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泽时若
毕竟作为一个忠臣,在知道宋南楼带兵越境并强行征粮的目的是为了让天下早日安定,那么就算温鸿在这个过程中受了些委屈,也不能跳起来与对方计较,反而在要天子装模作样说批评宋南楼的时候,赶紧写信去努力劝阻。
对于温鸿的思想觉悟,皇帝深表感动,还特地下旨赞扬了温鸿跟宋南楼两人忠心为国。
温·宗室忠臣·鸿:“……”
无法对皇帝阐明真实想法的温鸿,把所有力气都花在了打听情报跟分析天下的未来走势上头。
既然主公遭到了打击,做下属的自然应该努力为上官解忧,武徵郡的吏员们调动情报网搜集讯息,很快就有了初步成果。
私室当中,幕僚们正在向主公汇报消息:
“……那位小宋将军已经回到了前营,而温循也回到后营。”
温鸿一摆手,有些不耐:“不必多言,我自然知道他回了前营。”
——因为皇帝的缘故,在短时间内,他是不想听到跟宋南楼有关的消息了。
幕僚们拱了拱手,跳过宋南楼,开始重点产生南地问题:“温循回去了,那萧西驰自然也得回冲长郡……”
说到这里,温鸿反应了过来:“既然温萧二人都在南地为将,那她二人之间情形如何?”
不怪温鸿好奇,实在是因为温循与萧西驰两人都握有兵权,她们职责类似,辖区又有交互,平日里难免会有摩擦,甚至可以说,历代后营统帅,本来就有制约本地边营的意味在,边营想要扩大影响力,而后营则需要进行遏制。
幕僚摇头:“如今倒是没有明确的消息传出。”
张并山嗤笑一声:“萧西驰此人过于顾虑庆邑,温循又是宗室出身,本来也难打起来。”顿了下,若有所思,“区区一个边人,倒是很得小皇帝信重。”
放在这个时代,温晏然对萧西驰的委任确实显得十分不可思议——庆邑部的来源比较复杂,他们本来跟乌流离的比较近,是后来朝廷担心北地边人势力太大,才被迁至此地,然后才在南地安定下来,随着时间逐渐过去,整个部族的生活方式也无限向中原靠拢,从部族首领一脉开始,部族中人连姓氏都改成了中原风格。
庆邑跟许多南地部族一样,一直有心中原化,然而中原这边却坚持对边地少民的排挤不肯动摇,导致两边嫌隙越来越深,最后到了难以调和的地步,庆邑部上一代首领还曾翻盘过,只是朝廷并不是特别在意那些人的想法,在中枢看来,南地边民力量太小,要是打仗的话,简直是朝夕可灭。
——其实如果不是萧西驰本人过分强悍,庆邑一部大约也的确成不了什么大气候,萧西驰本可以像王游那般在南地割据,只是她格外在意族人,各个支线剧情中,都是直到这世道真的败坏到了再也无法偏安一隅的地步,这才如出柙猛虎一般,通过战斗来拼力争取族人活命的机会时,最终使南地为之震动。
一位幕僚分析:“小皇帝让萧西驰统管冲长边营,万一养虎为患可如何是好?”
另一位幕僚道:“萧西驰此人很有城府,直到现在也没有露出丝毫反叛的迹象。小皇帝此前特地派人前去护卫泉陵侯的子女,只是典无恶手下游侠太过厉害,发觉无法将人劫走,便打算直接灭口,被派去护卫的禁军也因此重伤,还是萧西驰本人出手,才将来者尽数斩杀。”
听到这里,张并山忽然开口斩钉截铁道:“既然如此,萧西驰此人定有不臣之心!”
其他幕僚面色茫然,温鸿则道:“愿闻其详。”
张并山冷笑:“泉陵侯的后人,对典无恶或许有用,但对那小皇帝而言,又有什么用处?她之所以派禁军过去,而禁军又恰好在抵挡游侠时‘重伤’,那所谓的保护,显然只是做做样子,根本目的只是顺势把温谨明的后人灭口而已。”
温鸿闻言,露出思忖之色。
想要争皇位的人,什么手段用不出来,如今只是顺势把敌人的遗孤灭口而已,反而显得正常。
张并山:“只是萧西驰希望日后泉陵侯的后人能再举叛旗,与朝廷相争,这才出手保了两人一命。”
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当时东地正在打仗,萧西驰若是当真心怀反意,只要不去用心压制南地,建平便会头疼万分,又何必如此迂回?”
面对同僚非常有道理的质疑,张并山很快给出了乍听似乎没什么毛病但跟现实情况完全背道而驰的回复:“萧西驰久在建平,这一类充作质子的人,大多都容易疑神疑鬼,当日小皇帝派她节制南地的消息,连主公都觉得不可思议,萧西驰自己也必定会有所不安,她担心小皇帝只是借机试探庆邑,所以不敢不用心。”
简而言之,就是对萧西驰而言,压制南地是特地做给小皇帝看的,留下泉陵侯儿女性命的行为并借此埋下一颗不安定种子的行为,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温鸿听了张并山的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感慨:“若无张君,我当真不知如何是好!”
——到了现在张并山还能保持住“算无遗策”的错误评价,也多亏了他不是在温晏然身边干活……
除了东南两地的消息外,温鸿还在打听官学的事情,他手下人千方百计,不知洒下多少钱,才总算得到了基本太学那边新出的教材。
那些教材表面都印了天子的赐名——“小学经典选集”。
有人疑惑过给乡学的教材名字里为什么会有“小学”两个字,而天子的回复是,既然京中的学校叫太学,那地方上面对童蒙的学校就应该叫小学,这才能够在名称上显得画风一致。
温鸿看过里面的内容,却并不太过在意,教材中选择的篇目当然都十分经典,而且字句辞藻都不晦涩,适合用来启蒙,不过考虑到这份教材是太学博士的手笔,那也没什么出奇之处。
唯一一点让他稍微在意的,是教材所用的纸张格外柔滑且具有韧性。
这些新纸是少府那边弄出来的东西,建平中人称之为宫纸。
仔细想一想,少府琢磨这种东西也并不奇怪。
产品一向是跟需求挂钩的,早年间造纸术的革新也是从宫廷开始,毕竟现在造纸的成本高,纸张算是奢侈品,而有机会用到的这些东西的,都以朝廷为核心的那一圈人,如今也是因为皇帝有了新的要求,少府才做出了调整。
张并山摇头:“主公请再看这一本。”
温鸿看着第二本《小学经典选集》,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这本书跟之前那本书的字迹居然完全一模一样。
人写东西的状态会受到环境影响,纵然书本上的字是同一个人书写的,也不至于字字句句毫无差别,能出现这种情况,显然是建平那边出现了某些他们还不清楚的情况。
张并山低声:“据说朝廷这些日子已经得书万册。”
《小学经典选集》只有八页,不过书籍内容再少,能积攒到一万本,也算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最开始太学祭酒之所以只打算印上百本,是为了避免消耗太多人力,但随着雕版印刷的出现,少府那边又支援了大量的纸张,便放开胆子,一口气印了一大批。
也正因为此事,本来作为厉帝时期旧内官的侯锁,名声居然慢慢好了起来。
温鸿思忖片刻,道:“天子这是在扶持内官。”
——作为张并山的主公,他的推断能力跟自己的心腹幕僚显然相得益彰。
张并山做了补充:“除此之外,小皇帝还想借此收一收东地人心。”接着道,“然而她已经大大得罪了东地豪强,那些黔首之心,便是收来,又有什么用处?”
一位幕僚道:“张君所言极是,典无恶伏诛后,那位小皇帝却还派人收了东地的马草,显然是别有所图。”
张并山闻言一惊:“朝廷派人收了东地的马草?”
那位幕僚赶紧解释:“当日典无恶要与朝廷打仗,便令人多种马草做供给之用,他既然身死,马草便也没了用处,当地农人的生计也因此中断。后来据说是那些小将军们写奏折回去,希望皇帝能减免农家税赋。”
然后不但减免了税赋,还让人原价收购所有马草,但令北地这些人不解的是,小皇帝最后却没把马草带回来,除掉朝廷军队用掉的那一部分外,剩下的基本都直接扔在了地里。
那位幕僚摇头:“天子年纪小,只晓得花钱,买了东西后,又不晓得如何安置,居然随手一丢。”
——他们并不知道,温晏然这么做,其实只是单纯地想要败一败国库而已……
张并山闻言,总算松了口气,向温鸿道:“此乃大好事,既然小皇帝不用太多马草,那大约是不会主动掀起战事的!”
温鸿也觉得自己的心放下了一些。
自天子登基以来,南地、西地、东地以此平定,而且战事的解决不但十分迅捷,结局都是大胜,作为一个心怀二意之辈,温鸿当真觉得惊惧起来。
这个时代的人难免有些迷信,皇帝本人百战百胜,又因为是天桴宫所选,在即位之初就有天命所归的说法,温鸿十分担心,万一自己站出来与她作对,说不准会死无葬身之地。
一念至此,温鸿又甚是庆幸,虽然自己当初的目的是为了让皇帝大兴土木,消耗人力财力,但到底是以讨好的名义,往建州送了许多建造河渠需要的材料。
想起此事,温鸿再度真诚道:“实在是多亏了张君襄助,否则温某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并山行了一礼,道:“主公恐怕还得再送些木料去建平。”
他打听到消息,流波渠已经快要落成,但皇帝在东地战事之后,却下令将大批人口迁至中原一带。
——因着拆除邬堡的关系,豪强大族隐匿的人口被搜出许多,若从官府的数据看,东地在籍的人口数有一百五十多万户,平均一户五到六口人,然而除此之外,当地还有一百多万户的隐匿人口。
任何对世道有所了解的人,在了解到隐户数量后,都会明白,东地不安是必然的,要是安定了才奇怪,随着地方豪强大量兼并土地人口,谷州承州等地,实在已经到了贫者无立锥之地的地步。
而陡然多出了那么一大批人的后果就是,虽然东部大量土地被罚没为官田,也会有人没有地种。
派人开荒田也是一个办法,不过短时间内不容易见到成果,事情上报到建平之后,天子很快拍板,既然南地大族被她拎过来挖沟,东地部分降卒,以及负隅顽抗直到最后都不肯拆邬堡的豪强,也可以照此办理。
消息传回东边,陈明等人也是如释重负,有些豪族过于顽固,除非举族诛灭,否则大军一走,还是会重新起事,把他们派去中部干活,至少方便了集中管理。
唯有一点让他们有些在意,东地这边大约会过去二十万青壮,然而流波渠已经进入收尾阶段,用不上太多人手。
张并山对此的猜测是天子打算营建宫室,不过他也没把话说死,而是仅仅故作高深地提了一句:“既然要用人,又怎能不消耗物料呢,主公从此时开始准备,等小皇帝需要用时,便可以有备无患。”
温鸿一直很吃张并山这一套,在给流波渠送石料、向前营兵马提供草料并上奏折表示自己纯属自愿请天子不要责备宋将军后,继续本着“让皇帝放心”跟“忽悠皇帝走上享乐之路”的意图,再度开始为朝廷的基建事业做贡献。
第127章
春暖花开时节,建平又开始为皇帝春猎做准备。
温晏然登基已经一年多了,在此期间,少府中有关衣食住行的机构都对自身工作内容进行了全面革新。
一位掌管器材的官吏请示上司:“如今是昭明二年了,要不要再打一些铜器?”
“这如何使得!”上司瞪了下属一眼,及时制止了对方的想法,末了却又放缓了语气,道,“你才进少府,倒也难怪——以后千万记住,陛下不喜铜器,若是要打,打一些铁器便是。”
在这个时代,铜被称为赤金,是铸造钱币的材料,价值上尤其贵重,别人家里不好用,天子却是没这种顾忌的,不管是看经济实力还是按仪制标准,都绝对能得到这个时代的最高待遇。
不过规则允许,温晏然自己却不喜欢。
对此,少府中人也做出了极具个人滤镜的解读——陛下乃是一位古今难得一见的圣君,生活自然极尽简朴,先帝当年喜欢用赤金的酒樽巨鼎大釜等物,而陛下却认为这些东西太过奢侈,登基后陆续换做了铁器。
那位官吏擦了擦汗,连忙俯身称是——遇见一位自制力如此强的君主,实在让做臣子的人胆战心惊。
这位小官并不知道,少府的工作不止让此处的官吏胆战心惊,也让天子本人胆战心惊。
自登基以来,温晏然好几次差点因为对生活细节不够注意而踩进了坑里——她用游戏面板自带的记录功能把之前的惊险经历给记录了下来,上一回是少府险些把生鱼片给端上自己的饭桌,这一回是企图用铜釜毒害她消化道的健康。
温晏然不怕耗费珍贵金属,却比较担心食用含铜量过多的食物引起重金属中毒,就算她再愿意信任太医的忠心,却不敢相信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
她的行为还对建平其他人家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城中的贵人们一向留心天子动静,如今纷纷以皇帝为标杆,对府中食器进行了调整——连天子本人都不再用赤金打造的物件,他们当然也都改成了简朴风。
少府的小官感谢了上司的提醒,又亲手给上司殷勤地倒茶摆果,笑嘻嘻地向对方打听些禁中情形。
上司知道下属的心思,想着也该让新人学些眼色进退,便道:“你倒不用在我身上费这样的心思,宫中事物,如今都是池张两位常侍在管,他二位可不比侯少府,乃是第一等水泼不进的人物。”
小官忙道:“那两位常侍便是这宫里最受皇帝信重之人了?”
上司点头,又笑:“本来还有钟将军,可惜她现在还没回来。”
此人的话是有道理的,钟将军虽然还没回来,但皇帝却很给钟将军面子,始终惦记对方,近来也一直在用对方进贡的小马联系骑术,说是打算等熟练一些后,再换上大马。
今日下午,温晏然也考虑着春猎快到了,骑上了马,在宫苑中缓辔而行。
禁中宫规森严,哪怕是皇亲国戚,辅政大臣也不许骑行,禁中护卫远远听到马蹄声,正打算出手制止,但远远看一眼就低下了头——是皇帝本人啊,那没事了。
在外人看来,马背上的皇帝颇有些从容自负之意,禁军们也都理解当中的原因,之前的东地大胜还是其次,更因为陶老将军送来的大批斩获,他是负责叛乱平定的主将,而这个时代又是允许军士靠着打仗谋取些私利的,陶驾完全可以将得到的财物揣进自己的口袋,当然也能把得到的缴获散出去收揽人心,或者送到京中,让上司高兴,但他乃是一位极其知进退之人,不想背上贪财的名头,又不想通过分财的方式在军中为自己树立太多威德,于是便把大量财物送到了皇帝一人手中。
在收到这笔财富后,温晏然便从中取出一部分,分赐给了中部留守的将士,这些人也是精锐之师,却不能轻易调动,未免禁军人心动摇,便需要加以安抚。
温晏然一路骑着马溜达回了西雍宫,她骑术还不够熟练,到门口时,随行的宫人小心翼翼地扶她下来。
蔡曲躬身:“陛下,袁太傅跟宋御史已经到了,如今正在偏殿中相候。”
温晏然微微点头,笑:“倒是让他们久等。”先去寝宫内换了身衣裳,同时嘱咐左右,“让膳房那边准备,朕今日要留二位卿家用膳。”
——天子家常的外袍跟里衣都是细棉所制,纹绣极少,少府为了迎合皇帝的习惯,加大了棉布的研制力度,现在的纺织技艺比起她刚穿越那会,又成熟了不少。
袁言时跟宋文旭其实早就听到了皇帝进门的动静,又等了一刻功夫,外头才传来通禀声,于是一道站起相迎。
两人看到皇帝的装束,都在心中叹服,哪怕是为了做样子,皇帝能把朴素的生活坚持到这等地步,也着实不容易,何况现在朝中已经没有可以制约天子的人,对方的言行依旧能一如既往,那便足以证明,天子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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