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泽时若
“钟将军。”
边营主将被人称一句将军,其实是有些名过其实的,但换在钟知微这里,反而显得过分低调了——众人皆知,早在天子当年亲征西夷时,钟知微就已经是被授予假节之权的后军将军,如今更是以兵部尚书之身,自请被调往边地。
一开始尚且有人怀疑,钟知微前来此地,可能是因为皇帝暗地里有所疏远,等人履任之后,才逐渐意识到,真实情况跟他们猜测的完全相反,如今但凡中枢那边有书信过来,皇帝都会顺便给钟知微带点什么,显然十分惦念这位有数次救驾之功在身的名将。
钟知微起身:“是太康那边的使者到了么,快快请人入内。”
军营中一切从简,未过片刻,钟知微就见到了一个曾与自己有过数面之缘的人。
此人名叫杨东溪,她是当初从东地平叛中冒出头的年轻新人之一,后来被迁至中营里做校尉,前些年又被调到了兵部当中为官。
“使者路上可还顺利?”
杨东溪回答:“些许波折,并不足道,有人花重金请了刺客,想要自途中截杀我等。”
钟知微:“自途中截杀?”
外族人来中原很容易被注意到,能做出买通刺客截杀之事的人,大多是他们本地人。
杨东溪:“背后图谋之人名叫严守平,是东地名士。”
严守平也是一个是评论区提及过的坏蛋,只是温晏然当初虽然从截图中知道了一些游戏真相,奈何此人本身存在感太低,不在截图的范围之内。
杨东溪:“严守平买通了一个姓量名张的有名游侠。想要刺杀建平使者。”
钟知微虽然不晓得在某些支线中,杨东溪也会成为一个名气极大的刺客,也清楚对方家中多有游侠,对方本身更是难得的武艺出色之辈,皇帝派遣杨东溪作为队伍中的副使,自然有着让她保护正使的意思在,当下笑道:“既然遇见了杨副使,严守平自然无法成功。”
杨东溪实话实说道:“便是没遇见我,严守平也无法成功。”
严守平的眼光其实不差,他找到的游侠,不但身手好,为人更是重信重诺,在百姓中声望也高,按理便是不答允,也不会出卖雇主,奈何温晏然当初一心朝着昏君的方向努力,留下了足够多的刺头,其中某个行过刺杀事的校尉章量离开后,干脆化名量张,表面上是一个有名的游侠,暗地里时不时往皇帝所在的地方走一圈,做一些义务清除的工作。
章量弄清楚了严守平的计划,毫不客气地收下了钱财,他先按耐不动,等到时机成熟,直接将严守平跟其心腹绑起来。连通所赠重金一块送到了杨东溪那边,然后便自顾自走了,同时放出话来,问问那些藏在暗处的有心人,知不知道在这天下间,类似自己这样的人有多少。
在大周,再有名望的游侠也不算主流群体,反而因为以武乱禁的问题,受到时人的广泛排挤,当日玄阳上师能成气候,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得了这些人的心,严守平的余党虽然想利用这一点生事,但听到了章量的话后,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才好。
受他们恩德之人固然多,受皇帝恩德之人,岂不更多!
严守平家中宾客想为他复仇,在得知家君有意行刺天子时,却当即放弃原本的计划,直接大哭而去——他们中有不少人,原本出身黔首,后来在乡学中念书识字,才能有机会投入名士门下,若是严守平犯了别的罪过,他们自然以死相报,但想要刺杀天子使者,却万万不能从命!
作为东地名士,严守平在被枭首的那一刻,也终于有些明白,为何这天下间,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愿意为当今皇帝卖命。
钟知微听了杨东溪的话后,微微颔首,向那宋氏出身的年轻人道:“使者远来辛苦,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宋姓年轻人:“陛下有言,钟将军久在定义,可专理此地之事。”
深入思考皇帝命令的含义对大臣而言,属于无法回避的日常任务,宋姓年轻人也在心里解读了一下天子的意思——皇帝是公认的擅长兵事之人,能谋胜于千里之外,如今把定义之事全权交由钟将军负责,自然是因为信重钟将军。
温晏然自从达成了[梦想照进现实]的成就后,就逐渐弄清楚了之前的很多误会,但关于大臣对她个人能力判断中的种种误解之处,怕是这辈子都很难有解释清楚的一天了……
宋姓年轻人:“除了我等之外,陛下还派了一些学生过来。”
那些学生原本都在太康城中读书,因为是陪都的缘故,太康的一应设施都依照来建平的旧例来建,自然也该有太学,不过大臣对此很有异议,觉得太学不能有两处,他们争论了数月,请皇帝决断的时候,得到的意见是不如将太康城中的学校称为太学二号,以做主次之分。此言一出,天子立刻遭到了原本分为两个阵营的大臣们齐心协力地抗拒,最终学校的定名权被转移到了袁太傅手中,皇帝也难得听从了一会他的意思,将学校命名为太学南馆,简称为南学。
上述消息传到定义这边时,钟知微只觉朝中近些年来的确是没什么大事,大臣们才有余裕在细枝末节上来回拉扯。
宋姓年轻人:“如今送来定义这边的学生,都隶属于新开的药科之下,被称为药士。”
钟知微听过药士,知道许多御史因此向天子连番上书,觉得皇帝不能,至少不好如此光明正大地沉迷于各类方术,甚至让那些旁门左道中人与学习经典的士人一样位列太学当中,不过考虑到景苑那边确实炼出了不少有用的东西,态度也没坚定到哪去。
在皇帝本人的坚持下,南学中多了一些专业,除了药士之外,还有丹士,顾名思义,那些人主要负责炼丹相关事宜。
钟知微记得皇帝曾炼出硫丹跟木中丹,又十分重视太医署,觉得天子大约是担心定义边营伤亡过甚,所以特地遣人来此,做一些救治伤员的工作。
被拍过来的学生足有数十位,为首者穿着太康城中流行的灰白色棉衣,向着钟知微行了一礼,道:“我等皆是南学中的药士,如今奉天子之命,前往定义,愿为将军效劳。”
钟知微注意到,这个学生走路时,腿脚有些不灵便。
——肢体健全,面貌端正是大周官吏选拔中难以绕过的一条,但在开了药科跟丹科后,一些头脑聪明但身体素质不够强的人,拥有了另一条向上通行的道路。
钟知微本来打算让人去负责后勤伤员治疗事宜,然而那些药士们听话后,却摇了摇头:“学生其实并不擅医道。”
“诸位既然不擅长医道,那所擅之事,莫非是药物管理么?”
药士笑:“将军所言,虽不中亦不远矣。”
钟知微其实不太理解对方的话,但没过几日就明白了其中的缘故。
药士们过来的时候,还携带了一批特殊物资,并在保密的状态现下,对物资进行了进一步处理,最终的成果是,乌流部的叛军们在一个无风无雨的晴天里,听到了一声声能够震碎听他们心脏的巨大爆炸声。
经由后世之人考证,这是火药第一次运用于实战当中。
——把研究炸药的学科称为药科,大周孝明皇帝显然是有点子幽默在身上的。
昭明年间,许多药士专用的课本上都写有“一硫二硝三木炭,加点白糖大伊万”的句子,然而不管是同时代的人,还是后世之人,都无法彻底理解最后那三个字的含义,最为权威的解读是“大伊万”三字来自于南地方言的音译,是强烈爆炸的意思。
一些内侍们曾经听皇帝解释过火药出现的缘故,据说那是因为她弄错了某个目标,否则早在昭明元年,黑火药就已经可以面世。
没有人知道,温晏然那句话中提到的目标是昏君与明君的立场变化,她真正的意思其实是“如果不是打算做昏君,在刚穿越的时候,就已经能够把黑火药手搓出来”,大多人都认为,作为一个在治理国家之余,还特别热爱科学研究的人,天子走点弯路也是难免的,幸好在结果上,对方的种种尝试都非常成功。
第174章
雷鸣般的声音在城楼上响起,乌流部首领只觉自己的耳朵嗡嗡作响,一时间几乎难以自持,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张开嘴的时候却无法发出声音,喉咙里充满了铁锈的味道,耳朵中更有血液渗出。
这个世界的人,第一次直面火药的威力,临原城中的叛贼们立刻陷入到了巨大的慌乱当中,几乎以为自己遭遇了天谴。
此时此刻,城中的大部分人其实都已经失去了战力,只是边地城池水泥糊得太厚,官兵们一时间还无法攻破而已。
钟知微站在土楼上,往临原城那边远眺。
遭遇来自火药的降维打击后,叛贼的士气一溃千里,官兵想要胜利只是时间问题,这跟战术无关,完全是科技水平的碾压。
钟知微轻声:“起风了。”
一位药士找到了钟知微,向对方行了一礼:“请将军调投石车来。”
随着水泥推广,城墙坚固程度得到了大幅提升,旧式的投石车其实已经慢慢减少了使用,还好定义这边尚且有些储备。
见识过了火药威力的钟知微爽快地给人把投石车调了过来,又问:“这是打算做什么。”
药士回答了几句,见钟知微似有怀疑,又笑道:“口说无凭,我等学习数载,直至今日,方才能够一展所长,还请将军拭目以待。”
投石车所用的石块重量通常能高大百斤,药士们改放了一些陶罐在发射处,等机关启动后,那些陶罐在空中划出一个抛物线,精准地落在了城中。
乌流部叛军本来十分慌乱,但在陶罐炸开后,反而露出了惊喜之色:“莫要慌乱,里面的只是一些麸皮稻草而已!”
这里的叛军统率到底是一族首领,见状强自镇定下来,同时抽出佩刀,砍了几个尤其失措的小将,竭力维持秩序。
临原的风不大,但是干稻草碎末的重量太轻,被风一吹,立刻纷纷扬扬地飘飞起来。
城外的药士们见状,停下了往城中投掷陶罐的动作,改成了发射火箭。
——大周的火箭跟现代意义上的火箭无关,兵卒们只是将箭头用麻绳包裹起来,浇上油,点燃了射出去。
钟知微不明所以,看向那位药士的时候,却见到对方拿了炭笔跟木板出来,正在不断书写些什么。
“老师有令,让我等一定要将数据详细记下。”
钟知微起了些兴趣,询问:“不知足下受教于哪位博士门下?”
“回禀将军,我等都是任博士的学生。”
——温晏然在知晓自己的穿越路线产生了根本变化后,就亲自挑选了一些聪明好学之人来教导部分简单的理化知识,任飞鸿算是其中尤为出色的一个。
就在钟知微正在跟药士交谈时时,忽然在营地中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这一声响如地裂,如山崩,若说之前那些火药爆炸时,就已然让许多兵卒面无人色,此刻便近乎于神丧胆落,几乎不跟相信这是世间应当发生的事情。
反倒是那些看似文弱的药士们保持住了镇定,彼此击掌赞叹,十分喜悦:“果然如陛下所言!”
钟知微注意到,有几位药士在木板上匆匆写着些什么,其中就包含了“粉尘爆炸”四个字。
“……”
作为一个典型的大周人,钟知微就算不是特别相信玄学,对于皇帝天命所归而且无所不能这一点,也是十分有自信的。
旁人无法理解现象中原理,只会觉得天子格外厉害,连天雷都能随意驱使,唯有温晏然本人清楚——散碎的干稻草本身是可燃粉尘,因为本身质量低,容易弥散在空气中,被点燃后,就会导致火势迅速蔓延,局部压力急剧增大,最终产生爆炸。
不过即使有了可燃粉尘,爆炸也并不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能有现在的结果,大约是因为乌流部的运气格外不好……
*
就在药士们进行数据记录的同时,太康那边,也在争论天子返驾的事情。
朝中大臣大体分为两派,一派是希望一切从简,让天子尽快赶回建平,另一派则坚持必须恪守天子出巡的所有流程。
双方互不相让,而且都有自己的道理,第一派的人觉得战时一切可以从权,以平定叛乱为要,另一派则认为,越是情况危急,越是要稳住姿态,若是皇帝匆匆返回建州,地方大族也会心生慌乱。
天子知道此事后,在百忙之中特地抽空关心了一下两边的争论情况,并友善提醒他们动作快一点,最好赶在仗打完之前给出定论。
会这么做,自然是因为温晏然信心十足,认为钟知微有能力迅速解决定义问题——她这还没算上同在北地那位“不会打仗”的师小将军。
不过这次温晏然难得没能猜得全对——乌流部虽然被迅速解决,钟知微却借此机会,挥军向北,与罗嘉国正面对上。
五月初,临原之战大捷的消息传来太康。朝臣们还没为此议论出结果来,就在七月初收到了罗嘉国战败,向大周称臣的消息。
——罗嘉本来不是那么容易攻打,只是在他们选择与大周作对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失败的结局。
钟知微所上的奏报被迅速送到了中书省,内容让人怀疑是师诸和代笔的,在措辞上显得格外谦逊,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就是她自己其实没什么功劳,能够打赢,都是因为天子的英明领导跟兵卒的奋不顾身。
其实作为这一战的指挥者,钟知微所言完全发自肺腑,她在奏折中,深刻感谢了天子所增派的药士,以及这些年来运送到北地的白糖、防水橡胶、新式辎重车、望远镜、改良的指南设备、野地集合焰火弹等等。
这封奏折在充分抒发书写者心臆之余,也为后世的学生贡献了一大批横跨各个学科的重要考点。
当今天子从登基开始,大小战事不断,民生却没有因此被拖垮,很重要的一点在于,不管跟谁打都能赢得很快,而且越到后面,越能出现一面倒的碾压局势相比较而言,死得很早的那些台州土夷大族首领完全可以含笑九泉——至少在对付他们的时候,温晏然还亲临丹州指挥了一把,在态度上显得比较重视。
战事平定后,定义边营将大量战俘内迁,这些人也很容易安置,天子特地下了一道圣旨:既然从建州到南地的运河挖得格外成功,那中原这边到北地运河段也是时候去开通一下,如今挖河的人已经有了,工部那边再调派些有经验的熟手过去掌管此事。
跟随开通北段运河的旨意一块来的,是给工部侍郎辛边、赵去暑二人封侯的圣旨,与此同时,皇帝还额外择选两人族中出色人才,送入太学当中,若是考核通过的话,还会送到丰肃侯跟都江侯两人那边做属吏,他们虽无军功在身,然而为了修建运河之事,忙碌多年,堪称尽心竭力,所立功勋,完全值得上一个侯爵之位。
运河这边,不止主官得到嘉奖,下属成员也各有封赏,仅以银钱论,朝廷就赏下了六千万钱,而且大部分都是少府所出。
温晏然的行为也在大周惯例的军功封侯跟外戚封侯之外,开辟了另一条封侯的道路——因为技术水平而封侯。
*
大周现今对技术发展的重视远超前代任何时期,其中很关键的一点,就是因为天子本人会亲自参与到新技术的研发当中。
正在记录数据的温晏然听到身后有步履声,并不回头,只笑问:“国师不妨猜一下,到底哪边能够吵赢?”
“陛下心中已经定论。”
说话的人是温惊梅,其实早在昭明九年的时候,尽心尽力为君主解忧的大臣们就找到了此前温太傅请求出族,最后却被留中不发的那封奏折,拿到中书省那边重新走了下流程,把温惊梅划到他的外家当中,天桴宫这边也重新选定了一个未来的国师继承人,只是对方年纪尚小,暂时还得由温惊梅本人代掌大周祭祀事务。
温晏然听见回话,侧头看了来人一眼,两人相视微笑。
上一篇:村花她又想作妖了
下一篇:女扮男装的男主她玩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