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撕枕犹眠
徐徒然观察着他的神情,略一思索,摇了摇头:“没事,空了再和你说。”
她转向坐在最里侧的女子:“我发现了一些新东西。”
“我想也是。”女子沉静点头,伸手将散落在桌面上的胸针收拢,腾出一片空间——很显然,在徐徒然到来之前,她正和暂时名为“林梦溪”的布丁头先生,彼此交换着新捡到的胸针。
“你的朋友,不用过来坐吗?”她视线掠过徐徒然的肩膀,在杨不弃的“腿”上停留一秒,若无其事地移开,语气依旧温婉如和风细雨。
“没事,他只是想静静。”徐徒然一边掏出之前发现的那张纸,一边肯定道,“他姓杨,是我们的同伴,绝对可以信任。”
“好的。那就谢谢杨先生了。”女子平静说着,接过徐徒然递过来的纸,打着手电筒看了一眼,微蹙起眉,“这个又是……”
“是我在虫子博物馆里找到的。”徐徒然一手搭在桌上,手指轻轻敲击起桌面,“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东西,或许可以指引我们,找到真正有用的胸针……”
“或者说,找到真正的自我。”
她语气笃定地说着,不意外地发现对面两人神情皆是一凛——旋即,目光纷纷落在了那张纸上。
*
然而很快,试图寻求答案的人们就遭遇了第一道重击。
他们看不懂这纸上写的是什么。
没办法,那纸上的字实在写得太难以辨认。能认出其中几个短语就已经算是不错。徐徒然无奈,只能当着另外两人的面,拿出笔仙之笔,直接让它将所有的内容都重新默写了一遍。
——如果仅凭自己的记忆默写,也不是不行,但就怕有什么错漏。万一那些记录里有自己尚未解答或解读失误的内容,那不等于将人带沟里去了?
不过徐徒然还是保留了一些,没有让笔仙之笔当众吐泡泡,而是拿在手中伪装成普通钢笔使用——倒不是不信任眼前两人。主要是她现在肩上还坐着个小粉花,之后的计划如果得以顺利实施,唱歌笔和泥巴块的存在也必将公之于众。而这几个,按这破林子的定义,全都属于“虫子”……
那带着一堆虫子的自己算啥?蛊王吗?
徐徒然并不愿意在这方面多做联想,也不希望其他人联想。所以身上的可憎物道具,能藏的还是尽量藏藏。
默写的同时,她也没闲着,一心二用,顺口分享了下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与获知的其他情报,等默完了抬头一看,正对上另外两人略显呆滞的目光。
徐徒然:“?”
其余人:……
相比起布丁头,女子的态度要更为冷静些,也更快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也就是说,你在与我分开之后的那段时间里,一口气闯了办事处、行刑场和虫子博物馆……”
“?不不不。”徐徒然赶紧纠正,“办事处我没去。它们没让我进去。”
那些熊关门关得太快。她只是在门外短暂地看了一眼而已。
“但行刑场和虫子博物馆,你确实都进去了。”布丁头喃喃地接口,“而且都是从里面走的……”还顺带抢了两根石矛以及一辆手推车——
虽然他不太明白为啥要特地抢一辆手推车。但这车是在大黑熊眼皮子底下带走的。这事本身就已足够震撼了。
“纠正一下,第一根石矛是我在去之前就捡到的。手推车是从白熊手里抢的。而且虫子博物馆的话,你要是那位苏姓猛士,你肯定也去过的。只是你自己忘了。”徐徒然一边说一边观察对方表情,见对方闻言仍是一脸茫然,只能收回目光,旋即一合双掌。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目前所得到的新信息。”
她将整理好的文字调转方向,朝着女子的方向递过去。对方拿起细细读了两遍,微蹙起眉。
“其中有些内容,与我之前的猜测不谋而合。”她轻声道。
“对,这纸上的东西验证了‘大熊会带走胸针’以及‘胸针藏在林子深处’两个想法。”徐徒然语气肯定,“假设上面写的信息无误,那么通往林子深处的空气墙,只有在白熊需要大批进入的时候才会打开……”
这部分并不难理解。白熊集体入林后,会永远消失。结合目前信息来看,这些白熊应该就是被转化成了新生的黑熊——换言之,它们确实算是“死”了,没错。
正好能和“熊是旅鼠”,以及“旅鼠跳海”两个信息对上。而纸上的原文恰好写明,入口会在旅鼠跳海出现开。
“老实说,一想到那些白熊集体赴死的画面,我头皮就有点发麻。”布丁头想了想,忍不住道,“虽然知道它们并不算是‘自杀’,只是被某种力量转化。但那个画面,想想就很魔怔。”
尤其白熊的特质之一就是贪生怕死。这么一想,更魔怔了。
徐徒然认同地点点头,略一思索,又补充道:“不过从本质上来说,它们这其实也算是‘自杀’。”
布丁头:“?诶?”
“抹杀自己,当然算自杀。”坐在旁边的女子淡淡开口,顺手将垂到胸口的长发捋到肩后,“而杀掉一部分的自己以生成另一部分的自己,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自杀’吧。”
“……”刚有些缓和的布丁头再次一怔。
“杀掉……一部分的,自己?”他抬起眸子,却见旁边两个女生都一副毫不惊讶的表情,“有人能再给我解释一下吗?”
徐徒然与女子对视一眼,伸出手指,再次点了点桌上的纸张。
“按照纸上所写。黑熊就是白熊,白熊就是‘它’……这个‘它’是什么玩意儿姑且不论,起码可以确定一件事,就是这个林子里,实际有一个真正的掌管者。而黑熊和白熊,都只是这个掌管者的一部分。”
“或者是一种化身。也有可能是一种人格。”女子补充,“我倾向于后者。”
白熊懒惰、贪食、胆小、脆弱。
黑熊勇猛、自律、强大、一往无前。
再结合黑熊被按上特定胸针后,会逐渐转化成白熊这一事实,第二种猜测就很说得通了。
“喜欢偷懒、贪图享乐、脆弱胆小……实际拥有这些性格特质的并不是熊,而是这片林子的掌管者。他只是在强压下这一切——他将自己的人格特质剥离成了两部分,弱的一部分,就成为了相对友好的白熊,负责一些接待工作。强硬的一部分,则成为了黑熊,承担起杀虫与安保的任务。”
女子垂下眼帘,飞快地组织着语言,试着归纳自己所猜测的一切:“然后,嗯……怎么说呢?就像再坚强的人,内心都会有脆弱的地方,只要一个契机就可以让人溃不成军。一根紧绷的弦,若是绷得太久,反而会变得彻底松垮……那种黑熊应该也是这样。”
脆弱与害怕才是真实。强大与勇敢只是强撑的表象。所以当它们内心脆弱的部分一旦被唤起,放大,就会促使它们开始一点点地迅速转化。
在徐徒然使用胸针攻击黑熊之前,也曾发生过不少黑熊自然转化成白熊的事件——现在想来,或许正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们身上那股紧绷的劲自然消逝所致。
而当脆弱的白熊占据多数时,“它”便会亲自将这部分脆弱的自我抹杀掉,重新粉饰成刚强的模样。这片林子中的循环正是由此而来。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徐徒然点了点头,“而这也就意味着,将黑熊漂白这事,是可以人为大量操作的。”
一旦完成,就可以强推进度,直接造成一次白熊集体跳海事件,从而为他们进入密林深处创造条件——
“这个思路,确实是可行。”女子若有所思地点头,眉头却轻轻蹙起来,“但白熊的集体迁移,这个事件需要的白熊数量并不明确。要是一只一只地去转化,还挺费工夫。”
而且转化后的白熊除非能全部控制住,不然很快就会跑得不见熊影。白熊又喜欢去找黑熊告状,一次带一批过来,反而会增加行动风险……
思及此处,女子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一些。
不想徐徒然闻言却是笑了一下。
“就是要让它们一批一批来啊。不然一只一只转化,这得转到猴年马月去。而且万一跟丢了,多划不来。”她轻描淡写地说着,手指在桌面摩挲两下,笑意旋即又敛了下去,“不过我看那白熊摇人的效率也不是很高。一次只能找来四个,还是有点费事……”
女子微微挑眉,一言不发地看向徐徒然。
她有预感,徐徒然这次来找她之前,心中多半已经有些想法了。这次过来,不仅是为了交流情报,同时也是为了寻求合作——换言之,她需要帮助。
果不其然,下一秒,徐徒然再次开口。
提出的要求却让女子懵了一下。
“话说你们这儿有带‘临’字的胸针吗?”
她听到徐徒然道:“我觉得那东西,或许能派上一些用场。”
*
“临”字胸针。
女子对这种胸针印象深刻。她曾经就因为误戴了一个带“临”的名字胸针,被一只路过的大黑熊连着追了好几个区域,跑得人都快没了。
之后她便一直对这种胸针抱持一百二十万分的警惕,别说戴了,她连捡都不会主动去捡。
也因此,在听到徐徒然的询问后,她只能给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对不起,我身边确实没有这种东西。”
徐徒然颇为失望地“哦”了一声,转头看向坐在另一边的布丁头。后者搔了搔头,同样感到抱歉:
“这种东西,平时还真没留意……”
毕竟姓名胸针这种东西,除非正好捡到自己的,否则最多只能当个标识用。意义不大,也没人会刻意收集。一般交换个几轮后确认无用的,就会被清掉了。
尤其是带“临”字的,这种高危品……
“啊,等等。”布丁头忽然想起一事,“我知道一个人,他应该有存这些!”
徐徒然:“?”
……
于是,二十分钟后。
茶室与办事处中间,石子路的边上。
李云蹲在地上,一手揽着怀里的包,一手拿着张纸,正认认真真地读着——这是茶室女子给写的“介绍信”,信里已经简单交代了当前情况,以及他面前这个女生的需求。
读罢,他抬起眼来,认真看了眼面前的女生。
……他记得这个人。他不久前曾隔着段距离,远远地看到过她。她当时被一群黑熊包围着,霸气地仿佛带着一群小弟出街的黑老大。
李云当时就觉得,这妹子肯定不简单。因此,在读到茶室女子信中所写的“特殊需求”时,他非但没有觉得离谱,反而有种“我就知道”的得意感——
“临字牌啊,你等我找找……”
李云咕哝着,抬头冲女孩笑了下,伸手在自己半旧的包里一阵摸索,转眼抓住一把胸针,哗啦啦地抖在地上。
“徐临、乔可临、欢迎光临……嗯,都在这儿了。”他用手在胸针间拨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又在口袋里摸了摸,“哦对,还有这个,是今天刚捡到的。”
只见那枚胸针上,写着的是“匠临”。
徐徒然望着那枚胸针,不自觉地抿了抿唇,注意到对面人好奇的眼神,忙收敛心情,笑着道了声谢,从面前的胸针堆里拿走了几枚。
“我其实用不到这么多。这些够了。”徐徒然将这些胸针小心收好,又有些好奇,“你是有在专门收集这些吗?”
“啊,因为这些危险嘛。”李云理所当然道,“万一有人捡到了这些,又正好失去了相关的记忆。那不就搞事了吗。”
所以他会特意将这些胸针收起来,单独放在背包里的一格里。那一格中还常年放着一张便签作为提醒,以免自己也因为失忆,将这些拿出来戴。
在李云看来,这就和在路边看到碎玻璃瓶后顺手捡走,是差不多的性质。举手之劳罢了。
倒没想到,这还能帮上别人的忙。
徐徒然了然地点了点头,再次道谢。李云无所谓地摆摆手,视线划过徐徒然的身后——只见石子路的另一边,正停着一辆手推车。一个面容俊秀的男人正蜷在车里,姿势略显僵硬。
手推车空间有限,那男人也不知怎么做到的,只露出上半身,一点腿都没有露出来。尽管如此,李云还是注意到了,他腰部向下的部分,似是笼着一层树皮。
他看看男子,又看了看面前的女孩,明智地没有多问,只又问了声是否还需要帮助。女孩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还真有一点。”她说着,将一张地图拿了出来,当着李云的面摊开。
地图是普通的手绘地图,只是此刻的地图上,茶室附近,以及树根博物馆前面一片区域,都被用笔做上了记号。
“我听其他说,你经常在这范围活动。”徐徒然拿出一支笔,在办事处与茶室之间的大片空间上虚虚圈了一下,“那请问,你这这边黑熊出没的规律有了解吗?能帮忙标一下吗?”
李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