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越小栎
高悦行:“他接触过当年的旧人。”
许昭仪:“甚至有可能是他的生父呢?”
皇上和贤妃关着李弗襄,试图钓出当年与梅昭仪通奸的贼子,从根上起就错了,而且大错特错。
高悦行一点即通,她对许昭仪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三皇子身边来往的人,我会多加注意,一个可疑的人都不会放过。”
许昭仪摸了摸她的脸蛋:“辛苦你了,孩子,要尽快,我们没有时间了。”
她有些讨好的意思。
许昭仪本身不善心计,她一味地在仇恨和悲伤中沉浸了这么久,陡然出现一个人可以替她分担,她下意识地交托了全部信任,主心骨都歪了。
高悦行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退了出去。
此事最大的破绽,还是要着落在梅昭仪的生子时间上。
想要查清这件事,许昭仪可能帮不上忙,但有一个人至关重要——傅芸。
高悦行加快脚步往回赶,路上经过小南阁时,看到禁卫军扛着各种工具和沙袋往来频繁。高悦行远远地望了一眼那高逾几尺的宫墙,脚下更快了。
回到景门宫。
前院静悄悄的。
李弗逑的屋门外垂下来一条布绳,上头吊着一只死鸟在荡。
乍一看,吓一跳。
他把那只杜鹃幼鸟弄死了,还挂在了房门口。
高悦行眸色深沉,回屋关上门。
傅芸掀帘迎出来:“高小姐,出了件怪事,我给你做的狐毛短袄不见了……”
高悦行现在可没心思和她解释那件消失的狐毛短袄,她脚步不停,直奔内室,傅芸跟在后面,还在纳闷:“你怎么了?”
高悦行站在自己卧房隐蔽的空间内,不说废话,开门见山道:“傅芸,你曾是小南阁里伺候的人,我有事问你,梅昭仪生子那前后几天,小南阁里有没有什么异常?”
傅芸无奈:“怎么又……不是说好了不提么?”
卧房中安静,风从窗纸的缝隙中传进来,伴着又轻又细的呜咽,高悦行震慑道:“皇室血脉存疑,已经引起了朝臣的关注,若是压不住,马上就要乱了!——傅芸,现在是我在问你,再等几天,闹大了,审你的就要换别人了。”
傅芸一下子就慌了:“皇室血脉存疑?什么意思啊?谁要审我?”
宫女们常年呆在深宫,耳目闭塞,她们不知道前朝的事,也不敢随意打听。傅芸性格尤其迟钝温和,别的事儿她不清楚,但有一点她知道。
高悦行的父亲是大理寺卿,专管复核案件、平反冤狱。
至于大理寺内的刑讯手段,更是令寻常人谈之色变的存在。
高小姐这么小的年纪,总不会信口胡来,想必是有依据的吧。
高悦行侧对着傅芸,站在逶地的鹅绒帐前,神情倨傲,压根不像个不晓事的孩子。
她曾受天子加封,是名正言顺的东宫太子妃。
她曾受百官的叩拜,是京城中最尊贵的女子。
长在深宅,嫁入皇室。
容貌、心机、手段,她一样也不缺。
高悦行要查一件事,发了疯也要查到底,查得一清二楚、水落石出。
傅芸喃喃道:“我想想……你让我想想……”
她十余年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这一时半刻又岂会想通。
高悦行出言点拨:“梅昭仪身边可有心腹太医?”
傅芸:“没有,梅昭仪很少召太医看诊,而且,她怀孕之后,甚至连例行的平安脉都免了。”
高悦行点头,笃定道:“那她身边一定有精通医术的人。”
傅芸一点一点回想:“有,确实有,从前小南阁里有个姓陈的姑姑,是在小厨房当差的,她家是在开医馆的,她通医术,大家偶尔有个头疼脑热,都会找她帮忙看看。”
高悦行:“陈姑姑?她现在怎么样了?”
傅芸:“梅娘娘刚去没几天,她就病死了。”
死了。
高悦行头疼地闭上眼。
梅昭仪办事还真是滴水不露啊。
高悦行:“陈姑姑家里还有亲人么?”
傅芸努力回想。
在傅芸的印象里,陈姑姑是个特别老实又敦厚的奴才,她干活从不耍油头,与她交好的朋友也尽是些老实人。
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很多细节都淡忘了,但傅芸依稀记得,陈姑姑宫中似乎有个同乡在太医院任职,也姓陈。
当初,正是那位姓陈的大人跑前跑后给陈姑姑办得身后事。
傍晚时分,宫中快下钥的时候,傅芸带着高悦行来到太医院门口徘徊。
高悦行在院子里被一株葫芦架子吸引了注意,她钻到架子底下玩,给傅芸使了个眼色。
傅芸怯怯地看了眼她,硬着头皮,在太医院外拦下了一位大人。
——“陈太医,留步。”
高悦行站得不远不近刚刚好,他们的谈话顺着风就能清晰地传进耳朵里。
陈太医年老精瘦,不仅头发花白,而且还蓄起了胡须,脸上骨骼轮廓凸现,整个人看起来苍老又刻薄。
陈太医上下打量傅芸:“你是?”
傅芸自报家门:“陈太医想必不认识我,我曾在小南阁伺候过,和陈姑姑互相照拂过一段时间。”
陈太医面色缓和了些,不知是因为小南阁,还是因为陈姑姑。
他问:“傅姑娘找我有何事?可是身体不爽利?”
傅芸瞧一眼高悦行的方向,按照她的指示,勉强笑了笑,说:“那倒不是,是我冒犯了,想向陈太医打听一些旧事。”
陈太医:“旧事?”
傅芸:“我想借阅一下太医院里记载的,梅昭仪娘娘的脉案。”
陈太医脸色刷地遍了,胡子都抖了三抖,很是不悦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傅芸急忙安抚道:“陈太医千万莫要多想,不瞒您说,唉……我也有难处,最近上头主子不知怎么了,几次三番传我问话,翻来覆去问的都是梅娘娘怀胎那段时间的事儿,奇了怪……”
陈太医:“你上头主子是谁?”
傅芸:“我如今在惠太妃的景门宫里伺候,偶尔也帮忙照看一下三皇子。”
陈太医颤抖着嘴唇,静默了很久,开口问:“太妃娘娘过问梅昭仪的旧事了?”
? 待迎春至惊雷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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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腊月初一。
清早就飘起了碎雪花。
今年京城见到的第一场雪非常潦草,雪沫子满地滚,倒是风烈得很,刮在脸上,刀子似的。
禁军副统领丁文甫正顶着猎猎寒风啃饼。
烧饼刚从锅里取出来时还烫手,才走了几步路便冻得梆硬,啃起来牙帮子疼,丁文甫舔着自己的牙,觉得这还不如不吃,于是把半块饼子塞回了怀里。
一个年轻的手下来回禀:“丁副统领,宫墙已经重筑完毕,只剩门了,浇么?”
丁文甫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南阁,重筑的宫墙坚固异常,一点儿也没有偷工减料,里头的人除非拿火炮轰,否则这辈子别想再钻个洞出来了。
丁文甫叹了口气,说:“浇呗。”
他一声令下,所有手下还是行动。
丁文甫走到墙根底下,摸了摸已经半干的外墙:“瞧瞧我们禁军这的活儿,我看也不比那些泥瓦匠们差嘛!”
随侍的手下笑了笑。
丁文甫一蹬地,借力窜上墙头,身手轻盈敏捷。
小南阁一片荒芜,这也是丁文甫第一次看到院中的全貌。
院子的东北角,正在丁文甫蹲的位置上,有一棵柿子树,长得不是很健康,歪了一截脖子,所以显得特别矮。
一个孩子正扒着枝桠,趴在树上。
丁文甫蹲在墙头,正好和他面对面对眼了。
孩子吓了一跳,抱着树干,差点掉下去。
柿子树上有一个圆圆的鸟窝,树上的叶子落干净了,光秃秃的,鸟窝里也空空如也,京城寒冬将至,机灵的小鸟早迁去温暖的地方过冬了。
从前,这一窝小鸟,总是不分白天黑夜的叽叽喳喳。
李弗襄近几天听不见熟悉的鸟叫声,便爬上来看。
它不知道鸟儿跑到哪里去了,没有人告诉他候鸟是要迁徙的。
他只知道鸟儿不见了。
他本能地为小鸟的离开而黯然伤神。
丁文甫看他就像只受惊的小鸟,别说,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可惜了……
禁军副统领老光棍一条,二十好几还没娶上媳妇,他喜欢小孩,自己不能有,只能看看别人家的解馋。
丁文甫从自己的怀中摸出一个红鸡蛋,他在怀中贴身揣了一早晨,摸着还是温热的。
今天是三皇子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