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泽时若
既然云氏的当家人不肯屈服,内官首领自然想要杀一儆百,竟然在毫无实证的情况下,让一位世家大族的当家人蒙冤下狱,事后虽然有朝中故旧为之奔走,云氏一族依旧免不了抄家流放的下场,当时的内官首领甚至不许云氏用金钱赎免,一定要将这一族人通通流放边地不可,云玮也因此辗转在西夷待过一段时间,她数经离丧,性格很有些离经叛道,在某些温谨明为皇帝开局的剧情支线中,曾给温鸿出谋划策过,与建平那边互有胜负。
不少玩家怀疑其它支线中也有云玮的存在,只是用的不是任飞鸿这个姓名。
因为《君王攻略》这款游戏剧情自由,支线庞杂,对于云玮的种种猜测至今为止都还没有一个定论——万千玩家中唯一一个喜替穿越礼包的温晏然想,考虑到《君王攻略》对应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玩家们能把各类咨询整理到这份上,已经挺不容易的了……
温晏然简单部署了一下后续的战略安排,并将信纸依照旧例装入一只锦囊中让陶荆带上,又向宋南楼笑道:“宋卿,你去前线之前,先绕到崇绥那边,替朕办一点事。”
——崇绥在武安的东边。
她不晓得宋南楼现在的安静是特殊情况下的特殊表现,有些担忧自己的行事作风吓到了对方,所以语气格外温和。
宋南楼恭恭敬敬地垂首称是。
——陛下方才谈笑间便将许多世族从云端打落,许多朝臣们离开的时候,甚至都稳不住身形,如今跟自己说话时却温和得跟随意拉家常一般,其城府渊深如是。宋南楼一念至此,心中对天子的敬畏之情便愈发浓郁起来。
因为目标不同,作为中军将军的宋南楼托陶荆将自己的大部分人马先一步带到前线,做出大军已经发动的景象,自己则率领两千轻骑,直扑崇绥。
之前在后衙中,天子认为武安城的后方可能已经为人所据。
之前战败的消息频频传来,哪怕温晏然表示自己不会离开,也保不齐人心动摇,再加上李增愈等人四处游说,想要清除内宦,同时劝谏天子返朝,某些本地豪强听得风向不对,便提前一步悄悄东迁。
因为丹州的风气受到台州影响,本地大户人家很有些尚武的习气,家中多蓄武士部曲,那些豪强大户既然认为丹州早晚会落入人手,离开的时候自然会将家中人马通通带走,粗略估算下来,也有也有近一万人马。
钟知微走后,武安城的守卫就由宋南楼负责,他自然知道有人悄悄跑路,不过按照大周风气,因为有助于保持人口,所以对于战区居民自发式的内迁行为,官府并不会管束得太过严厉,宋南楼本来也是如此认为,如今被天子一言点醒,才猛然意识到了其中的风险。
温晏然本人自然也不太在意那些豪强是否举家跑路,毕竟这些人虽然算是地方一霸,但自身的社会层次还不足以引起天子的注意,可若是有人借着“皇帝严厉处置劝自己离开的大臣”这件事发挥,趁机游说鼓动那些豪强,说不定这些人会误以为皇帝也会对自己下手,从而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行为。
宋南楼在靠近崇绥时,发现周围的夏粮已经被人提前抢收,心中的不妙之感越发浓郁,他放缓了行军的步伐,让骑兵停在三十里外,自己亲自带着少数人过去查探,果然发现有许多人马驻扎在此。
*
崇绥城内。
此地县衙如今已经被那些豪强大户带来的部曲所占据,崇绥县令根本没料到在武安城后方会有这么一支军队凭空出现,几乎是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击败,而在这场夺城之战中起到关键作用的人,正是一位被称为任君的文士,她此刻正站在窗外,默默远眺,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实那些豪强部曲水准参差不齐,大多数也就仅仅是民兵的水准而已,自身实力有限,况且有各个家族都有自己的打算,未必十分听她调遣,任飞鸿本来也不指望靠着这些人便能彻底切断武安城后路,仅仅是稍加牵制而已。
不过今时今刻,任飞鸿觉得,自己这边的行迹,怕是已然暴露在了武安城的眼皮底下。
——对方的阵营中有高手在。
一名心腹斥候站在任飞鸿身侧,将自己探听到的情况详细报出。
任飞鸿微微点头:“让军队驻扎在三十里外,是不想被咱们看到炊烟,从而有所警觉。”
她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任某已是无能为力。”
心腹斥候小心道:“那咱们不若提前离开?”
任飞鸿摇头:“那些人要是发觉咱们突然不见,肯定会慌乱失据,乃至于彼此攻讦。”笑了一下,“其实他们自己人打自己人,究竟也碍不着咱们什么,然而城中百姓若是因此受难,岂不是在下的过错?”然后道,“去准备宴席,再给那些家族的首领捎个话,说西夷那边有口信带给他们,听与不听,都随他们的便。”
如今驻扎在城中的豪强大族,有些是真的担心天子会对他们下手,也有些本身立场就比较摇摆。
豪强的家族声望不如世家,仕途上受限严重,除非能有王游一样的际遇,否则很难做到高官,这些人在发觉可能跟西夷那边搭上线后,忍不住便起了搏一搏的野心。
崇绥城外三十里。
副将:“此地兵马其实大多是豪强家的部曲,数量虽然比咱们多,却可轻易击破,唯一需要忧虑的,是他们据城死守,不肯投降。”
宋南楼摇头:“他们人心不齐,在见识了我军的战力后,只要恩威并用,多半不会顽抗到底。”
他虽然说得轻松,其实心中也觉得惊险万分——能够简单击破崇绥这边的兵马,是建立在他带精兵过来扫荡的情况下,倘若武安那边在接到门曲的捷报后,误以为大局已定,把城中大多数战力都派上了前线,那隐藏在此地的这一支杂牌部队,说不定便能起到颠覆局势的效果。
第76章
任飞鸿派人专门备了酒水,舞乐,然后又给目前暂时驻扎在崇绥这边的豪强首领下了请帖,她自己则悄悄跑去一位姓计的人家那边拜访——对方在崇绥这边,算是势力较大的人家之一。
“计乡长,任某有事相告。”
——在大周,乡长指的并非管理乡镇的长官,而是乡中长者。
计家族长先是一惊,随后又重新定下心神,道:“任君莫急,慢慢道来。”
任飞鸿拱了拱手,面上露出一丝苦笑:“其实在下也并不十分确定,只是听得手下来报,说应家那边似乎想要派人去一趟武安。”
应家是目前驻扎在城中的另一家豪强,一座城池内,有多个家族的首领同时存在,必定要分出次序来,计家与应家因为实力相近,一贯有些龃龉,任飞鸿既然说对方不好,计家族长当下便信了三分,皱眉道:“他们若当真想要去武安告发我等,那又该如何是好?”
任飞鸿笑笑:“应乡长身边多有亲近武士相随,只要将他身边人放倒,然后细细查问便可,若对方私下并未武安勾连,那自然是你我之幸,计乡长事后只说是受在下怂恿便是,到时候任某再重新摆酒,向应乡长赔罪。”
计家族长微微点头——若是任飞鸿一力挑唆两方争斗,计氏或许会觉得对方心存不良,如今此人却劝说把应氏拿下后,先细细查问再做打算,便愈发信了几分。
“那该如何将人拿下?”
任飞鸿笑道:“在下此次出门在外,身边带了些西夷名酒,叫做‘忘忧曲’的,滋味与寻常酒水并无不同,后劲却强,应乡长一向好酒,到时候咱们多劝一劝便是。”
计氏族长微微点头,示意允可。
任飞鸿拱手告退,又把同样的话在应家那边说了一遍,等开宴之后,那些豪强首领连通身边亲信都各自入席,不住劝酒,不管是那一边都想哄人上钩,她自己也逡巡其中,见谁都来上一杯——她家道中落之后,到底曾在西夷民间摸爬滚打过一段时间,学得不少哄人的手法,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谁也没发现她屡次把酒水泼到了地下。
也不怪计家等人相信任飞鸿,她确实不常骗人,然而心腹皆知,但凡对方开始说假话时,就是准备毕其功于一役,不再留任何后患,除此之外,受到时代风气影响,上至朝堂,下至民间,都十分信任士人,任飞鸿老牌世家出身,身上的文士气质格外浓郁,但凡她稍微端着点世家派头,那些豪强首领便不会不信她所言。
任飞鸿在心中默默估量,算着时候差不多,便公然叫了自己的心腹过来,把堂中诸人通通绑了起来,并写了一封信留下,又从这些人身上摸了印信出来,骗开城门,并说不久后有援军将至,不许守军把门关上,自己则借口外出迎接,带着心腹洒脱离开。
——因为这个时代大多数教育资源都被士人所垄断,那些豪强家中的宾客虽然勇武,却不懂兵事,被任飞鸿轻易骗过。
任飞鸿等人骑马快行,又在林中换过衣衫,才沿着小道往西边赶。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左右,任飞鸿忽然勒住缰绳,低声道了句:“且住。”
心腹们围在左右,齐齐屏息凝神,一言不发。
任飞鸿做事看似纵意大胆,实则细致谨慎,她发觉周围的鸟雀声不知为何,变得格外稀疏后,便猛然警觉起来。
就在此时,前方有赞叹声传来——
“不愧是西夷谋士,好厉害的眼力。”
既然被人发觉,宋南楼也不再隐藏,带着甲士们光明正大地走了出来,将任飞鸿堵住。
任飞鸿感觉背上冷汗直流,但她到底也是机变百出之人,眼睛眨也不眨,张口就是一篇谎话,并不躲避,反而上前一步,客客气气地行了一礼:“任君已现行一步,她交代在下,转达一句话给将军,崇绥城中敌首已全部束手就擒,还请将军速速行军,莫要延误时机。”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希望误导对方,让人一位她并非任飞鸿,而是任飞鸿一个不重要的手下。
前方堵路之人闻言笑了一声,摘下头盔,也往前走了两步。
任飞鸿发觉,那为首之人竟是不过一十七八岁的年轻将领,姿容英秀,眉目依稀有些熟悉,仿佛曾在哪里见过。
她稍稍一想便明白过来——云氏与建州的其他世家多有婚姻往来,任飞鸿有一位族姐的父亲忽悠出身宋氏旁支,自己之所以觉得对方眼熟,并非是之前见过面,而是觉得此人有些像她那位族姐。
任飞鸿觉得宋南楼眼熟,宋南楼显然也有相同的感觉,而且除了亲戚之外,他还见过云氏上一任家主的画像——大周习惯,会把某些名臣的人物像绘制下来,挂在台中,当日云氏虽然蒙冤下狱,画像也被撕碎,不过那位内官首领倒台之后,建州那些亲故又想方设法,替云氏正名,并重新绘制了一副肖像,宋南楼出入宫廷,自然曾经有幸目睹。
宋南楼看见任飞鸿目中划过一丝了然之色,晓得对方同样认出了自己,当下也不多言,在地上放了一块金子与一把刀,道:“事已至此,任君自己选一条路走罢。”
任飞鸿顿了一下,将金子拾起,又向宋南楼拱了拱手:“兄台便是宋南楼宋将军罢?足下是要将任某带去武安么?”
宋南楼笑:“正要请任君去武安做客。”
任飞鸿点点头:“动身之前,任某有一言相询,足下是如何知道,我会在此地出现?”
宋南楼眨了眨眼:“我哪里能猜到任君的动向?不过是听令行事而已。”
其实这条小路极其隐蔽,正常来说绝对能让选择从这里离开的任飞鸿从容脱身,然而温晏然的鸡肋系统在某次更新之后,居然出现了一个非常详细的舆图功能,别的不提,单就城市周围的各种小路,她的了解程度恐怕要胜过任何一个在此居住多年的本地人。
如此用心地帮助她做一个昏君,温晏然也不能让系统失望,她从评论区中知道任飞鸿此人行事有些与众不同,在这个时代,大多数幕僚都是终生制的,就像之前的崔新白,一旦跟随温谨明,便至死不移,但任飞鸿则是按次收费,出一回主意收一回钱,而且跳槽起来毫无心理压力,是一个非常合适的挖墙角目标。
第77章
任飞鸿将金子一揣,随即干脆地翻身上马,虽然对方带着的人马数量看似不多,自己这边也不是没有反抗的可能,然而以宋氏身份,会突然出现在此,还能听哪位的号令行事?只能是奉天子之命过来拿人。
既然那位天下至尊有意如此,她无论往何处躲,都免不了被捉拿的下场。
除了对局势有着清晰的认知外,任飞鸿本身对前往武安城这件事,也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她的家族本来跟宋氏一样,都是德行名望无可挑剔的老牌世家,然而自从家中遭遇剧变后,任飞鸿的性情也免不了往离经叛道的路上走了一大截——既然时人都推崇中原士族,任飞鸿便偏要跑去给一个西夷土人做幕僚;既然时人认为贤才择主后,应当终身不移,那她就要轻易改换门庭。
随任飞鸿而来的心腹本是云氏家养的宾客,无论小主人如何离经叛道,都以她为主,既然任飞鸿决定跟着宋南楼走,他们也就默默调转马头,跟在后面。
沿途任飞鸿有意引宋南楼交谈,想要借此提前探知武安城内的消息,宋南楼本人也心知肚明,只跟对方闲聊丹台两地的风俗,却不肯有一言涉及禁中事。
察觉对方心意,任飞鸿也就不再深问,反倒顺着话茬抱怨了两句气候潮湿。
任飞鸿多年来僻居西夷,故交断绝,就算家学渊源,讯息到底不如在中原时那般通畅,直到如今才能确定,建平阵营中那位高手,就是温晏然本人。
自己想要借此地豪强之力,给武安城来一记背刺,她以为计策高明,直到被宋南楼堵住后路,才发觉此前竟只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而已。
任飞鸿想,当日泉陵侯覆灭于北苑时,或许也有过跟自己类似的感慨,不过温谨明到底是一代王侯,就算明知事不可为,也会一条路走到底,绝不会像她这样,轻轻松松就另投明主——不过若是换在三十年前,建州云氏之女,又哪里会公然与朝廷作对呢?
*
温晏然此前托宋南楼绕路办的事情,就是把任飞鸿捞来武安。
此人工作能力不错,又能够因势更易门庭,显然不算一位忠直之士,再加上家族的缘故,内心多半对建平存在一定成见,当朝廷势头正盛时,对方一定会老实效命,等日后天下秩序崩乱,朝廷权威尽丧之时,说不准会调转矛头,回来对付故主,对温晏然而言,算是一个颇为合适的人才。
任飞鸿被宋南楼交给内官,在宫人们的提点下先盥漱了一番,又换了身能够面圣的衣衫,才被宣入后衙。
武安城的官衙虽小,在内侍们的维持下,却显出一种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有序之风来,任飞鸿明白,内官乃是皇帝权力的延伸,这些人的行事风格,也一定会存在有皇帝本人的影子。
后衙窗前,有一位少年人正在临窗读书,她没戴旒冕,用来束发的是一顶纱冠,坐下的时候,苍色的长衫垂曳而下,看服饰,很有些南地那边轻服广袖的风格,比起朝中权贵,更像文人名士,唯独目光清凛如霜,让人联想起将露未露的剑刃。
——要是温晏然知道任飞鸿在想些什么,大略就会发觉,其人确实是很多年没回中原,像冠幅衣饰等物品每隔几年都会产生变化,类似的南地风格早在十年前就传到了建州,大周立国年久,上层生活堕落腐蚀,有些士人的衣服甚至宽大到了行走时必须让仆从帮忙牵引的地步。
任飞鸿被引至廊下,先拜了一拜,然后才被引入屋内,再度俯首:“草民任飞鸿,参见陛下。”
温晏然笑笑:“私下相见,且不必拘礼。”
任飞鸿注意到天子手边摆着一盘蜜桔,这不是丹州本地物产,多半是从建平送来的供奉。
天子言语和气,注意到任飞鸿在水果上有所留意,竟然还亲手递了一枚蜜桔给她。
温晏然:“回建平后,任卿就先在少府中待诏罢。”
大周有一个挂名在少府中的九品朝官,叫做内廷待诏,人员没有定数。不少内廷待诏要么是文采好,要么是乐理强,属于因为一技之长被举荐到朝廷的特殊人才。
任飞鸿顿了一下,道:“草民受之有愧。”
温晏然微微一笑:“任卿能够在此,已是帮了朕大忙了。”
任飞鸿闻言,心头微微一跳,对方此言,似乎是在暗指自己离开崇绥城时,顺手把那些豪强首领都收拾妥当,没有引起太大的乱子,后续入城的禁军,几乎兵不血刃便将崇绥顺利收服,那些豪强大族的人口部曲钱财,自然也顺势补充到了前线。
除此之外,这句话似乎也藏了一层深意——天子知晓扶何汸的许多计策,都是任飞鸿的手笔。
任飞鸿有些胆寒,自己行事素来低调,又已经改名换姓,却还是没逃过对方的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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