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邈邈一黍
这位总督管辖三省,其中两个省都出现了民变,巡抚私自向省内百姓加派饷银,川陕甘总督就一点都不知情吗。
甘肃和陕西的巡抚固然要负主要责任,可他们又不是自己挨家挨户去收饷银,这两省的其他官员难道就不需要查了吗。
皇阿玛若是有整饬吏治的决心,就不能只拿山西开刀,甘肃和陕西也绝不能放过。
旁人不愿意去,他可以去,肃清山西他已经总结了一套经验,手底下带着的这些人也都历练出来了,再去甘肃和陕西就可以事半功倍。
胤祉难得有像现在这样打了鸡血一般的状态,若是不知道、看不见也就算了,瞧见同胞们在受怎样的苦,他若是还能稳得住,就对不住那些年受过的教育了。
不过到时候最好是多带些人,能带着老四和老七来最好了,这俩一个刚正不阿,一个追求上进,年龄和身份也合适,等练出经验,就可以放到别的省里去了,内地十八省,多的是地方。
倭伦可不知道诚亲王还有这么大的志向,若非被诚亲王抓了壮丁,他又得罪不起这位,他肯定能离诚亲王多远就走多远了,哪怕被求情的官员堵在府里头出不来都成。
得罪人算什么,小命才是要紧的。
他这段时间跟着诚亲王暗杀遇到了七八次,有往膳食里下药的,有拿着刀剑硬拼的,最惊险的一次,是他们赶往平阳府的路上遭到了埋伏,射过来的箭是擦着他的右耳朵过去的,就差那么一丁点儿,他这条老命就要交代在山西了。
诚亲王倒是莽,这么多次的暗杀也没能让这位缓一缓步子,只是出行更隐蔽了,火器营总统大臣穆克登带着一队人寸步不离的守着,防守是更严密了,可诚亲王还是我行我素,该抓的抓,该斩的斩,不该管的也要管。
到底是龙子凤孙,这胆子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倭伦日盼夜盼,盼着万岁爷将诚亲王召回去,他后悔了,悔不该当初在密折上提及诚亲王,不该想着借诚亲王的手来肃清山西官场,他宁肯自己下手得罪太子,也不愿意陪着这位活阎王玩命。
倭伦没能盼来万岁爷召诚亲王回京的旨意,倒是盼来了诚亲王生母荣妃晋位为荣贵妃的消息。
所以,万岁爷对诚亲王在山西的做为竟是满意的吗?
去年远征漠北时,诚亲王才是诸多皇子阿哥中军功最低的那个,大阿哥不必多说,功劳仅次于西路军主将费扬古,其余几位阿哥虽然没有大阿哥所立下的军功高,但好歹都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跟敌人打过,五阿哥脸上还因此受了伤。
但诚亲王呢,随皇上待在御营中,最最安全的位置,根本没有上战场的机会。
可再看看万岁爷此次给的封赏,郡王的爵位也好,贝勒的爵位也罢,都比不上一个贵妃之位珍贵。
这意味着从此之后,诚亲王就是除太子外出身最尊贵的皇阿哥了,出身高了,什么样的爵位将来等不到,当然诚亲王已经升无可升,再升就得太子让位了。
大清若是有诚亲王这样的一位储君,倭伦摇了摇头,于百姓而言或许是桩好事,但他年纪不轻了,到时候可熬不住,还是多活几年为好。
第98章 一更
九月二十日,诚亲王府上的小阿哥出生满百日,在洗三礼和满月酒都没有大办的情况下,按理,百日宴是应当大办的,更何况前几日小娃娃的祖母还由妃位升到了贵妃。
只是百日宴的规模却出乎意料的小,小到许多备了礼的人却再次送礼无门。
纳兰明珠也只得将准备好的礼物又暂时放回库房,等到诚亲王回京,他再私底下偷偷送,如此也好,万岁爷心细,疑心又重,明面上的来往还是尽量减少,免得让万岁爷怀疑。
也得避着索额图,这家伙以前是盯着他和大阿哥,如今则是盯着诚亲王,这不,太子的人刚被罚了,索额图就准备在诚亲王身上找回场子了,抓着山西的事情,不断让人弹劾诚亲王。
还是这么急切,一点不稳重,还不如妇道人家。
他近来倒是又找到了一个诚亲王的优势,荣贵妃晋位不曾大办喜宴,如今连诚亲王福晋也这般沉得住气。
比起索额图,荣贵妃和诚亲王福晋多稳重、多低调。
这就对了,在万岁爷跟前,除了办事的能力,其余的越低调越好。
事实上,宝音未曾将小家伙的百日宴大办,并非是出于对眼下局势的考虑,而是三哥在好几封信上都提到了百日宴不宜大办,至于原因,三哥说,是因为他告了太子的状,太子一党的人正等着揪他小辫子呢,此时不宜铺张浪费。
涉及到前朝,宝音自然是听的,不止没有将百日宴大办,还按照信中所说,平日里紧闭大门,恕不待客,连马球场和庄子都不去了,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宝音不知道的是,王府的四个一等侍卫和余国柱、科尔坤皆收到了来自诚亲王的信件,让他们务必保护好府里的人,保护好福晋和小阿哥,以防有贼子作乱。
胤祉走的时候因为带了火器营的人,所以将绝大多数侍卫都留下了,只带了两个一等侍卫。
他作为铁帽子亲王,身边配备了六名一等侍卫和十名二等侍卫、二十名三等侍卫,如今只带走了两个,剩下的都留在府里,再加上四十名护军,这些人手在科尔坤的指挥下,足以让诚亲王府固若金汤。
无论是余国柱和科尔坤这样的老狐狸,还是能够做一等侍卫的几个人,都能从诚亲王的信中看到更多的问题。
诚亲王远在山西却担心福晋和小阿哥的安全问题,担心会有贼子作乱,这只能说明诚亲王在山西一定是遇到了贼人暗杀。
且不说这几位将一身荣辱都系于诚亲王之身的人是如何担心的,诚亲王府小阿哥的百日宴,虽然没有大办,可宴会上一切正常,并未有宵小作乱,而且在百日宴上还等到了万岁爷赐名的圣旨。
弘晴,诚亲王长子的名讳。
当天,万岁爷还给四贝勒的长子赐了名——弘晖。
这情形在太子次子弘晋的满月酒那天也曾经发生过,万岁爷给太子次子赐名,顺便也给五阿哥四个多月的长子赐了名。
五阿哥深知自己得罪了皇阿玛,那会儿还能强笑着安慰侧福晋,四阿哥可着实冤枉的很,爵位不如意,如今连嫡长子也被他这个阿玛连累,连名字都是蹭人家的。
四阿哥不怪太子,更不会怪三哥,此事跟两个哥哥有什么关系,不过是皇阿玛不看重他罢了。
杖毙那二十几个侍人,是皇阿玛在警告太子,如今给他难堪,也是为了警告太子。
胤祉六月份离京,错过了儿子的满月酒和百日宴,也错过了康熙三十六年的除夕,待他从山西启程回京之时,已是康熙三十七年二月了,正值草长莺飞、春暖花开之时。
胤祉走的甚是低调,只告知了山西巡抚倭伦,送他离开的便也就只有这位大人了。
长达九个月的相处,他与倭伦大人相处还是极好的,不愧是能做内阁学士的人,各方面的能力都很强,全方面发展,放到哪个位置上都能用,比他从京城带来的那些官员好用多了,也就只比明珠差一点。
内阁的确是个好的地方,若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他又何必只想着在六部薅羊毛,眼光还是要放得高一些,若是能直接带上位内阁学士,那简直就是带了个bug出行。
“倭伦大人别伤心,日后定有再见的机会,等哪日你回了京,诚亲王府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胤祉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口掏了方帕子递过去。
倭伦大人情感细腻丰富,送他回京连眼泪都送出来了,着实让人感动。
可惜,倭伦大人作为封疆大吏,为了倭伦大人好,也为了不给他自己找麻烦,还是不要书信联系的好。
等哪一日倭伦大人致仕了,他必然亲自登门相请,无论是返聘到内务府,还是聘请倭伦大人做他的帮手,都是极好的。
倭伦擦了擦眼角滑落的泪水,九个月了,他终于等到这一日了。
“臣在这里祝王爷一路顺风,您一路上要当心身体,民间郎中的医术到底不比太医,您回了京城后,可千万要让太医瞧一瞧您的伤口。”
就在一个月前,这位爷亲自督战剿匪,山西境内的匪患是除了,可却让前来复仇的贼人钻了空子,也幸好诚亲王拳脚功夫不错,虽伤了右臂,可若不是右臂挡在了脑袋前面,诚亲王恐怕就……
若是诚亲王交待在这里,他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能不连累家人就算不错的了。
幸好诚亲王没事儿,可这样的事情若再来上两次,他就能提前去见真正的阎王爷了。
如今这位爷总算是要回京了,他的这颗心也总算是不用悬在半空中了,待会儿他就去庙里还愿。
胤祉肩膀向后微收,瞧了一眼自己的右臂,倒并不担心,穆克登及时控制住了与他交手的那个贼人,因此未能伤到骨头,皮肉之伤养养就能好,只是伤口有些大,肯定是要留疤的。
“大人放心,回京之后,我跟皇阿玛汇报完,就立刻去寻太医。”
不让太医看病,又怎么让皇阿玛知道他的伤,山西八成的官吏都被他换掉了,豪强大族得罪了九成,回京要面对的可是一场硬仗。
他总不能流血流汗之后再流泪吧,若是能让皇阿玛多护佑他几分,也不是不能用上苦肉计。
“大人请回吧,胤祉就此别过了。”胤祉拱了拱拳。
倭伦忙跟着拱手弯腰行礼,诚亲王确实是较真了些,杀心太重,眼睛里不揉沙子,但也不是没有优点,他之所以这九个月都跟着诚亲王来回忙活,一开始是因为惧怕得罪这位活阎王,可后来暗杀频频,他还没有撂挑子不干,也是因为诚亲王这份难得的尊重。
他在京城时,也曾接触过别的皇子,尤其是太子,哪一次太子监国不是要跟他们内阁打交道,太子礼仪得体,有时也会礼贤下士,免了他们的跪安之礼,有时还会亲手教人扶起来。
那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施恩,亦或者可以说是,皇室之人对奴才的施恩,从头到脚都透露着傲慢。
奴才当久了,突然被当做平等的人去对待,甚至相处的时间越久,他就越能够感受到诚亲王身上的真诚。
这位‘活阎王’的称号还真是叫对了,大概只有在神佛眼睛里,人和人才不分三六九等,每一个人的生命都弥足珍贵。
他也好,那些侍卫、士兵也好,寻常百姓也罢,诚亲王都拿他们当人看,没有上位者的高高在上。
倭伦目送诚亲王的马车远去,直至再也看不到,才拖着步子往回走。
愿君一路顺风,平安无虞,也……不被惩戒。
第99章 二更
诚亲王不在京城的九个月里,最想念他的人非……五贝勒不可。
旁人可不会像他一样,早起时想一次,去衙门的路上想一次,翻开每日的第一份公文时要想,收起最后一份公文还要想,回宫的路上也要想。
三哥离开的第九个半月,想他想他想他……这种每个月无休的日子,他实在是快要受不了了。
自从被封为贝勒后,不缺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内务府有没有三哥,还是有区别的,有些事情三哥能很快拿主意,但到了他这就不行了,非得要斟酌再三,还要同几个佐领商议,远不如三哥在时那么有效率。
五贝勒是日盼夜也盼,盼着三哥早日回京,这份期待的心情,只有侧福晋怀弘昇时他才有过,而且那时远没有九个月这样久。
正是因为盼望得太久了,听到三哥回京的消息后,五贝勒直接放下公务,离开内务府直奔诚亲王府,不过他来晚了,三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去乾清宫见皇阿玛了。
何止是不曾换衣服,胤祉都未曾洗漱,回到府里头和宝音说了几句话,便匆匆忙忙去了宫里,等见过了皇阿玛,他才好把这身行头换下来,洗漱一番才好去见孩子。
康熙早就收到老三和倭伦的折子了,算算日子,知道老三总算是要回京了,所以听闻老三来求见,并不觉得惊讶,只是等见着人了,才倒抽了一口气。
“怎么……瘦成这样子?”康熙站起来走到老三身边,伸手捏了捏老三的肩膀,这孩子瘦了得有一大圈,肩膀摸起来都硌人。
原本他是打算好好训一训老三的,老三这次在山西做的实在过火,他没想在群臣面前斥责老三,但在乾清宫总是要敲打敲打老三的。
可这会儿也开不了口了。
胤祉本来是想挤出几滴眼泪的,奈何他没这天分,又担心自己演技不过关,说话的时候眼睛只能盯着地面看,不敢看皇阿玛。
“儿臣到了山西后,想着离京前皇阿玛跟儿臣说过的话,当天就赶到蒲州府去劝说百姓回家。皇阿玛您是不知道,百姓被那些贪官污吏们折腾成什么样子了,从山里头走出来的时候跟野人一样,打着赤脚,蓬头垢面,几乎个个都瘦成了皮包骨头,比儿臣现在这样瞧着吓人多了。”
“儿臣承认对那些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下手狠了点儿,在律令规定的范围内,能重罚就绝不轻罚,可儿臣当时也实在是被这些人气坏了,皇阿玛若是见到那些百姓,肯定比儿臣还要生气,说不定还会夷了那些人的九族。”
“但儿臣再怎么生气,也都是照律令办事,可这些人实在猖獗的很,一次次派人暗杀儿臣,往儿臣的饭菜里下毒药,扮做寻常百姓刺杀儿臣,还在儿臣办差的路上埋伏。”
“儿臣真担心自己不能活着回来见皇阿玛和额娘,每日惊惧不已,又如何能吃得下饭,所以才瘦成现在这样。”
“但能够活着回来,儿臣已经很知足了,多亏皇阿玛为儿臣安排了火器营的人跟随,不然儿臣这条命早就丢在山西了。”
老三在山西多次被暗杀,此事康熙是知道的,虽然老三在折子里从未提过,在给他的书信里也没有提过一个字。
可安排给老三的那一队人里,他特意安插了两个传消息的,换言之,老三在山西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他不只知道老三多次被暗杀,还知道老三是带着伤回京的,若非老三自己有功夫在身,右臂被砍伤的那次,或许就……
康熙的手仍旧放在老三肩膀上,轻轻摩挲着。
这大半年以来,比起老三办差时的果决和能力,比起老三时不时冒出的那些奇思妙想,像是把抄家所得的古董玉器拿出去拍卖,以最快的速度卖出一个较高的价格,比起这些,更让他感慨的其实是老三的胆魄。
在数次被暗杀的情况下,也不曾胆怯畏缩,他在写给老三的书信中早就说明了允许老三随时回京,可老三也不曾收手,反而愈战愈勇,像一个征战沙场的大将军一样,将生死置之度外。
能有这样一个儿子,他心里头也是骄傲的。
可这孩子如今站在他面前,却说着那时的惊惧,惊惧到连饭都吃不下的程度。
康熙心里头酸酸软软,孩子在父母面前自然用不着像在旁人面前那样坚强,面对生死,谁又能不害怕。
上一篇:龙崽宝宝在求生综艺爆红了
下一篇:漫步仙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