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泽时若
有了[战争沙盘]的功能后,温晏然对亲征的底气也更充足了一些,她在来陶驾府上之前,就已经构思了大致的攻击方案。
兵书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温晏然想,既然评论区提示说“团结友爱西夷人”,那就是在暗示自己,可以想办法分化这些人,当了大半年皇帝的温晏然有理由相信,对于西夷那边的地方首领而言,现阶段的团结友爱一定是建立在共同利益的基础上的,那只要让他们产生利益上的纠纷,所谓的联合,就能不攻自破。
——温晏然并不知道,如果把她的思路放到评论区的话,就是一个标准的“如何根据错误的论据,合情合理地推论出正确答案”的典型事例……
温晏然看着陶驾,不疾不徐道:“陶卿昔日败于西夷,此事天下皆知,西夷诸部也必然不曾忘却……”
听到皇帝提起自己以前战败之事的时候,陶驾感到心中有愧痛之意阵阵传来,他本以为天子是想借此敲打自己,然而随着叙述的渐渐深入,他理解了皇帝对西夷的计划后,却发现事情并非如此。
陶驾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架在了火堆上炙烤——的确,按照对方的安排,他自己的确是最适合去充当前线大将的人选,而且若能成功执行的话,一战平定西夷诸部,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做到。
若是西夷无忧,建州便可腾出手来,从容收拾北东两地,而且西夷本地人大多骁勇善战,正可为皇帝所用。
天子年少锋锐,既有胆识,又有谋略,而且极富决断之力,陶驾恍然间有些明悟,为什么钟知微等人会如此心甘情愿地为对方驱使。
戌时左右,外头的行人早已各自归家,沉沉的夜色笼罩在建平上方,像是一片看不见尽头的纱幔。
仅仅一个晚上的功夫,情绪也不知在沮丧,悲愤,惊愕,喜悦中来回切换了多少次的陶驾,此刻终于彻底稳定了下来,他看着坐在正中间的少年人,再次从座位上站起身,郑重俯身参拜:“微臣陶驾,愿为陛下平定西夷。”
话音方落,一直被温晏然所忽略的游戏面板瞬间便重新平静下来,在她看不见的log日志里,那行“预备充能”的记录后头,又连续刷新了好几行的“充能失败”。
因为结束了谈话,所以总算能腾出手检查一下游戏系统的温晏然微微扬眉——刚刚还以为面板又要更新了,原来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
正常来说,要是皇帝亲自驾临某大臣府中谈论正事,结果不小心聊到宵禁时刻,然后顺势在对方府中下榻,也算一件美谈,温晏然本也打算这么做,但四面环顾一番,迅速意识到,陶驾此人家道中落得非常写实,于是果断告辞。
戌时是宵禁时分,对温晏然一行人而言,仅仅是驱车在外头行走不算问题,毕竟她自己当场就能开一份夜行的文书,问题是太启跟天桴两边的宫门都已落锁,无法在不暴露皇帝身份的情况下敲开。
考虑到明日还要上朝,就算现在这份工作没有打卡要求,温晏然也无意迟到,问了问池仪有哪家大臣府邸离宫城比较近,索性过去借住一晚。
池仪首先排除了袁言时跟宋侍中。
这两位的府邸离宫城的确不远,居住条件也勉强凑合,但池仪相信,天子从进门到就寝之前,必定能听到两位大臣临场发挥的以“皇帝不好随便离宫”为中心的千字谏言,斟酌许久,建议道:“其实陆侯的府邸离宫城颇近,而且陆侯此人学兼文武,性情严密谨慎……”
温晏然想了想:“陆侯……是陆良承陆卿罢?”
池仪:“正是鲁定侯。”
温晏然知道此人,在评论区里,对方的评价是“好高骛远陆良承”,也因此一直都有点想把人拎出来出仕。
——她并不知道,陆良承之所以能得到好高骛远的评价,主要是在各种支线剧情里,他多次重复过那句“家母临终有言,陆氏一族往后当以务实为要,决不能再像往日那般好高骛远”,因为这句话出现的次数过于频繁,玩家们毫不犹豫地就把话里那四个字跟陆良承的名字做了一个紧密关联。
陆良承家中先祖是因功得到的爵位,其家族绵延至今,在大周也算是数得上的世家,上一代的鲁定侯是陆良承之母,不幸因病早逝,又因为族中名士过多,许多长辈放浪形骸,很少回家,导致陆氏一族嫡脉中子嗣不丰,陆良承不得已早早继承了爵位,幸而家风温厚,旁支不仅不侵占主脉财产,反而多有扶助,陆良承本人似乎也很耐得住性子,没有急着出仕,一直在家中闭门读书,身上只有新帝登基时得到的一个虚封。
如今已是宵禁时分,陆良承得到管家禀报,说是禁军的钟统领上门叨扰,想要与友人一道借助一宿。
陆良承虽然与钟知微并无往来,但都为大周的臣子,也不会将人拒之于门外,随意道:“请钟统领进来……”一语未尽,忽然放下书卷,站起身,“不,还是我亲自去迎她。”
他反应极快——如果真的是钟知微及其友人的话,又怎么会来陆家借宿?只有遇见了统领府难以招待的客人,才找到鲁定侯府这边。
陆良承向外快步行去,管事在边上小声汇报,说那些人是从西边过来的。
——城西那边并无什么大人物居住,所以那些人不是来自城西,而是去了城西一趟,直到此刻才归来城中。
陆良承步下不停,低声吩咐道:“你去严令家人,此事谁也不许多言。”
他既然能被池仪称一句严密谨慎,自然是一个能守得住秘密,不会把皇帝来访之事到处乱说的人。
陆良承到门口的时候,钟知微等人已经进来,后者率先开口,干咳了两声,勉强道:“温君……温君家有门禁,想来在府上暂歇一夜。”
陆良承躬身:“……贵客临门,自然蓬荜生辉。”
连姓氏都没改,他觉得天子此行在身份的掩藏,显然只能取决于双方的演技跟默契……
陆府仆役众多,而且训练有素,此刻已经将上房腾出,供来客居住。
第62章
钟知微不曾说破来人身份,陆良承当然更加不敢直言,将来客带到上房当中,又奉上饭食后就小心退下。
鲁定侯家中豪富,顷刻之间,屋子中各色被褥器具都换了一整套——陆良承本人也颇为难,若是不尽心而为,只怕触怒天子,若是尽心而为,又担心会让天子觉得陆氏豪奢——或许是因为收拾得匆忙,整间屋子中,却有一本书散落在桌子上。
温晏然笑:“阿仪猜一猜,那书里写的是什么?”
池仪笑答:“不是鲁定侯本人所写手稿,就是他所做的点评。”
温晏然微微颔首:“阿仪既然说那位陆侯允文允武,这书上所写的,多半跟西地武事有关。”
她今日是私自出行,又从城西那归来,陆良承此人说是好高骛远,那总得有可好可骛之事,此人的基本判断力要是不差,大约能猜到她去了哪里,又是为着什么原因。
温晏然此刻没有意识到,她对于“不差”的标准,与穿越前相比,已然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她让池仪把那本遗漏下的书拿过来,随手翻了翻,果然是陆良承以前写的治夷之策,主要是分析当地民生,还提到西夷必反,提醒朝中诸大臣要早做准备,最好派中部之军,牢牢把守住长兴关,莫要让西夷之乱蔓延到中部。
温晏然笑:“小子狡黠。”向池仪道,“之后让陶卿自荐之时,把鲁定侯也带着一道。”又道,“今次出门,披风带了没有?”
如今天气炎热,披风之类的御寒衣物其实用不太到,只是池仪担忧昼夜温差太大,才带了一条薄披风出来。
钟知微本以为是天子自己要披,却见那位池左丞这只是将披风取出,略微整理了一下,放到边上,并不曾奉于天子。
鲁定侯府奉上的饭食当然也是按照招待贵客的标准来的,温晏然稍用了一点就令人撤下——虽然宫中御膳一直饱受天子本人的吐槽,但有对比才有差距,温晏然现在终于意识到,与外头相比,宫里的厨师的确已经尽力了……
饭后过了一刻左右,院中有灯亮起,陆良承白衣举烛而至,拜于院中。
鲁定侯治家极严,在其他私物都被收拾走了的意思,单单将那一本书留下,当然有自荐之意,往严苛里说,也有点揣测皇帝想法的意味在,新帝乃是一代英主,大约看一眼便知道了他有什么打算,如今特来告罪。
池仪早就有所准备,看见院中有光时,就推门而出,不等对方开口,先将披风给鲁定侯披上,然而笑道:“陆侯何必太恭?今日多谢陆侯收留。”又压低声音,“天子践祚未久,求才若渴,陆侯家学渊源,值此多事之秋,不妨为国效力。”
陆良承微微一怔,目中旋即划过一丝明悟之光,他起身向着书房的方向拜了一拜,又对池仪一礼,方才缓缓退下。
*
翌日清晨。
宋侍中一向勤勉,很早便从家中动身,恰巧看见一辆未曾见过的马车超过了自家的车子,虽然也是朝皇城那边走,却没在太启宫门口停留,而是继续往天桴那边赶。
“……”
身为建平本地人,宋侍中对城中贵胄的情况都十分有数,他年纪大,官职高,家世清贵,通常来说,就算有人急着去上班,也不至于把车子赶到自己前头……
脑海中掠过一抹灵光的宋侍中闭上眼,假装自己正在小憩,向着有些疑惑的车夫道:“无须在意,只当没有瞧见那辆车子便是。”
——虽然新帝远比先帝英明,但在瞒着大臣出门溜达这一点上,双方还是颇有共通之处的。
温晏然其实也没想着将自己的行踪瞒得滴水不漏,这样一来,等她以后暴露出昏君的真实面目后,大臣们也方便拿着这些共通点把她跟先帝放在一块批判,然而温晏然却不曾料到,同样是外出不归,宋侍中相信先帝肯定是为了游乐,至于新帝,他虽然还不清楚天子到底去了何处,却相信对方一定是为着正事。
低调的马车在天桴宫侧门停了一下,然后直接驶入其中,国师跟少府令都在此处等候——温惊梅脸上带着一丝没有睡好的倦意,至于侯锁,则完全是“陛下可总算是回来了”的激动与喜悦。
张络跟蔡曲将服饰带来,侍奉天子换上,一行人加快速度赶往合庆殿,踩着点成功抵达大殿。
朝会的情况一如既往,能立在殿中的大臣,多是端庄之辈,就算有谁猜到点什么,也不会立刻提起什么。
等散朝之后,袁言时与宋侍中一道离开,随后是卢沅光跟贺停云,工部尚书黄许摇摇晃晃地跟在后面,面上有些宿醉之意。
在黄许之后的人是吏部的李增愈,他的官位还只是侍郎,因为迟迟没有主官的原因,如今与卢沅光一样,暂领一部大小事务,至于以后能不能成为尚书,还要看天子意下如何。
大周散朝的时刻一向早,除了某些大臣会被皇帝单独留堂议事之外,其余人都该工作的工作,该回家的回家,李增愈则与几位友人一道,去了郊外的别苑中聚会。
酒过三巡,李增愈面上带了几分醉意,向友人们叹息:“朝中重臣大多认为陛下英明神武,在下本也如此以为,却不料天子看似英明,实则与先帝一般,都格外倚重内侍。”
一位友人踌躇:“说的可是那池张二人?咱们久居建平,却没听过这两人有多少劣迹……”
另一位文士冷笑:“此二人居天子之侧还不满一载,如今有多少商贾投到他们门下?甚至还有些读书人,也开始把文章投到这两人居处,开始求他们举荐了罢?”
说到愤然处,那位文士又拿了一本前朝史书,道:“青史斑斑,内官那些酷烈贪渎的行径,难道是虚言吗?以我所见,那些内侍大多出自贫贱之家,自幼不修德行,一朝显贵,必定贪图享乐,鱼肉百姓,诸位身为大周忠臣,士族后人,要让天子知晓,内官并不可信,唯有倚重清流,才是长治久安之道,真等内侍们显露出本性再行防备,便悔之晚矣!”
李增愈本在饮酒,听到此处,忍不住开始垂泪:“天下世家虽多,然而宋氏与粗鄙为伍,袁氏老朽不堪,崔氏曾侍国贼……我等士人,难道便暗无天日了么?”
另一位文士:“陛下初登大宝,正是锐意进取之际,何谈暗无天日?”又安慰道,“咱们都是经过先帝末年,那时朝野上下动荡不休,如今天子虽然倚重内官,治下确实一片安平,又何必再生事端。”
话音方落,便有在座之人反驳:“正要趁安平时节,才好从容做事。”又道,“天下之所以凋敝至此,就是因为先帝亲近卑鄙小人,疏远贤良君子,如今难道还要让陛下重蹈覆辙吗?”
“既然如此,我等又能何为呢?”
李增愈道:“你我虽然无能,然而高氏子守孝期满,正该回朝做官,不妨举荐他去户部。”
高氏也是大周巨族,其名望本不在袁崔之下,哪怕是族中晚辈,出仕之后,从白衣一跃而至侍郎之位也是十分正常的。
一位文士:“现今户部似乎并不十分缺人……”
“现在不缺,后面也迟早会缺。”
出声之人乃是姜氏之女姜肇立,她如今正在礼部为官。
“还请姜侍郎明言。”
姜肇立也不故弄玄虚,解释道:“因为西夷必反。”
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一旦西夷那边起了战事,户部一定会忙碌起来。
姜肇立叹息:“诸位都出身建州,想来都听家中长辈提过,上一次西夷之乱时,内官们都做过什么好事。”
战争对国力是极大的损耗,然而对那些无所顾忌的人来说,又要能掌握权势,也很容易从中发财。
当年先帝跟西夷打仗的时候,宫中官中也没忘了趁机敛财,当时皇帝身边的常侍甚至光明正大地把包括粮食在内的要紧战略物资卖给对方,借此牟取暴利,而厉帝本人也从中分了很大一块。
其实不说内官,连出身士族的外臣们也未必没跟西夷那边有些私下联络,其中有想摸一摸对方底细的,也有想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世道如此,并非单单换个天子便能彻底解决,温晏然如今也是借着进取之势,将朝中暗流暂时压住而已。
李增愈等人之所以对内官怀恨在心,一方面是被这些人以前的行为给吓到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皇帝继位数月以来,强横之势一日比一日明显,连昔日的太傅都开始显露出明显的退避之态,若不想被慢慢淘汰,就只有奋力一搏。
若是天子知道内官不可依仗,便只能依仗士人。
姜肇立:“然而与西夷之战,到底是国之大事,若是趁机与内官为难,恐怕……”
她一语未尽,李增愈便怒道:“难道依仗我等,就一定会耽误天子的大事吗?”
话音方落,李增愈便知自己失礼,放下酒盏,向着姜肇立一拱手:“姜侍郎性情谨慎,是李某失言。”
姜肇立也不以为意:“李兄所言也有理,若是池张两人果然有不轨之意,在西夷之事上,迟早会露出行迹来,咱们先冷眼旁观,然后徐徐图之,免得他们妨碍到朝中大事,至于高兄,就先请他来建平,以高氏的名望,就算你我按兵不动,袁宋也一定会主动举荐。”
第63章
被李增愈寄予厚望的那位高氏子名为高长渐,在各个势力中的口碑都颇为不错,他守孝期已满,正适合过来刷一刷建平的声望,至于什么时候入仕,李增愈等人有些着急,但高长渐本人反倒一派舒展,颇有些顺其自然之意。
为了避免沾染上嫌疑,李增愈等人并没有明着与之结党——士人们天然处在同一个阵营当中,只要对方势力渐成,旁人自可以从容附翼过去。
圣寿将近,许多人都想趁着天子生日之时有所作为,然而太启宫中的皇帝本人,反倒对此不大上心。
[系统:
上一篇:村花她又想作妖了
下一篇:女扮男装的男主她玩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