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撕枕犹眠
“我……我没有不信你。当然也没全信。这事我们可以先放一边。”副班说着,目光微沉,眉头反而拧得更紧了些。
“我刚只是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徐徒然:“……?”
“你的那支笔说,规则纸上的第五六七条,不可信任。”副班视线转到规则纸上,“可那纸上,一共只有六条规则。”
“假设它没说谎……那第七条,到底是哪儿来的?”
*
“真、真、假、真、假、假、真。”
同一时间,三楼另一间办公室内。
杨不弃快速扫过卫生委员递过来的几句话,不假思索地点了几下,闪电般判出真假。抬眸对上卫生委员诧异的目光,心中又涌起几分无奈。
“你现在总该信我了吧?”杨不弃一本正经,“那张规则纸上的内容,真的有问题。”
“……”卫生委员默了片刻,抓了抓本就没剩多少的头发,“坦白说,这事我真不好说……我不认为你有说谎的必要,但这张规则纸确实是很早以前就在这儿的。它变故发生前就在了,你现在突然说它有问题……杨大娘,你确定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虽然但是,大郎。
杨不弃抿唇,默默将保温杯挪得离卫生委员更远了些。
“我不是说它有问题,我是说其中最后两条有问题。”杨不弃再次强调,“第六条说‘能救你的命’这句是谎言。而这两条是连在一起的,所以我才判定它们都不靠谱……话说你就没觉得奇怪吗?”
杨不弃举起了保温杯:“先献上血液,再绘上图案。这种流程比起能力者的自保措施,难道不更像是召唤邪物的仪式?”
“而且你还记得你一开始的说法吗?你说这栋楼,很早之前就被它攻占了。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三楼会有那么多个‘安全区’?”
杨不弃放好杯子,语气严肃:“铁柱老师,我以前也是做过观测任务的,也去过其他的‘盒子’。盒子里有被邪物完全占领的地方,这很正常,在高危区里有安全自救点,这也正常。但像这样,高危区内整整一层楼的办公室,都算安全区的——我真没见过。”
“铁柱老师,你问我是否清醒。我现在也想问你一句,你确定你现在的记忆,就是完全正确的吗?”
“……”
卫生委员陷入了沉默。他深深看了杨不弃一眼,依靠在办公桌上,眉头紧皱,似是正经历着强烈的内心挣扎。
杨不弃也不急。反正保温杯现在在他手上,他们也还没有进行仪式——目前来看,一切都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
但这事儿本身,他必须得和卫生委员说清楚。如果他猜得没错,志学楼这边的能力者应该或多或少都被蒙蔽了,记忆出了差错……他们已经按照这张规则纸行动了多久?是否已经造成了某些糟糕的后果?
比起当前的危机,这些事更令人细思恐极。
对面的卫生委员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我们得出去看看。”他神情凝重地看了杨不弃一眼,“如果真像你说得那样,这规则纸的作用只是为了哄骗我们进行仪式,那外面的场景或许和我们想象得很不一样……”
他说着,警觉地转向门口,快步上前。摁了两下门把手,神情又是一变。
杨不弃察觉不对,直起了身子:“怎么了?”
“……门打不开了。”卫生委员喉头滚动,更用力地推了几下门。门把被转得咯哒咯哒响,门扉却是纹丝不动。
这下,哪怕不想承认这“安全区”有问题,都不行了。
卫生委员与杨不弃对视一眼,刚想说些什么,忽听杨不弃痛呼一声,跌倒在地,一手捂住了脸,指缝之间溢出血色。卫生委员吓了一跳,忙上前将人扶起,挪开他的手一看,顿时惊白了脸。
只见杨不弃双眼紧闭,两行血迹正顺着眼眶汩汩而下,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触目惊心。
卫生委员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倒是杨不弃,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摸索着拍了拍他的手:“没事……扶我坐下就行,给我点时间,我能自愈……我有生命倾向……”
卫生委员忙不迭地应着,将人扶到办公桌旁的椅子上坐好,惊魂未定:“你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刚才隐隐看到个男人,对着我眼睛就戳过来……”杨不弃心里也是憋屈。他大概也能猜到,那多半就是那规则纸的伪造者。这是对自己戳穿假象的报复……
就没见过这么输不起又蛮横的东西!
他坐在椅子上,以手盖着眼睛,开始快速的治疗。治疗期间时不时询问一下卫生委员周边的情况,问着问着,忽听卫生委员低声说了句“要死”。
杨不弃心头一紧,立刻道:“怎么了?”
“那规则纸又更新了。”卫生委员声音干巴巴地传过来,“它新增了第七条……”
——【7.请严格按照本指南第5、第6条行动。】
——【拒不执行者,将被永久剥夺离开此间的资格。】
*
……淦。
另一间办公室内。
徐徒然望着规则纸上新出现的内容,深深吸了口气。
“得。看来那家伙现在是连装都不想装了。”她抱起胳膊,面露思索。一旁副班正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无意识地啃咬起指甲:
“我们才说将此事搁置,它就立刻更新了这一条。难不成那个规则纸的书写者,一直在暗中观察我们?”
“有可能。但我不认为这条是临时补上去的。”徐徒然点了点桌上的银色方盒子,“这支笔只能阅读已经发生的事,无法预知。”
它不可能预见未来的事,所以这条规则,应该是一开始就有,只是没有满足出现条件,所以一直隐藏而已。
“……嗯。”副班长想了想,认同地点点头,又看向徐徒然手中的银盒子,“你那支笔……”
“没事,天然怂罢了。不用管它。”徐徒然耸了耸肩,将银盒子小心收进包里。
说起这事,她也是又好气又好笑。就在不久前,第七条规则尚未显现的时候,那支浮在空中的钢笔忽然像是被点着了尾巴一样,在空中到处乱飞乱窜,又是墨水乱喷又是浑身炸毛,跟着自己咻地一下窜回了银色盒子里,还不住在里面弹跳拍打,催促着徐徒然帮它把盖子盖上。
徐徒然不明所以,将盖子盖好,那笔这才完全消停下来。
……也不知它到底是看到了什么,把自己吓成这副样子——之后徐徒然再想打开方盒,每次拉开一点就会被从里面关上,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装死了。
徐徒然呼出口气,收回思绪,转头继续研究更新的规则纸。
明明新出现的第七条规则算坐实了她的说法,然而她心中的疑问,却是越来越多。
这个仪式的作用到底是什么?它为什么要强迫她们去做这个仪式?方才笔仙之笔说,这张规则纸上的内容是“人类”写的……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徐徒然百思不得其解,片刻后,又抛下规则纸去研究被锁死的大门。
她拿出矿泉水,冻出一根细细的冰锥,对着门锁开始戳,想起副班曾说过,有些人过来打扫后就没再活着回去,就顺口问了一句。
“……嗯,这种事第一个月出现得比较多。”她的身后响起副班的声音,语气沉沉,透着几分压抑,“那个时候我们都还没来得及抢班委位置,很难照应被派过来的普通学生。如果来的两个值日生都是普通人的话,往往最后只会有一个回来……”
“那些普通学生,他们知道出事要往这边跑吗?”徐徒然问道。
“知道。我们在她们过来前,总会尽可能提点下……老天。”副班声音停顿了一下,“如果那个仪式真是为大槐花本身服务的……那我们得是造了多大的孽。”
“嗯……别太悲观了,也不一定呢。”正低头琢磨拆锁的徐徒然动作一停,试着安慰了一句,“容我再问一句。那你们以前躲在这里,会老实执行那个仪式吗?执行以后,会发生什么?”
“也不是每次都会执行。有时觉得情况不严重,可能就只会躲藏一阵子。毕竟老师们都是伴生物,身上有伤,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后方副班的声音顿了下,又道:“至于执行完……基本每次做完仪式,都会听见外面有很大动静。有疯狂的敲门声,还有楼上楼下,门被撞开的声音,还有巨大的压迫感、恐惧……”
“等上一阵子,等安静了再出去,就什么都没了。”
现在想想,提示其实很明显。强烈的动静只会在进行仪式后出现。只是她们当时都先入为主,又接受了错误的因果联系,以至于都没看出来。
“……哦。”
徐徒然放下手中折断的小冰锥,嘴角紧紧抿了起来。
果然,就像她猜测得一样……现在她们被锁在这里,本质并不是因为她们没有进行仪式,而是因为她们看穿了规则纸的问题。幕后之人发现这事,所以才将她们拦下。
而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推的话,它说不定根本就没打算让她们活着离开。什么进行仪式就能走,都是谎话——当然,就算不是,徐徒然也没打算乖乖照办。
不过这样的话,就得好好思考下别的法子。关键现在也不知它本体在哪儿,不然设法直接控住,说不定能逃……
徐徒然眸光转动,视线无意识掠过面前门板,表情忽然一怔。
办公室用的是防盗门,门板光洁平滑,能隐隐反射出些许光影。
而此刻,徐徒然眼前的门板上,就模糊地倒映出她身后的景象——只见原本站在办公桌旁的副班,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手中一把小刀雪亮,正对着她的后背高高举起。
……
她默了一下,起身转头,与身后正拿着刀的副班长平静对视。
徐徒然:“……”
副班长:“?”
“副班长。”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徐徒然好心提醒,“你知道你手里拿的是个什么吗?”
副班长莫名其妙看她一眼,又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我手机,怎么了?”
现在毕竟获得了新的情报,她怕自己万一真死在这儿,就琢磨着先用手机留个记录,说不定到时候能被其他同伴看到……
结果对着手机敲字敲到一半,就见徐徒然突然起身看她,目光平静中又带着包容,仿佛在看一个正在犯病而不自知的精神病人,给她整得,都糊涂了。
不过徐徒然这一问,也瞬间让她感到了不对:“你以为我拿的是什么?”
“一把刀……”徐徒然蹙眉。她本来以为认知出问题的是副班长,可听她这语气……
徐徒然琢磨了一下,熟练地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再看面前副班长,手里拿的果然是一部手机。
破案了,有病的竟是我自己。
徐徒然晃了晃脑袋,冲着副班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刚出现幻觉了……班长?副班长?”
注意到对方的目光不知为何落到了自己脚边的地板上,徐徒然不解地跟着看了眼:“怎么了?那边有什么东西吗?”
“……”
副班长垂着眼眸,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个滚落在地的脑袋上移开,尽可能冷静地看向面前的无头躯干:“没什么,只是我应该也出幻觉了。”
徐徒然:“?”
“我看到你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然后脑袋掉下来了……诶你别往那边走,别别!你要踩到自己头了——啊你踩爆了。”
副班长隐忍地闭了闭眼,顺手也给了自己一巴掌。睁开眼看了看情况,没忍住又给自己来了一下。
徐徒然:“……”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她一拍脑袋,“它想用幻觉来威胁我们去完成仪式。”
“……嗯。”副班捂了捂嘴,强忍住干呕的冲动,拿出一张名片,紧紧握在掌心,“这是它的老把戏了……你有自己的锚吗?”
“还没有。”徐徒然搔了搔脸颊,转身割破手指,在墙壁上涂抹起防御的符文来。
聊胜于无。
涂完防御符文,徐徒然想了想,又在后面补上了其他的款。
“……你那个是安眠符文吧?”副班长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若有所思,“你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