着楼梯一路来到二楼,抬头一看,内心登时“哇哦”了一声。
幽暗光线内,可以看见二楼密密的身影,几乎坐满了桌位。但若再仔细一些,就会发现,这些“人”,实际处处透着诡异。
一动不动,毫无声音,肢体畸形,四肢细长得过分,皮肤像是干掉的树皮……
哦,不对,它们就是树皮。
徐徒然又走近些许,终于看明白了。这些坐在座位上的,全是用木头制成的人偶。表面粗粝,连树皮都没有削干净,动作却是十分生动,仿佛真的在吃饭用茶一般,反倒更显古怪。
这些木偶脸上都没有五官,但徐徒然在从它们旁边走过时,却总有种被注视的感觉。不过她脑内的那个“危险值”并没有响,她也就没有太当回事,自顾自在二楼兜了起来,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留下线索的“13940”。
这本来不是什么难事。然而茶室内光线不足,木偶的存在更是遮蔽视线,徐徒然一时没注意脚下,从不知道谁的脚上踩了过去,脑内立刻有声音响起:
【恭喜您,获得两百点口口值!】
徐徒然:……?
她垂下眸子,看看被自己踩着的“脚”,又侧过头,看了看旁边端坐的木偶。
略一思索,徐徒然又试探地踩了下去。
【恭喜您,获得三百点口口值!】
哟,还带涨的啊。
明明是“危险值”的提示,但不知为啥,徐徒然察觉到这波涨价后,第一反应却不是警觉,而是本能地抬起脚,又往下用力踩去——
只可惜她这回踩了个空。右脚重重跺在地板上,发出砰的声响,再看那个木偶,已经若无其事地往旁边挪了挪,与徐徒然的距离瞬间拉到两人宽。
徐徒然:“……”
她犹不死心,抬手朝着另一个木偶戳了过去。眼看手指就要戳到对方的脸颊,一个缥缈的声音,忽然飘了过来:
“你别乱动它们。它们会生气的。”
徐徒然:“!”
她立刻直起身子,循着声音的来处望去。视线在无数木偶的遮挡下兜兜转转,终于锁定了那个坐在角落的人。
女性,长发,个子偏高。正一人坐在最不起眼的位置。因为光线问题,徐徒然看不清她的面目,却能明显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沉稳气度——一种长者才有的气度。
她迟疑了一下,走上前去:“你好?”
“你好。”那人温和地应了,“先坐吧。不要担心。现在这里很安全。”
“现在?是因为还没有‘入夜’吗?”徐徒然问道。
“嗯。现在这个时间点,距离入夜还早。”女子温声答道。
她说话时柔声细语的,声线却是偏向成熟。徐徒然应了一声,在她对面坐下,一面借着有限的光线打量着她,一面试探地开口:“我是在看到你留下的信息后,找过来的……”
对方很有耐心地听她说完,方接口:“请问是银色盒子装的吗?还是藏在石子路上的?”
原来石子路上也有吗?
徐徒然怔了一下,回答道:“是盒子里的。”
“哦,好的。那你稍等下啊。”对方说着,从随身的水桶包里取出了一柄手电筒和一本本子,就着手电筒的光,开始一页页翻动起来——从徐徒然的位置,看不清那本子上写的是什么,但可以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字迹和数字,还有一道一道的斜杠。
那人的视力似乎很不好,脸凑得离本子极近,看了一会儿,估计是觉得麻烦,将手伸进了衣服内侧——徐徒然想当然地以为她是要掏眼镜,没想到对方却是从衣服里取下一枚胸针,轻轻放在桌上。
徐徒然借着手电光的看过去,只见那枚胸针上是一行大字:【我视力不好。】
……所以,这样的胸针,戴着的意义是什么?
徐徒然心里冒出问号,另一边,女子摘下胸针后,阅读果然顺畅了不少,很快就再次出声:“银色盒子……哦,找到了。对,我是埋过这个。不过时间已经隔得挺远的了。”
她说着,拿出一张地图,将下方的编号给徐徒然看:“13940。地图的编号。”
徐徒然点了点头,顺口道:“你的图似乎和我的不太一样。”
只见女人拿出的地图上,所标明的建筑比徐徒然的还多三个。徐徒然的图上只有“树根博物馆”和“茶室”。而女人的图上,则还有“办事处”、“行刑场”和“虫子博物馆”。
而虫子博物馆再往前,则同样全是标着问号的地点了。
“有些地方,亲自去过了,自然就解锁了。”女子不紧不慢地回答道,“看来你不是我要等的人。你和那些黑熊沟通过了吗?好好说的话,它们应该会让你回去的。”
徐徒然:“……”
沟通……暴力沟通算吗?
“我问过它们。它们没有正面回答能否让我离开的问题。所以我不太信任它们。”徐徒然遮掩道,又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你要等的人?”
“在这儿待了很久的人,至少会再解锁出一个地点。”女人轻点地图,“沿着石子路一直前行,是能平稳达到‘办事处’的。能不能被送出去,看那里员工的态度就知道。像我就不止一次地被它们轰出来过。”
女人声音平稳,听上去没有半点恼怒:“如果像我一样被长久困在这儿的话,肯定同样也曾在办事处碰过壁。而你,看上去根本没有去过。”
徐徒然:“……”
也是哦,正常人一般好像都是会先沿路寻找出口的来着。
“嗯,我确实是今天刚进来的。但出于某些原因,我已经很确定自己无法通过正常途径出去了。”徐徒然略一思索,说了实话,“刚巧我又发现了你留下的东西,所以才想过来问问。”
“这样……”女子若有所思地点头,“好巧,我前一段时间也遇到了一个新来的女孩子,进来之后又出不去。最近这种事的频率似乎变高了不少。”
“前一段时间?”徐徒然心中一动,“大概隔了多久?”
“不确定。待久了时间概念会模糊。”女子嘴上这么说,却还是再次翻开自己的本子,往前翻了几页,“根据我的记录,体感是在三四天之前。”
“那你知道她是为什么无法离开吗?”徐徒然好奇道。
“如果知道的话,现在我大概率不会坐在这里了。”女子轻笑了下,收起本子,“好了,谈谈你吧。你有什么想问的吗?相遇就是缘分,我会尽可能地回答。”
“……呃,那先谢谢你了。”徐徒然没想到对面这么大方,反倒愣了一下,略一沉吟,想起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请问大黑熊在何种情况下能被杀死呢?”
女子:“……”
……?
她似是被徐徒然给问懵了。默了几秒,突然笑出了声。
“抱歉,这个我真不知道。我从没试过……我没那个胆子。”她一边轻笑一边摇头,语气中透出几分无奈。
徐徒然却是一愣:“什么叫,‘没那个胆子’?”
“黑熊能唤起恐惧。而且是那种会让人丧失所有斗志的恐惧。如果是茶馆以南区域的黑熊,我或许还有直面的勇气,再往北,我就只有逃跑的份了。”女子叹了口气,深深看了徐徒然一眼,“我倒是佩服你,居然还有问出这种问题的勇气。”
徐徒然心说自己何止敢问,锤都上手锤过了;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曾在路上看到过大黑熊的尸体,所以……”
这话一出,对面却是愣了:“大黑熊的尸体?在哪里?”
“就……茶室的后面,大概三千步的地方。”徐徒然没想到她反应那么大,眸光轻转,又补充道,“不仅是黑熊的尸体,我还看到过怪物的尸体。被一根石矛钉在树上。”
“石矛……”女子面露沉思,眉头拧得更紧,“更奇怪了。”
徐徒然:“?”
“你说的那种石矛,我见过。只有‘行刑场’那边才有。”女子再次打开地图,指给徐徒然看,“‘行刑场’是专门用来处死强大怪物的地方。那里的黑熊会专门配着石矛,用来对付怪物。行刑场以南的黑熊,都是没有这种装备的。”
徐徒然糊涂了:“可这石矛和铺路的石子,不都是一个材质。黑熊无法上石子路,却能使用石头武器?”
女子微微颔首,语气肯定:“行刑场那边的黑熊,手上会多一层红色的肉膜。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这应该就是只有它们可以使用石矛的原因。”
红色的肉膜。
徐徒然心中蓦地一动。
说起来,她在树林里看到的那具黑熊尸首,手臂的断裂处确实残留着一圈红色。
更重要的是,它的双手已经被整齐切走。
……所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有人故意将位于行刑场的黑熊搞了出来,就为了夺走它的熊爪?那自己先前捡到的那根石矛,实际就是那只黑熊的?
但不是说黑熊是有活动范围的吗?从“行刑场”过来,这距离也太远了。
徐徒然百思不得其解,出于谨慎,还是将情况告知了面前的人。那女子听完后,神情却比她更加茫然。
“这……这种事也确实比较少,我只遇到过一次。是因为我戴错了胸针……”
她深深看了徐徒然一眼,表情变得有些复杂:“而且,说实话,我以为你会更关心自己的生存问题。”
徐徒然:“……”我是在关心我的生存问题啊。搞懂我敌人的死因,不就等于变相提高了我的生存率吗?
看出对方确实无法在这方面给出更多答案,徐徒然只能暂时压下心头的困惑,转而询问起其他的问题。
比如关于胸针的详细用法、那些奇奇怪怪的树叶,以及目前被困在这里的有多少人……
“为什么你们不一起行动呢?”得知这片林子里,光女子自己遇到的“常驻人口”就有五六人,徐徒然不由道,“总是一起活动,哪怕有人遗忘了,其他人也多少能帮衬些吧。”
“不是不想一起行动,而是办不到。”女子语气诚恳,“这个地方,人类很难一直聚在一起。不管是在石子路上还是在树林里,只要开始移动,就很容易与对方失散。”
有时不过一个眨眼的工夫,刚刚还走在前面的人便已经不知踪影。一旦分开,下次再要遇到,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唯一能让人长久待在一起的方法只有两种,要么就是待在建筑里,要么就是站定不要移动,同时保持一定的目光交流。”女子有些无奈地摇头,“但大家都是要去寻找自我的人。遇到危险也必须逃跑。要一直待在原地,并不现实。”
“原来如此……”徐徒然恍然大悟地点头,“等于是把人类强制分散了。”
“好消息是,只要是有复数人类存在的地方,总会有合作存在。”女子轻淡地笑了下,忽似想起什么,又打开水桶包,从里面捧出了一把胸针,堆在桌上,“我有收集多余胸针的习惯。正好,你可以看看有没有与你相符的。”
徐徒然怔了一下,忙道声谢。又将自己拾到的胸针也捧了出来,示意对方也可以去翻找。两个人互相客气地点点头,像是两只友好换粮的大猫,很快,就各自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面前的胸针堆里。
徐徒然毕竟还不太熟练,挑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手套还没摘。正要脱下手套,目光无意识扫过手中正捏着的这枚,“咦”了一声。
“‘我想杀匠临’……”她轻声念出胸针上的字,“诶这种胸针如果戴上,会引起大熊的仇恨吗?”
“……抱歉,这个我也没试过。”女子翻检胸针的动作一顿,有些诧异地看了徐徒然一眼,语速依旧不紧不慢,“但既然这上面能显出名字……说不定会另外存在一枚写着‘匠临’的胸针。”
根据她的经验,能够用来佩戴的名字,未必全是来自游客本身。也有可能是来自其他的胸针。比如她现在从徐徒然的胸针堆里看到一个“我恨杜建华”,那么“杜建华”这个名字就很有可能会被单独提取出来,形成一个独立的名字胸针。
“单独的‘匠临’应该是可以的。”女子给出结论,默了几秒,还是特意补充了句:“但我还是不建议你做尝试。我之前就是因为戴了一枚写了‘临’字的胸针,被生生从虫子博物馆追到树根博物馆。”
她当时根本不知道是胸针的原因,情况一度凶险到真以为自己要死了。最后抱着试试的心态丢了那枚胸针,才终于得救。
徐徒然眨眼眼睛,认真“哦”了一声,跟着又举起那枚写着“我想杀匠临”的胸针:“请问这枚可以给我吗?”
“……”女子不知为何,突然有种自己白说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