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花露
林父轻轻拍了他一下,“瞎说什么,你娘那叫有眼光,会选人。”
林成才:“爹,你这马屁,从来拍不歪,服!”
林父端起小酒盅,眯着眼睛,慢悠悠地滋溜一小口,然后辣得咧嘴皱眉。
莎莎坐在他怀里,好奇地歪着身子仰头瞅他,看姥爷那个表情,她下意识就跟着模仿,仿佛自己也喝了一口很难喝的酒一样。
她探着脑袋好奇地凑到姥爷的手上闻小酒盅什么味儿。
林父忙哄她,“这个东西又辣又臭,咱莎莎可不尝,不是好东西。”
莎莎就咧嘴,做出很难喝的样子,赶紧喝一口自己小碗儿里的甜汤。
小孩子们吃饭快,也不肯和大人一样好好吃饭,就各自拿着饽饽跑去另外桌子上玩儿。
小岭却很好奇小舅舅搞对象的事儿,一边玩儿还抽空过来听一耳朵。
林苏叶看二嫂坐在那里只吃主食,就小声道:“二嫂,你吃菜啊,你做菜的手艺又进步了。”
林二嫂温柔地笑着,羞涩道:“我也就会做饭,要是做不好,那不得丢出去啊。”
她和林苏叶一样,身体弱一些干不了多少力气活儿,周金锁不用她下地,就让她在家里做家务带孩子。
她性子和顺、家务做得板正,所以老人孩子都喜欢她。
林二嫂是典型的古代小媳妇儿气质,用周金锁的话说这要搁过去不是被地主抬进去做小老婆儿就是被爹娘卖给地主做小老婆儿。
她爹娘重男轻女,加上闺女身子骨不壮实,干不了农活赚不到几个工分,就很嫌弃她。
原本她爹娘是想把她给一个愿意出高彩礼的老光棍儿或者给一个二婚男人,毕竟一般人家也不爱娶不能干活挣工分的媳妇儿。
周金锁倒是无所谓,她家里有个这样的闺女,闺女虽然不下地,但是做饭收拾屋子也挺利索。不管怎么说一家子总得有个在屋里头专门做饭做家务的,否则上工的家人也吃不好休息不好。
还有一个原因当年她实在是被老头子的绵柔、慢性子给磨得没脾气,觉得大儿子和二儿子也随他,过于老实憨厚不够厉害,所以她想找个自己合脾气的儿媳妇,要泼辣厉害一些,以后也有人撑门面,这第一个儿媳妇就是照着她自己的性子和喜好找的。
结果找得未免太像了点,大儿媳性格掐尖要强,泼辣是泼辣但是不够大气,在家里处处挑衅婆婆的权威,这周金锁哪里受得了?
她年轻时候在娘家就泼辣厉害,管着她爹娘兄弟姊妹的,找婆家也是按照好管好看的标准来的,儿媳妇岂能失去掌控?
但是已经娶进门那就没办法,所以她发狠二儿媳妇要找个老实温柔的,最关键要听话!
于是她就给二儿子娶了长相秀美、性格温顺的二嫂。
谁知过于温顺,甚至有点懦弱、卑微,总是一副受气包小媳妇儿的样子,让周金锁这个恨不得呼风唤雨的女人很不得劲。
哎,两个儿媳妇都没娶好,第三个可得好好娶。
她看上的那个闺女是后屯老张家的,因为生来肤色就深一些,她娘给起名叫黑妮儿。
张黑妮儿其实就是略黑点,模样长得挺不错,也是长眉大眼,一双眼睛非常明亮,整个人活力十足,健美靓丽,很得周金锁青眼。
结果她看上,儿子又不同意!
老大老二甭管怎么的,听话这点是没的说,她找的媳妇儿他们都乐意。
就老三这个瘪犊子玩意儿,人丑条件多!
她跟林苏叶说林成才混蛋不听话,嫌弃人家张黑妮儿。
林成才自然也有话说,“她长得也太黑了,天一黑,要是不点灯你都找不到她在哪里。她也没文化,大字不识几个,又不爱学习,整天就会打人,哪里好?”
他还掀起衣袖给林苏叶看,“姐,你看,这是她三年级用铅笔扎得我。”
林苏叶:“别幼稚了,小时候男女生打架,还记仇这么久。我怎么记得张黑妮儿没你说得那么黑?不同意就不同意,不用埋汰人家。她没文化,你有文化?你识几个字儿?”
林成才委屈得很,“姐,你干嘛向着她啊?”
林苏叶:“你都长大了,难道人家没长大?”
周金锁听儿子还在叽歪,又要骂。
林父就温柔地劝她先吃饭,闺女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呢。
出嫁的闺女有身份,爹娘都给面儿,周金锁就暂时消音,招呼小姑一起喝酒吃菜。
小姑一直没怎么说话,乐滋滋地跟看戏一样,觉得嫂子娘家天天演戏,真下饭。
林家虽然家境略好些,但是吃食也差不多,这个季节就是大白菜、萝卜土豆之类的。
林苏叶饭量不大,随她爹,吃一会儿就放下筷子听他们说话。
周金锁气不顺,喝了三盅酒,看闺女吃完就继续训儿子,“趁着你姐回门,你赶紧给我把亲定了。”
林成才哭丧着脸,求爹。
林父一脸无奈,我要是能做主,你大嫂也不能就进门啊。不说找你二嫂那样的,那起码也是和气温柔的才好吧。
林苏叶道:“娘,你别喝酒了,这劣质酒伤身体。以前我奶不总说么,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当初你还担心我嫁不出去,我不是也过得挺好?老三也没事的。”
她得想办法劝劝亲娘,让周金锁别那么大脾气,动辄就发火,这对身体不好。
不过她也了解周金锁的性格,单纯劝两句连挠痒痒都不如,一点用都不会有的。
周金锁:“他要有你那么好看,我也就不说啥,公社主任闺女都得主动跟他。”
林成才:“我不是娶不到媳妇儿好吧,我是看不上!我要自己找!”
他受够了从小什么都是娘做主,他要自己找。
看她找的,大嫂进门,她嫌太硬,二嫂进门,她又觉得太软,合着前两个没找好,拿自己找补呢?
林父笑道:“别的我不敢说,你们娘找人的眼光那是一等一的好。你看你大哥和大嫂,二哥和二嫂,不都过得挺好吗?”
不管和婆婆关系咋样,反正夫妻感情还行。
林成才:“爹,你这是想吹我娘找你眼光好吧?当年连胜利也是……”他猛得咬住舌头,自己轻轻扇了一巴掌,“我嘴瓢,我欠打。”
林苏叶:“行啦,别戏多了。”
她又给小姑夹菜,拿一个馒头过来,让小姑敞开吃饱。
周金锁:“明春咱不着急,婶子陪着你呢,咱俩慢慢吃,今儿又不下地。”
林苏叶看娘替自己招呼小姑,就坐到父亲身边跟他说悄悄话。
娘虽然对她好但是脾气急,爹却温柔又体贴,哪怕女孩子的事儿他也上心,所以她自小和爹感情很好,嫁人以后和公爹处得也很亲。
当然她跟周金锁母女情也好,毕竟她娘日常骂儿子、骂老公,却不骂闺女,家里就林苏叶一个闺女,生得又漂亮乖巧,根本不需要骂。
林苏叶看林父的衣服侧面破了补得有点奇怪,就小声问:“爹,你自己补的呢?”
林父有点不好意思,笑道:“是不是很丑?”
林苏叶:“没有,挺好的。”
她从自己的腰包里掏出针线和小剪刀,让林父把褂子脱下来她把线剪开给重新缝一下。
周金锁不擅长做针线,她缝衣服的手艺还不如林父呢。
原本二嫂说帮林父缝,但是他又不好意思,毕竟公爹和儿媳不是父亲和女儿,不好太亲近,所以缝缝补补的他就自己来,让她给周金锁缝就行。
林苏叶给林父缝好衣服,看他左胸口袋里还插着两支钢笔,忍不住笑道:“爹,你干嘛非得插两支钢笔,都是坏的吧。”
林父有点不好意思,却坚持,“就放着吧。”
原本他祖上家境好,家里养着教书先生的,他大伯就一直读书,后来爹也读了,但是轮到他的时候家里就不行了。
家道中落,为了省钱先把教书先生辞退,然后减少仆人长工,他和兄弟们也跟着下地。
后来家里就卖田卖房。
再后来大伯去干革命,爹则因为抽大烟落下的病没了,他为了养老娘就给本村一个堂伯当长工。
也是因祸得福,后来堂伯等大地主被枪毙,他家就没事。
毕竟他爷爷时候就开始败家,等他大伯和爹分家时候已经不剩什么,土改也改不到自家头上。
他一直羡慕读书人,却一直没时间也没机会学习,就忍不住想模仿。
平时总是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抻得平平整整,头发也打理得干净整洁,整个人就跟文化人一样讲究、细致。
后来新社会有扫盲班,他很兴奋地想跟着学习,结果被人打击嘲笑,质问他是不是惦记祖上的地主生活,想学识字搞地主复辟那一套。
他怕被人打击报复也怕给大伯拖后腿,吓得不敢学了。
他自小经历的事儿多了,知道任何时候都得小心,夹着尾巴过活,否则一不小心就撞到点儿上。为了安稳、踏实,不给搞革命的大伯拖后腿,他一直谨小慎微地活着。
大家都说他胆小怕事,周金锁有时候也忍不住调侃他胆子比耗子的还小。
再后来哪怕他有机会跟着孩子学,却又根本没有时间,每天上工累得晕头转向,回家帮着带孩子照顾老人,但凡略有点空闲时间就想休息一下,哪里还有精力学习?
后来做木匠也需要划线,所以他口袋里插个笔也不突兀。
反正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左胸口袋插上支笔,他心里就舒坦,哪怕别人说也不介意。
当然,他从来没和人家说他为什么要插两支笔,连周金锁也没说过,大家只说他装模作样,他也不解释,就笑呵呵地听着。
林苏叶小时候就听不少人嘲笑他,说他假仙,猪鼻子插大葱装象,为此她还让二哥去打过男学生呢。
她把钢笔拿出来试试,果然都是坏的,一支没有尖,一直墨水袋是破的尖是劈的,估计别人丢了爹捡过来的。
小岭听见林苏叶说姥爷的钢笔不好,他立刻拿了自己的跑过来,“姥爷,我的给……借给你用,等我五年级的时候再给我就行。”
这是小沈送他的,他不好说送给别人,那就借给姥爷呗。
嘿嘿,反正他也不用。
林父笑道:“好孩子,姥爷也不识字,不会写,白浪费,你拿着好好学习。”
小岭瞪大了眼睛,“姥爷,不会你学啊!识字很简单的,你把拼音学会,然后学会笔划,你就拿着字典查呗?”他拍拍林苏叶,“我妈、我奶,现在都学识字了,姥爷,你可不能落后呀!”
林成才哈哈笑道:“可拉倒吧,都老头子学文化,不得让人笑话啊。”
周金锁抬手就给儿子脑袋一巴掌,“你说得着吗你就笑话,你个瘪犊子玩意儿!”
虽然她天天调侃老头子插着笔装文化人儿,总想让他把笔丢了,可她说行,别人说就不行。
但凡她听见谁笑话老头子猪鼻子插大葱,她就敢真拿根葱给对方插上,所以笑话林父的人不敢到她跟前说。
小岭见状,一下子来了表现欲,蹭得跳下地把自己书包拿过来,他可带了纸笔本子和书的,毕竟这两天也得写作业呢。
他唰唰就开始写拼音字母表,写笔划,写常见字。
之前他被林苏叶监督着学了一遍,后来薛老婆子学习他又教过好几遍,这会儿闭着眼都不待错的。
他写莎莎就开始背了,“阿啵呲嘚额佛歌……”
林父惊讶道:“莎莎宝贝,这是背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