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殿下少年时 第22章

作者:越小栎 标签: 重生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皇上无视这点痛,单手一把环住李弗襄的身体,凌空将小崽子拎到了自己腿上,让他坐稳。

  ——“朕与你亲娘,初遇在西境边陲的大漠,情动在贫瘠的沙城襄州。朕一穷二白的行至西境,花了身上仅剩的二钱银子,从摊铺上买了这么个粗糙的小玩意,其实这已经是朕当时最能拿出的手的礼物。”

  皇上松了松指缝。

  憨态可掬的小狐狸从他的掌心漏下来。

  皇上怅然道:“你亲娘过世后,朕找了它很久,原来它是陪在了你身边。”他将小狐狸吊坠珍重地重新挂在李弗襄身上,亲吻了一下他的发顶,深深地呼了口气:“对不起,我的孩子。”

  李弗襄似乎感受到了皇上心中的恸楚,他安静了一会儿,坐在皇上怀里,任他摆布,毫不抵抗。

  高悦行很有眼色,早就退到了边上。

  日落前,惠太妃带人来了。

  今日宫中发生了大变故,贤妃都不敢轻易在皇帝面前晃悠。

  也只有惠太妃不怵皇威,她带着太医,端了一碗清水,呈至皇帝的面前,忠言劝道:“事关皇家血脉,不是儿戏,还是谨慎些好,陛下想解诸臣的疑心,不能单靠一双与皇贵妃相似的眉眼。”

  皇帝捡起托盘上的银针,刺破了自己的手指,一滴血落进清水里,他用帕子擦净了针尖,再握住李弗襄的小手,浅扎了一下。

  惠太妃垂着目光,面色凝重。

  直到两滴血在清水中化开,然后碰撞到一起。

  惠太妃喟叹,大喜:“父子情深,血浓于水,恭喜皇帝了。”

  皇上面上没什么笑容,一摆手,宫人端着托盘退下了。

  帝王无家事。

  家事即是国事。

  尽管消息封锁,宫中人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到外面乱说一气。

  可第二日散朝后,前来书房求见的大臣们简直能排队到宫门外。

  皇帝只见了一个人。

  郑千业。

  郑大将军进门时,脸色很是难看,他花白的头发潦草的束在发冠里,还不修边幅地漏出几缕,显得颇为不羁。

  郑千叶不是委婉的人,他叩见皇上,行过官礼之后,开门见山,张口就问:“我听说陛下在小南阁囚禁了十年之久的那个孩子,身份另有隐情?”

  皇帝面对自己的老丈人,羞于解释,只说了一句:“朕对不住云钩。”

  郑千业眼里很快漫上血丝,声音都差点稳不住:“老臣年近四十的时候,才如愿以偿得了那么个一个宝贝女儿,一辈子如珠似玉地捧在手心里,谁料到最终白发人送黑发人……陛下,您要知道,我女儿拼死留下的一条血脉,不仅仅是给你李家江山留的。”

第19章

  “朕知道。”

  “老臣甚至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朕知道。”

  “陛下什么都知道,那您知不知道,我女儿当初根本不愿嫁进宫里?”

  郑千业其实鲜少翻旧账,尤其是在皇帝面前,往事不可追也,已经发生的事,再悔再怨都扭转不了结局,他这些年几乎倾尽全力教导李弗逑,可总也想不明白,他的亲外孙,为什么会生出那样的劣根性。

  郑千业问:“我女儿其实是冤死的吧?”

  皇上说:“是朕无能,此事必会彻查。”

  郑千业丝毫不给面子:“当年又不是没查过?查出什么了?”

  只查出一个顶缸的许昭仪,线索还断了个彻底。

  郑千业压下心里翻搅的痛苦,他大清早把皇帝堵在书房里并不是为了翻旧账,他尽量心平气和道:“罢了,陛下请让我见见那孩子吧。”

  恰在此时,皇帝身边的内侍神色急切进门,在皇上身旁悄声耳语了几句。

  皇帝当场打翻了手边一个杯子。

  李弗襄病了。

  负责照顾他饮食起居的宫女贵地回禀:“小殿下病起的突然,陛下去上朝前还好好的,只过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发咳喘,浑身滚烫。”

  太医乌泱一群静候在内。

  皇帝大步走进寝宫,人还未到床前,低怯的咳声传出来,伴着急促的喘息,听着就让人觉得揪心,李弗襄小脸苍白,难掩痛苦,人介于清醒和昏迷之前,怎么唤都没有回应。

  皇帝:“太医!”

  太医说:“从脉上看,小殿下素体虚弱,喘证或许是从胎里带出来的,又加上最近入冬后气候转冷,寒气侵肺也有可能……”

  皇上问:“怎么治?”

  太医说:“风寒好治,臣开几贴药,静养几天便可大好了,只是这喘证,缠绵难愈,急不得一时。”

  郑千业一直没说话,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静静打量这孩子。

  太医们商量药方的间隙。

  郑千业说:“云钩幼年也有喘疾,可能是随了他娘,我驻守西境时遍寻天下名医,终于在江湖上打听到了一位高人,我将云钩送到他的药谷里治了两年,才接回来,神医说此病无法根治,但经过药谷的调养后,云钩的喘证真的再也没犯过。”

  皇帝:“药谷里的神医?”

  郑千业点头:“是。”

  皇帝:“朕派人走一趟。”

  郑千业:“药谷毕竟是个江湖帮派,朝堂与江湖一向泾渭分明,恐怕不太好交涉,还是让我儿去吧,有几分旧交情在,好说话。”

  乾清宫一大早折腾得人仰马翻,待到药灌下去,李弗襄的病有所缓和,皇上终于腾出时间收拾乱摊子。

  高悦行暗中搅乱了池水,把此事最大的功劳算在了陈太医的头上。

  皇上给的赏赐不含糊,陈太医提拔为太医院医正,银钱流水似的抬进了他的府中,陈太医十分受用,将银钱分了一大半送到了傅芸面前。

  傅芸望着银钱发愁,急道:“高小姐,这可怎么办哪?”

  高悦行坦然道:“给你自然有给你的道理,你收着呗。”

  傅芸:“可是,可是我受之有愧,无功不受禄,我稀里糊涂的,根本什么也没做呀。”

  这人实诚得要命,是个死心眼,高悦行知道和她一时是说不通的,于是宽慰了几句,便跑到院子里去了。

  生辰过后的第二天,李弗逑门口还堆着许多原封不动的贺礼。

  高悦行很想知道皇上会怎么处置李弗逑,但等了一天都没有动静,皇上好似把这个人忘了一般,没有任何旨意传下来。

  高悦行摸到了些门道。

  皇上就是这么个人,不喜欢谁就不搭理,把人晾在那儿权当不存在。

  可是,显然这件事已经远远超出了不喜欢的层面,前朝内宫所有眼睛都盯着,血淋淋的伤口和丑闻都摆在了台面上,皇帝必须得处置。

  李弗逑吊在门上的杜鹃幼鸟彻底风干了。

  高悦行盯着那扇门看了一会儿,忽然听到门内传来了一声尖叫。

  ——“快来人!三殿下自缢啦!!”

  高悦行心里咣一声,又什么东西砸了下来。

  若是换做往常,皇帝的心头肉出了闪失,底下伺候的奴才们不用招呼便会蜂拥而至。

  可此时,东侧殿的姑姑哭喊的声音一层层回荡在小院里,过了许久,才有零星几个奴才出来看热闹,而且他们还都袖手站在了门前,没有任何急切帮忙的意思。

  高悦行看到惠太妃屋里的人站在廊下,严肃的看了一会儿,又扭头回屋了,之后再也不见动静。

  李弗逑身边贴身伺候的姑姑独自把人救下来,委跪在地上,抱着他大哭。

  无人去禀报皇上。

  也无人去请太医。

  李弗逑眼睛半眯着,眼前花白一片,很久很久才恢复了正常的视觉。他谋划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从把那只杜鹃幼鸟吊在门上开始,他就在谋划自己死亡。

  听说梅昭仪当年也是自缢而死。

  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了一双精致的绣鞋,和彩绣裙下垂坠的红色流苏。

  高悦行踏进了东侧殿的门,说:“太医在路上了。”

  李弗逑呛咳了两声,眼睛直直地盯着她:“你救我干什么?”

  高悦行心里一片荒芜。

  她不是救他,而是留着他有用。

  旧案尘封了十年之久,当年的线索早就埋进了时间中,如果说还可能有新的进展,那必然是藏在李弗逑的身边。

  所以他还不能死。

  李弗逑身边的姑姑重重叩头:“多谢高小姐,您就是女菩萨……”

  丁文甫到景门宫时,正好赶上这出闹剧的尾声。

  许多眼睛暗中盯了过来,就连惠太妃也以为丁文甫是来传陛下旨意的。

  可丁文甫只是行了个礼,迎着众人期盼的目光,告知惠太妃,皇帝要将高悦行接走。

  理由是李弗襄喜欢她。

  她要去乾清殿陪李弗襄了。

  高悦行只是不舍地看了傅芸一眼,惠太妃立刻大度割爱,允许高悦行把人带走。

  傅芸帮高悦行简单收拾了一些随身的东西,便跟着丁文甫离开了。

  高悦行正式搬进了乾清宫,一直飘在半空的心总算有了着落。

  乾清宫是皇帝的起居之地,在那儿养孩子不合规矩,更何况他还一下放两个。

  但是皇帝已不放心把李弗襄交给任何人了。

  现在压在他心头,让他心烦的是另一件事。

  李弗襄出生是,是按照孽种的身份对待的,并未载入皇室的玉牒。

  这下可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