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花露
林父也挺关心薛明翊和薛老婆子的,让闺女带着薛老婆子去医院检查检查,多给薛明翊写信。
他小声笑道:“写信的时候说几句好听的,女婿肯定爱听。”
男人们谁还不知道谁?
女婿虽然看着严肃不爱说话,但是和老婆子肯定不是一个类型的。
你要夸老婆子长得好看,老婆子只会说你眼睛有毛病,肯定是别有所图。
闺女要是夸女婿好看,女婿指定心里美。
他又传授小秘诀,“多夸他能干,你和亲家母不能干活儿不赚工分,这里里外外都是他赚钱养着。虽然男人养家是天经地义的,也不图家里人夸耀感激,可有人说知冷知热的贴心话,那当然不一样,心里美,干活儿也有劲儿。”
林苏叶挽着他的胳膊,小声笑道:“爹,你说你自己吧。你是不是整天都想我娘夸夸你啊。”
林父老脸一红,“你这个孩子,我教你和女婿呢,你咋打趣我呢。我一个老头子,还讲究那么多干嘛?”
林苏叶就笑道:“老头子老婆子,在一起一辈子,才更有感觉呢,是不是啊?”
林父脸红得不行,“哎呀我这个闺女,真是嫁人就不一样,现在脸皮老厚了。”
让闺女嫁给一个军人,他是骄傲又担心,整日价也是揪着心,怕女婿在外面受伤出事,怕女婿在外面被人勾搭去,也怕闺女一个人在家里寂寞。
总之当了爹娘,儿女不在跟前就有操不完的心,转不完的念头。
所以有些老人家,宁愿孩子没什么出息,都在眼前跑来跑去,他们瞅着个个都在,也就不用提心吊胆。
他探头看看外面,“晌天没?咱得早点回去,万一你大嫂回来你不在,还得有意见呢。”
林大嫂掐尖要强、泼辣能干这方面看着和周金锁挺像,但是家里人相处起来就知道不同。
周金锁是大面上要强,小事儿上反而无所谓,她是婆婆却也没非让人家尊着她,谁有道理就听谁的,虽然大部分时候她觉得自己有道理。
林大嫂却很讲究个面儿,她是大嫂大家就得给她应有的尊重。
比如家里小孩子来来去去,基本都好动贪玩儿,见到大人根本顾不得喊就往外跑。
大家都觉得无所谓,林大嫂却很介意谁没叫她,谁叫得敷衍等等。
还有家里的大小事,她觉得公婆也都得跟她商量,否则就是不把她这个大儿媳妇放在眼里,不当回事。
林苏叶:“还早呢,她不得在娘家吃了晌饭回来?”
说是带着一家的口粮,吃过晌饭回来呢。
林父笑了笑,“那指定不吃饭就得回来。”
婆家没分家,东西是大家伙儿的,她总得占点便宜带回娘家去,大家也都习惯。
老二两口子不计较,做爹娘的还计较那些干嘛,反正家里口粮也够吃。
看时间差不多,两人就收拾一下准备回家。
小姑扛着莎莎,两人玩得都有点出汗。
林父把围裙摘下来,又把褂子抻抻平,拿手巾把前后擦擦拍打一下,把木屑之类的都清理干净。
他下意识地摸摸左胸口袋的钢笔,今儿插得是小岭送的那支,真的。
他心里就很带劲。
他把自己弄清爽了,就从小姑手里把莎莎接过来抱着,“回家喽。”
林苏叶拿手帕给小姑,让她擦擦汗,别被吹感冒了。
小姑:“嫂子,我今天下午回去吗?”
林苏叶:“再住两天吧,我带了你们的口粮呢。”
薛老婆子在家有薛老三陪,让她好好稀罕一下三儿子吧。
林苏叶想让大军小岭也和姥娘姥爷亲近一下。
小岭教姥爷学识字,老人孩子都受用,她想让小岭多教教,也刺激他自己好学。
他们走过场院的时候迎面过来几个男人,当中一个个子高大,眼神阴鸷,瞅着林苏叶的时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小姑立刻狠狠地瞪住他。
男人觉察她的不善,看了她一眼,跟林父招呼一声顾自走了。
刘治保瞅着林父皮笑肉不笑的:“哟,叔儿,你的钢笔咋就一支了呢?有水儿吗?”
坐在姥爷怀里的莎莎立刻嘟着小嘴瞪他,要你管!
林苏叶看到刘治保这个人就生理性反胃,她讥讽道:“刘顺发,你咋不当治保主任呢?是你不想当吗?”
刘治保是个外号,本名叫刘顺发,比林苏叶大个十岁的样子,他以前当过治保主任,权力在手的时候拽得不行。
他当治保主任的时候凭借手上芝麻绿豆大的一点权力,就敢欺负本村妇女,调戏大闺女小媳妇儿,还夜上寡妇门。
虽然刘顺发不承认,他老婆却堵着一个寡妇骂过,说寡妇不要脸勾搭她男人,还给男人生过一个死孩子,闹到寡妇改嫁外村才消停。
而林家和刘治保的恩怨那得从林苏叶小时候说起。
刘顺发表面人模狗样,实际从小就猥琐好色,偷看女厕所,喜欢吓唬女孩子。
林苏叶和张蜜蜜刚上学那几天,有一次路过他家门前,他就截着她俩非让去他家玩儿,林苏叶就大喊大叫,别人看见喝止他,他却说逗她俩玩儿呢。
张蜜蜜不敢吱声,林苏叶却跑去跟周金锁说。
那时候正全民炼钢、搞公社,周金锁正和大家在场院里炼钢呢,当即就抽了一根木棍去找刘顺发算账。
周金锁把刘顺发好一顿教训,奶奶和林父也给刘顺发他爹好一顿数落。
当年家里没败落的时候,奶奶没少接济村里人,其中就包括刘顺发他爹,你不感恩不要紧,你不能当仇吧?
刘家一个劲地赔不是,说孩子调皮、闹着玩儿的,没坏心思。
可刘顺发压根就没改,趁着送公粮的机会跑公社、县城的公共厕所去偷窥。回来就和一些想闲汉流氓吹牛显摆,甚至还带人一起去偷窥。
不仅如此,他还吹嘘外地有一批更厉害的,那些人趁着冬天村里壮劳力去出义务工的机会,偷摸去村子踩点,晚上就摸进去,专门糟蹋那些俊俏的大闺女和小媳妇儿。
这些人被糟蹋了都不敢吭声,因为要是吭声那名声就全毁了,甚至一个村子都跟着毁。
有人被糟蹋了,为名声不敢吭声,万一怀上身孕更是丑事。
他们再上门提亲,结了亲女方家里更不敢再说什么,他们前脚爬墙糟践人家,不花一分钱娶到媳妇儿,还得让女方家里感激他们负责呢。
刘顺发喝多了吹牛侃大山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言语间羡慕得很。
听的人大部分都不信,觉得他编瞎话过嘴瘾,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儿?耍流氓被人举报可是要被枪毙的。
刘顺发却把胸脯子拍得砰砰响,说被枪毙的都是正儿八经搞对象谈崩了被举报的,真流氓早娶上美媳妇儿过小日子呢。
大家也都一笑了之,这不扯淡么。
乡下最疯狂的那几年,刘顺发不知道巴结上谁,竟然也当了个治保主任。
自从当上治保主任,他就整天想整林父。
只要上头有个风吹草动搞什么运动,他就蹦跶出来说林父祖上是大地主,他大伯靠着搞革命洗白了,他怎么能一点事儿都没有?他爹不但是大地主,还吸鸦片,祸祸贫下中农。
有那么几次刘顺发都想挑起事端斗林父来着,最后都被周金锁给摁下去。
最后一次是六六年,刘顺发带人把林父强行拉走,骂林父想学文化搞地主复辟,要关牛棚,要斗牛鬼蛇神,要响应上面号召。
他甚至私下里威胁林苏叶,让她给自己当个情人儿,这样他就不会让林父太难过。
林苏叶告诉了周金锁,周金锁直接豁出去了,带着儿子回娘家码人,全都是根红苗正的三代贫农那种。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她带人冲劲刘家,把刘顺发好一顿打,把他家砸个稀巴烂,把他那个忘恩负义的老爹吓得一命呜呼。
因为这是人民内部矛盾,都是贫农好弟兄,上头也没法管。
之后刘顺发的治保主任就被撸了,人也夹起尾巴不敢再生事儿,见面都客客气气的,还上门磕头道歉表示自己昏头,说什么自己爹也没了,两家就算恩怨两清。
可他却一直怀恨在心,总想报复林家,想占林苏叶便宜。
后来林苏叶相亲,他也没少背后散播谣言说她不好生养之类的话。
林苏叶嫁给薛明翊以后,周金锁也被社员选上生产队队长,刘顺发却没什么出头的机会。
现在乡下政策更稳定,公社、大队每天忙着种地,不再去搞那些ZZ活动。
周金锁有威望,林父也当保管员,三兄弟也都长大,没人再敢欺负。
可刘顺发习惯赖皮狗子那一套,还是忍不住说酸话,不敢说人就说钢笔。
我说钢笔,你周金锁不能打我吧?
现在他被林苏叶这么一揭短,登时脸色紫胀,特别没面子,讪讪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大妹妹你嫁了个好男人哈,军官,一般人不敢得罪。”
林苏叶:“你是不是欺负人习惯了,看到别人第一个想法就是能不能得罪?”
正常人只会说你嫁得好,真有福气,让人羡慕,谁会说你嫁得好,我不能得罪你?
有病吧!还不轻!
这时候莎莎趁着大人不注意,把姥爷的钢笔拔出来拿在手里玩儿,她小手甩了一下,一滩墨水就飞出去,“biu”打在刘顺发的脸上,顿时糊了个大花脸。
莎莎先是一怔,看看自己的笔,又看看刘顺发的脸,有点懵。
刘顺发更懵,他抬手一抹,吼道:“什么东西?”
林苏叶把莎莎手里的钢笔拿过来,扣上,“别擦啊,这是文化的墨水儿,这钢笔是好的,有水儿!”
你不是那么关心我爹的钢笔有没有水儿么?
刘顺发气得要命,觉得林苏叶是故意羞辱他。
其他几个男人也笑起来,笑哈哈地拉着刘顺发就走了。他们觉得十年前的那点事儿不算啥,大家都疯狂过,过去就过去,都是一个村的和气为上。
林父也乐了,闺女以前有事就回家找娘,现在有事自己上,真是越来越像她娘了。
虽然没有她娘嗓门的一半大,可这气人的本事一样厉害啊。
林父就很爽。
莎莎从姥爷怀里站起来,冲着刘顺发的背影凶巴巴地喊:“锄禾日当午!”
林父听她语气好像骂人,好奇道:“莎莎,干啥呢?”
莎莎继续,“锄禾日当午,你是二百五!”
林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