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越小栎
温昭容一点都不可怜他,道:“为虎作伥,咎由自取。”
高悦行道:“可是从他身上,再也问不出当年的事儿了。”
温昭容:“已经尘埋了十余年的真相,当真有那么重要么?”
高悦行:“您的意思?”
温昭容:“眼下最重要的是避免后患。”她说:“无论曾经的真相有没有证据,但只要她死了,对于死者,便是公道的偿还,到了地底下,自然有阎王审她,我们只负责送她下地狱便可。”
高悦行还是第一回 听到这样的说法,细细琢磨之下,越品越觉得有道理。
果然她们见过世面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温昭容似乎是看破了她的想法,无奈道:“高小姐,你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吗,你父母在堂,衣食无忧,为人聪颖,肯定能把自己的一生过的很好……你不要学我,颠簸半生,命都不是自己的。”
人对于自己得不到的,总是跃跃欲试。
高悦行点头受教。
温昭容又道:“虽然你不说,但是我知道,你心里一直不赞同襄王殿下当夜的做法,觉得他有些草率了。”
高悦行奇道:“我不说,您是怎么知道的?”
温昭容笑而不答,她轻声说话是,有种娓娓道来的感觉,令人觉得十分舒服。单凭这个嗓音,大家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在深闺中娇养的闺秀。她说:“襄王殿下此举,一是保护了我,周太医已经下过定论,不会有人再起疑心,除了他自己。二是拔出了惠太妃的爪牙,你难道以为惠太妃在宫里住了几十年,手下只有陈太医一个可疑之人吗?”
高悦行:“引蛇出洞?”
温昭容:“叫她一步一步走进我们的彀中,在一个一个的拔掉她的爪牙,她迟早会急的。”
是了。
高悦行忘不了,宫中还有位娘娘,一直是惠太妃的同谋。
可是那会是谁呢?
高悦行不敢在温昭容的宫里呆得太久,怕人起疑心,聊了几句,稍坐了坐,便起身告辞,临走前,还顺走了梅花小几上的一盘点心。
是打算带回去给李弗襄堵嘴的。
高悦行正好算着时间回去。
药奴刚刚起针,李弗襄还没来得及闹着出去,高悦行便已经回来了,右手端着一盘点心,施施袅袅的走进来,抬手就是一块糕点塞进了李弗襄的嘴巴里。
李弗襄嚼碎了,咽下去,说:“不甜。”
许是温昭容不爱吃甜,她宫里的茶点都是淡淡的。
不甜的点心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对于李弗襄和高悦行来说,这是共识。
高悦行便将点心撇开了,说:“哑姑呢?”
忽然想念哑姑做的点心了。
哑姑在暖阁外做绣活,听见有人找她,便放下手里的活计,推门进来。
上次蒸的桂花糕已经吃完了。
似乎最近没有特别适合时令的点心。
但是哑姑心思别致,只要他们想要,她就一定能想出新的花样。
哑姑对着两个孩子期待的神情,慈和的一笑,道:“前些日子,皇上带了些茶给你,反正你们都不爱喝茶,不如拿给我,炒些茉莉花干进去,做点茉香点心尝尝?”
是以前没试过的花样。
李弗襄当即把茶都找了出来。
高悦行拉着药奴,道:“药奴姐姐,和我们一起用完点心再走吧。”
药奴向来不好这口,婉拒道:“点心不必了,茶给我留一口吧。”
高悦行:“好说。”
她命人端了茶具,亲自烹茶。
是世家贵女阳春白雪的手艺,烹出来的茶香绵长,瞧着也赏心悦目。
李弗襄望着她那一双手,不受控制地移不开目光。
他远远的靠着,瞧着。
药奴将一切收进眼底,开口道:“你有事情想问我吧。”
高悦行手下有条不紊,回道:“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药奴:“看在茶的份上,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去做的。”
昨日里,高悦行一心都系在李弗襄的身上,所以攒在心里的疑惑一直没问出口。
高悦行斟酌着开口,说:“我是遇到了一些自己无法参透的问题,怪我在药谷多年学艺不精,所以,想请教师姐……当一个人的医案记载,用药没有任何问题,但却有规律的定期缺了页数,若是不介意以最狠毒的心思揣测,会是什么原因呢?”
药奴奇怪地重复了一遍:“以最狠毒的心思揣测?”
高悦行大大方方的点头,道:“是。”
药奴:“其余的用药没有任何问题?”
高悦行再点头:“是。”
药奴思量片刻,给出建议,道:“那么,往药物或者食物的忌克上考虑吧。”
高悦行一皱眉。
心里却被点拨开了。
是啊,药物的相反相畏,她怎么就没考虑到呢。
高悦行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当夜时间紧迫,她草草阅过一遍,能印在脑子里的着实有限。
药奴道:“我需要见到详细的医案。”
高悦行立刻望向李弗襄。
李弗襄本来在盯着她的手看,察觉到动静,慢吞吞的将目光向上移:“干嘛。”
高悦行:“……”
李弗襄:“我被关起来了,哪儿也去不了,别看我。”
高悦行觉得实在是难搞。
李弗襄肯定一百个愿意借此机会跑出去,但是李弗襄此人得寸进尺的本事似乎是天生的,从小就会,而且随着年纪的增长,逐渐修炼的炉火纯青。
对于他这样的性子,绝不能纵容。
高悦行回他一句:“你想到哪儿去了,就算你愿意,我也不愿意,有我看着呢,你别想踏出这个房门一步。”
李弗襄:“……”
高悦行当真是开始静静地想别的办法。
药奴弯起嘴角,笑着看他们闹。
高悦行现在身上的灵动和活泛,是她在药谷时从来没有见过的。高悦行在药谷的那些人,除了成日家看书,便是在山野里漫无目的地闲坐。
萱草堂背靠后山。
那座山爬上去很容易,费不了多少力气,但却是药谷中最贫瘠的一块土地,山上草木稀疏,但是视野很好。
高悦行喜欢在下晌无事干的时候,爬上那座山顶,坐南观北。
直到落日在彻底沉没在天际,月初东升,夜幕上的星星散发出莹润的光,她才肯披着夜色回去。
药奴曾经问:“你小小年纪,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高悦行从没有一次真正回答过。
高悦行的心里始终有一道坎,在她二十岁那年的冬天,一支毒箭会结束她的生命。
她回到这个世界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改变那个既定的结局。
所以,从头开始,她走的每一步路都不敢大意。
重来一次,很多事情真的可以被改变,只要她能承担的起后果。
在这件事上,没有人可以安抚她。
李弗襄也不行。
药奴想了想,说:“不难,回头同陛下提一嘴,想要借阅一下医库里的书籍,自然有办法能见得到。”
高悦行眼睛一亮。
可行。
有名正言顺的借口,堂堂正正的进到医库里。
高悦行将茶水双手奉到药奴的手心里,乖巧道:“师姐请用茶。”
耳畔听到李弗襄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高悦行转头,见他已经钻进了帷幔里,想是又躺下了。
药奴垂下眼睛,顿了顿,说道:“他知道,你喜欢他这样的性子。”
见到他满不在乎的闹腾,高悦行真的会笑,会从心底里得到抚慰。
那是他的少年啊。
药奴喝完了高悦行奉的茶,起身再次求见皇帝,是她独自去的,皇帝派了信任的人引她去医库里翻阅书籍。
院判恭敬地将人迎了进去,药奴命人取了李弗襄这几年在宫里留下的医案,在窗前的桌子上坐下,静静地翻阅。
院判陪了一会儿,见她始终没有离去的意思,架不住太医院的杂务多,等着他处理,只好先告罪失陪。
药奴在医库里耗了整个下午。
高悦行在乾清宫里,陪着李弗襄打发时间。
李弗襄忽然从自己的帷帐里钻出来,道:“我前些日子里打听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儿,你想不想听?”
正在临摹帖子的高悦行搁下笔,问道:“是什么?”
李弗襄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
高悦行一头雾水的走近,叫李弗襄放下纱帐遮住,在他耳边悄悄道:“是孟昭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