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殿下少年时 第126章

作者:越小栎 标签: 重生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上一世, 他们成亲之后, 李弗襄常年奔波在外, 南巡,出征,高悦行留守在京中,似乎也不常收到他的信,甚至几个月才能等到一封,只有两个字的平安信, 上面只潦草的写着“平安”两个字。

  可真是个坏习惯。

  高悦行晚上已经躺到了衾上, 睁着眼睛睡不着, 于是点灯起床, 把李弗襄也给拍了起来, 将睡眼朦胧的他按在桌案前, 强迫道:“给家里去一封信。”

  李弗襄揉着眼睛, 道:“你不就在我眼前,我给谁去信?”

  高悦行:“给你爹。”

  李弗襄对着空白的信笺,想了半天,脑子里依旧空空如也,说:“写什么呢?”

  高悦行实在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会手把手地教相公写家书。

  李弗襄那歪歪扭扭的一手字,越来越叫人不忍直视,高悦行又记起了他手上的伤,于是将他的手抓过来打量,幼年受伤的痕迹早就养得干干净净,只是骨头里的异样,细细的摸,还能察觉到不同。

  高悦行找到了位置,用了几分力气,下手按了一下,问道:“疼吗?”

  李弗襄一转头将脸凑在她的眼前,几乎要贴上来了,说道:“你不按,就不疼。”

  那就还是疼了。

  高悦行:“是因为耽搁了。”

  倘若能在受伤后立马得到医治,凭借一个孩子的愈合力,本不至于留下病根。

  李弗襄不爱写字是有原因的。

  高悦行不免想到小南阁的那些年,忽又觉得皇帝活该,还是不要理他了。

  于是高悦行收了纸笔,说不写了,赶着他回床上睡觉。

  李弗襄本来睡得好好的,叫她一通搅扰,揪起来瞎闹了不到半刻钟,什么正经事也没做成,莫名其妙躺又回榻上,听着高悦行的呼吸声逐渐均匀,他的困意早散了,郁闷地翻了个身,背对着高悦行,闭上眼睛。

  次日清晨再上路,沿着山道走了不到半日,便抵达药谷了。

  药奴遣了谷中的师弟师妹,在入口处相迎。

  是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有很多是在高悦行离谷之后,被药奴和狼毒收养的,高悦行已经认不全了。

  药谷里的小孩子嘴都甜,围着高悦行姐姐长姐姐短,新鲜够了,又转头去缠李弗襄。

  人到了一定的年纪,都会自然而然的对小孩子生出亲近感,但是李弗襄是个例外,他似乎是不怎么喜欢小孩,没有多余的耐性去哄着他们玩,上一世的李弗襄成亲之后,也从不急着要孩子。

  明明做了一世夫妻,有很多微小的事,高悦行现在才开始慢慢的琢磨。

  高悦行想带人先去拜见谷主,却被告知谷主闭关了,不见任何外客。高悦行只好作罢,直接到萱草堂,见到了药奴。

  药奴见到她,问的第一句话是:“我成亲我托人给你送的贺礼受到了吗?”

  高悦行说:“收到了。”

  药奴亲自配的益气养血的药,托人赶在大婚之前送去,高悦行猜测,那可能让她保养身体准备怀胎用的补药。

  高悦行没有猜错,药奴确实是这样想的,她也觉得刚及笄的高悦行年纪略小了,过早怀胎有些伤身,于是精心调配了补药,让她好好温养。高悦行没有将自己的房围私密说出来,但是药奴一摸她的脉,竟然察觉到了,诧异地一抬眼,道:“你们未行过房事?”

  高悦行当即竖起大拇指:“药奴姐姐,你真神了。”

  把一把脉,什么都能看出来,药奴的这份本事,高悦行心想自己是一辈子都学不来的。

  在医生面前,既然问道了,便没什么好瞒的,高悦行也不是那等羞涩扭捏的人。

  药奴听了事情的始末,点头道:“也好,时间男人多将自己看的最重,你能有这样的姻缘,不容易。”

  高悦行道:“是啊。”她转头看着院中正在好奇四处打量的李弗襄,说:“他与别人不一样。”

  药奴留他们呆到秋天,等她给李弗襄重新配好了药带走,今年秋,她便躲懒不去京城了。

  高悦行在萱草堂住了一晚,第二日,便去了书阁翻阅资料。

  她站在高高的梯子上,李弗襄在下面听她的指挥,推着她到处走。

  狼毒一进门,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曾经那个躲在药谷庇护下的小姑娘,如今竟已成亲了。

  而他的梦,也想水中泡沫一样,随着阳光的热烈,越变越浅,最终脆弱地消散。

  高悦行回头看了他一眼,打了个招呼:“师兄。”

  李弗襄也跟着看过来。

  他们都在互相打量。

  哪怕狼毒有自己的私心,也不得不赞叹一声般配。

  他们这些饱受苦难的孩子,都是世道下的蝼蚁,他最明白,像高悦行那般娇贵耀眼的花,只有在权势的庇佑下,才能免去零落成泥的命运。

  高悦行完全不知狼毒深藏的心思。

  狼毒问她:“师妹在找什么?”

  高悦行扬了扬手中的书,道:“随便看看,找点事做。”

  狼毒点点头,心想她如今是堂堂襄王妃,仍愿意钻研这些东西,是真的难得,于是道:“师父闭关,大师姐今日忙的快脚不沾地了,你若是有什么不懂,可以问我。”

  高悦行道谢,说:“那是当然,以后恐怕免不了叨扰,希望师兄不要嫌我烦。”

  等狼毒走了之后,李弗襄仰着头,问:“他是谁?”

  高悦行坐在梯子上,膝头放着厚厚的医书,说:“以前很照顾我的一个师兄,当年和我一起去过西境的,你应该见过的,不记得了?”

  李弗襄记得住人脸,等闲不会忘,问道:“他以前是不是白白的。”

  高悦行笑着点头:“对,白白的,瘦瘦的,像个读书人。”

  可不知这些年发生了什么,狼毒师兄越发朝粗犷的汉子发展去了,高悦行瞧着他衣襟下,手臂上绷起的轮廓,心想他怕不是去练举鼎了吧。

  李弗襄不习惯总和她仰着说话,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发出轻轻的咔嚓声,说:“你找完了吗,快下来吧。”

  高悦行显然听到了他骨节紊乱的声响,道:“你脖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李弗襄道:“才没有呢,你快下来。”

  高悦行踩着木梯下去,在最后几阶的时候,余光扫见李弗襄的双手不老实地伸过来,立刻就有了心理准备,果然,下一刻,她的腰肢落在李弗襄的手里,脚下一空,整个人晃晃悠悠地向后跌进了李弗襄的怀里。

  因为早有防备,所以手里的书牢牢地贴在胸口,没有丝毫散落。

  高悦行的发丝挠着他脆弱的耳后。

  这一次,李弗襄忍住了。

  高悦行双脚落地后,就着这个姿势躺在他的怀里,忽然问道:“你是喜欢儿子还是女儿,以后我给你生一个好不好?”

  李弗襄抱着她,很老实,说:“都不喜欢。”

  高悦行:“为何?”

  李弗襄:“我知我这一生与旁人不同,有人曾对我说,所求太多,都是妄念……我上不求高堂和乐,下不求子孙绵长,我只求与你厮守一生,平安和顺,我的心愿就这么一点点,不贪心,总该得到满足了吧。”

  如果一个人一生的好运气有限,他别的什么都不求了,只求高悦行一人,只念高悦行一人。

  高悦行神情不变,告诉他:“会,你会得到满足的,就算神明不肯成全你,你还有我。”

  高悦行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似乎又燃了起来,无所不能一般。

  她满心的斗志,令她又一头扑进了医书之中。

  信王李弗迁的贪污说白了与她何干,管他怎么作死,高悦行都不会眨一下眼。

  但是沿江的百姓不能不管。

  明年夏秋之交,日子很不好过,一是水患,二是瘟疫,皆是天灾,而且那时候,正当李弗襄南巡,她提早做一分准备,或许就能活一条性命。

  晚上,高悦行碰上了忙碌一天的药奴,萱草堂里,她问:“药奴姐姐,你曾经见过疫病吗?”

  药奴说:“见过,十四年前,中原有过一次瘟疫,我们药谷的弟子在师父的带领下,全部出世。”

  高悦行叹道:“十四年前啊……”她才刚刚开始学说话呢。

  药奴看到她案上放置的几本医书,道:“你怎么忽然起了兴致研究这个?”

  高悦行道:“近两年气候反常,心里觉得不安。”

  似乎是从李弗襄出征狐胡的那一年起,气候就隐隐变得不同寻常,高悦行记得那一年,早春的寒气延续了很久,直到立夏之后才散了个干净,那一年,花都开得零零落落,庄稼的收成也不好。

  药奴顺着她说的话,仔细回忆,说:“你说的有道理。”

  高悦行又问:“倘若疫病再起,我们可有什么办法。”

  药奴摇头,认真答道:“没有办法。”

  高悦行:“没有办法?”

  药奴在灯下和她谈起上一次的惨烈,说:“你并不知疫从何时起,何地发,更无法预知得了疫的人是何症,如何用药才最合适,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一切都是从零开始。”

  高悦行垂下眼睛。

  上一世沿江疫病爆发,她安坐在京中尊享富贵的时候,并没有在意,加急的奏报一封一封地传进京中,死去的那些人,于她而言,只是一个遥远的数字而已。

  高悦行想从自己的记忆中翻找些有用的东西,却发觉那是空空如也的一段记忆。

  只知道,死了有半城的人。

  只知道,她的夫君襄王殿下,南巡本已经返程,中途听闻沿江的惨烈,果断掉头,亲自赴往那最艰难之处。

第107章

  没有人能拦得住他。

  皇帝不能, 高悦行也不能。

  信王李弗迁贪赈灾粮银的事情一经揭发,满朝哗然,皇室在百姓中的威信差点颠覆, 若不是还有李弗襄一直守在受灾最终的地方,与百姓共进共退,民心何以安抚?

  高悦行对着满案的古书,往事压在心头, 拧起了秀眉。半城人的性命压在心头, 高悦行不敢去细想, 但也不能不去想, 她一闭上眼睛,好似就能感觉万鬼哀嚎, 他们都在冲她叫嚣着冤屈。

  高悦行的感官都混乱了, 但是唯有神志还是清楚的, 她对着那炼狱般的血色, 心道:放心,我会救你们的。

  但是心里的魔障却不肯放过她。

  高悦行想脱离,却见不到路。

  忽然感觉有东西在挠自己的后颈,高悦行忍不住一缩,回头看见李弗襄趴在窗外,伸长了手, 探进来一根狗尾巴草。

  他喊她:“出来玩啊, 你怎么像个小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