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琼
这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裴清让也站了出来,他恭敬地向流云真君施礼道:“前辈,有件事情晚辈想作为证人说出来,”
流云真君扭过头,目光冷冷地看向裴清让,问道:“你要说什么?”
被流云真君的目光注视着,裴清让只觉得肩膀上仿佛压下了千斤之重,强烈的窒息感堵得他几乎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勉强开口道:“前辈,叶拂打伤宁簌簌的那晚,晚辈在现场……”
这个开场白让无情道人的眉头皱了起来,她看向裴清让,神色不善。
宁簌簌则微微垂下了头,她不曾将此事说出来,那晚她去找叶拂时,裴师兄却躺在叶拂的床上,若叶拂并不是出于伤害裴师兄的目的,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这让她觉得难以启齿,甚至觉得恶心。
她甚至觉得,裴师兄会那般说她,是因为他被叶拂蛊惑了,他想要包庇叶拂。
只听得裴清让道:“自打从东海城回来后,晚辈身上的伤便一直没好,叶拂与晚辈恰好相识,见晚辈受了伤,便帮助晚辈疗伤,也因此,晚辈亲眼看着宁簌簌趁夜潜入了叶拂的房间,妄图对她出手……”
说着,裴清让扭头看向了宁簌簌一眼,然后道:“那日,宁簌簌甚至打伤了我,叶拂为了自保,才对宁簌簌出手,才有了后来的事……”
流云真君笑了一声:“什么趁夜潜入,那晚是我让宁小友去的,为的便是除掉叶拂这个叛逆,你大可不必给她扣帽子。”
裴清让不卑不亢道:“晚辈并非是在指责宁师妹,只是,依晚辈所见,这其中可能存在着误会,宁师妹一直以为叶拂是要害晚辈,但她却救了晚辈,她并不是什么正道盟的叛徒。”
“误会?怎么可能是误会?”流云真君的语气非常肯定,根本不留出任何回转的余地,“你们的修为不够,对魔物也不够了解,自然什么都看不出来,吾可是一眼就看出了叶拂身上浓郁的魔气,若非是勾结魔物,又怎会如此?”
无情道人此时也开口了,她道:“还有一个证据也可以证明这一点,叶拂此前在七星门时,一直岌岌无名,没显露出过任何与众不同之处,但在不久前的七星门论道会中,她却大放异彩,在各个领域都极为出色,就算是天赋最高的弟子也做不到她这一点,她甚至是个五灵根……但若是她的背后有魔物指点,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说着,无情道人看向了琉鸣塔的掌门祝业遥道:“祝道友,此事可是你亲眼所见。”
“……嗯,对。”祝业遥虽然觉得很不可思议,但还是点头作证了。
裴清让继续出声道:“可是在问心阵中,叶拂亲口说过,她并未与魔物勾结,这又要如何解释?”
流云真君冷笑了起来:“一个问心阵而已,对螭龙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想要在问心阵中瞒天过海,吾也能做到。”
一句话,算是堵死了叶拂的所有退路。
裴清让的脸色有些苍白,他握紧了拳头想要反驳,却不知该从何反驳起,在座的所有人的修为都比他高,他们是前辈,他不过是个晚辈,若言辞过于激烈,甚至会被扣上一顶顶撞长辈的帽子。
他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他想变强,他想变得比任何人都强。
不论他们说什么,他都不在乎,他只在乎叶拂,勾结魔物也好,残害同门也好,就算这些罪行都落实了,他也会永远站在叶拂那边。
可是,他还是太弱了……
流云真君看着季无渊道:“证据确凿,你这不肖子孙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季无渊垂着头,自从成了七星门的掌门之后,他已经很久没被人用长辈的语气这般训斥过了,他沉默着,没说话,算是默认了流云真君的说法。
他不可能当众和自己的祖师翻脸的,更何况,他不过一个化神初期而已,真要是动起手来,又怎么是流云真君的对手。
但是,叶拂毕竟是他的徒弟,于是他还是求情道:“师祖,虽然证据确凿,但当事人并不在此处,不如将叶拂带来,当面与她对峙,待到她亲口承认了再定她的罪也不迟。”
流云真君笑了起来:“季无渊,吾知道你心中其实有许多不满,你不满吾将云影碧霞剑传授给了宁小友,而不是交给七星门的弟子,你觉得吾作为七星门的祖师,却不向着七星门,可是你不好好想想,你收了个叛徒徒弟回来,让吾如何能够对七星门完全放心下来!吾所作出的决定,不仅要为七星门着想,更多的还是要考虑到整个眠川修真界的安危!”
因为流云真君的话,季无渊的脸都有些发热了,是的,作为七星门的掌门,他的所有选择都是为了七星门,却很少去考虑整个眠川修真界,和流云真君比起来,他确实显得很是卑劣,虽然这是人之常情,但被门派的开山祖师,用长辈的语气这般说出来,这般批评,季无渊还是感觉到了久违的羞愧感。
他已经几百年没被人指着鼻子这么骂过了。
季无渊捏紧了拳头,最终还是妥协了,他道:“多谢师祖的教诲,晚辈日后会时刻自省的。”
流云真君见季无渊这般,脸上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下来,她点头道:“知错就改便好,那么就快些将叶拂的通缉令下放出去吧,早日将她捉回来,也好问清楚有关于螭龙的消息。”
第155章
玄天宫, 月华殿。
裴清让安静地坐在石床上。
石室很昏暗,墙壁上镶嵌着零星的月光石,但由于棚顶太低了, 整体给人很压抑的感觉,在石室的中间躺着一口巨大的棺材,棺材的盖子紧紧地盖着, 看不清其中有什么。
裴清让尝试过用神识查棺材的内部, 但棺材上似乎设有什么可以屏蔽神识的阵法。
那日结束了正道盟的长老会议后, 季无渊便没再为难他,准确地说,季无渊已经没空搭理他了, 他头也没回地便回了七星门, 显然是找几个七星门的长老商量去了,七星门的祖师归来, 这可是个大事情, 按理说这算得上是喜事,但是流云真君所表现出来的态度, 在季无渊看来显然不是什么喜事。
裴清让本来是打算去通知叶拂的,不管他能不能打得过这些正道盟的长老,他也不可能看着叶拂被他们抓住的,但是无情道人却显然不会放过他,他被关入了月华殿地底的这间石室中,一关就是七天。
无情道人将他关在此处之后便离开了,显然是联合着其他人一同去围剿叶拂了, 裴清让起初还试图从此处逃出去, 但他很快发现, 那只是徒劳的, 石室之中布置了特殊的阵法,以他的修为根本无法逃出去。
在无数次的尝试之后,裴清让就干脆沉默地坐在石床上,陷入了思考。
师父将他关起来,必定是因为他在会议上帮叶拂说话,引起了她的不满,师父一定会用她那些惯有的手段来惩戒他,不过他早便习惯了,也没什么好害怕的,他只是很担心叶拂,叶拂若真的落到了他们手中,他简直不敢想象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不过师父既然出去之后,一连七天都没有回来,就足以说明,他们围剿叶拂的行动没有那么顺利。在这寂静无人的石室中,裴清让甚至期盼着,叶拂最好的确如他们所说,是勾结魔物的叛徒,这样等到他们杀过去时,她背后的魔物也会对她提供帮助。
裴清让慢慢捏紧了拳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其实都陷入了一种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他曾想过为了叶拂放下一切,放弃修为,也放弃无情道。叶拂说要去凡人小镇生活时,他甚至想要陪她一起去。可是叶拂拒绝了他,也是,放弃一切的他,会变成一个完全没有修为的废人,那样的他,又有什么资格跟在叶拂身边呢?
经历了此次事件之后,他更加明白,他绝对不能放弃修为,只有变强,才能够与正道盟抗衡,虽说玄天宫、师父对他有着养育之恩,但他也不能任由他们伤害叶拂。
他要修炼,即使是无情道,只要可以变强,任何方法都可以。
这时候,石室的门突然嗡鸣着打开了,裴清让警惕地抬眸看去,便看到无情道人缓步走了进来,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周身的气质冷冽得吓人,让人看不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师父回来了,那叶拂呢?
裴清让心中有些紧张,他小心地观察着无情道人,想从蛛丝马迹中探查到有关于叶拂的消息。
无情道人抬手将石室的门再次关上了,裴清让从石床上起身,俯身施礼道了声:“师父。”
无情道人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似是在审视他。
裴清让神色如常地问道:“师父,叶拂可捉到了。”
“怎么?你担心她?”无情道人反问了一句。
裴清让摇头笑道:“怎么会?弟子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弟子还一直以为她是无辜的,没想到她竟然会暗中与魔物勾结,真是让人吃惊。”
无情道人“哦”了一声:“你不是还要为她作证吗?”
裴清让道:“那时弟子是真的以为这只是一个误会,想着我们正道盟总不能因为误会冤枉人,才站出来为她说话的,却没想到七星门的祖师流云前辈竟然在此时出面说明了一切。”
无情道人淡淡地点了点头,似是接受了裴清让这个说法。
裴清让悄悄舒出一口气,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所以叶拂抓到了吗?弟子倒是很想知道,她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才能够伤了掌门师叔的性命。”
说到后半句时,他脸上甚至露出了愤恨的表情。
无情道人笑了一声,笑得让裴清让的后背有些克制不住地冒冷汗,接着他便听无情道人道:“没抓到。”
不等裴清让放下心来,无情道人便又道:“我们去捉拿她时,她奋力抵抗,眼见着她马上要逃脱了,我便出手将她击毙了。”
“什么?!”裴清让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无情道人,他一直努力维持镇定的神情也终于出现了破裂,他的表现似乎让无情道人觉得很好笑。
“怎么?叶拂死了?你很伤心?”
裴清让的脑子很混乱,他一时之间甚至没能反应过来无情道人在说什么。
叶拂死了?叶拂真的死了?他的拳头捏紧了,又松开,最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才勉强将自己从那种震惊又痛苦的情绪中强行扯了出来。
他脸色苍白地勉强笑道:“只是有些吃惊而已,毕竟也算得上相识一场,没想到她竟然会做出勾结魔物这种事情,作为七星门的掌门真传弟子,正道盟待她不薄,也不知道她在死前有没有后悔过。”
裴清让说这话时,认真地观察着无情道人的反应,因为他知道,无情道人很可能是说谎了,叶拂的手腕上有由他的本源灵气凝聚而成的手镯,若师父真的将她当场击毙,必定会发现那只手镯,也必定会带来质问他。
但师父却没这么做,如此看来,有极大的可能,叶拂甚至没有落网,否则以师父的敏锐程度,不可能在擒获了叶拂后,还发现不了那只手镯。
理清楚这些关系之后,裴清让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叶拂没出事,虽然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但只要她没事便好。
无情道人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太多的变化,她沉默了半晌,只沉默得让裴清让心中生出了几分忐忑后,才道:“清让,为师这些年来待你不薄吧?”
“弟子自幼便拜入了玄天宫,师门给予了我很多照顾。”
裴清让不知道无情道人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他心中刚生出些许疑惑来,便见师父对他抬起了一只手来,不待他躲闪,一道白光便在面前绽开,他的意识也逐渐模糊,很快便陷入了黑沉之中。
……
裴清让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久到他几乎都忘记了自己是为什么睡着的,意识逐渐复苏时,他听到了少女断断续续的哭声,接着他便发现自己被困灵索紧紧地束缚着,平躺在石床上,无法动弹丝毫。
发生什么了?
裴清让蹙眉睁开了眼睛,眼前的画面有瞬间的模糊,但他很快便注意到石室中除了他以外,还有两个人。
在角落的阴影中,宁簌簌同样被困灵索紧紧绑着,而刚刚的哭声便是她发出来的。
裴清让又皱着眉头向另一边看去,便见到无情道人正坐在桌子前,不知在摆弄着什么。
石室中央的那口棺材还是紧闭着,带着某种阴森的氛围。
这时候,宁簌簌注意到了清醒的裴清让,她的哭声一下子变大了,她大声道:“裴师兄!快跑!三师叔要杀你!”
什么?
裴清让想出言询问,却发现自己全身一丝力气都使不出,而无情道人也在此时站起身来,扭头看向了裴清让,她的脸在阴暗的石室中显得有些可怕。
“裴师兄!快跑了!你师父要杀你!”宁簌簌还在哭喊着,她的脸颊上布满了泪水,奋力地挣扎。
“清让,为师怎么会杀你呢?”无情道人一步步走到了石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裴清让。
裴清让紧盯着无情道人,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很快无情道人的手中便出现了一柄短匕首,她毫不留情地将匕首朝裴清让的丹田处扎了进去。
“扑哧”一声,剧烈的疼痛传了过来,但困灵索正束缚着他,使得他根本无法动弹,他只能咬牙硬撑着。
宁簌簌被这一幕吓得不轻,尖叫了起来。
此时此刻,本该为自己担忧的裴清让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叶拂,那日叶拂被他们逼着离开仙门时,他并不在场,却听那些人说她亲手废掉了自己一身的修为,还主动剔除了灵根。
原来刺破丹田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无情道人抬手拔出了匕首,沾满了鲜血的金丹被带了出来,散发着萤萤的灵光,无情道人伸手一托,那枚灵丹便悬浮在了她的掌心之中,她看着脸色苍白的裴清让冷声道:“若非你修炼的速度太慢了,至今还未到达金丹后期,为师也不会如此急于求成。”
其实裴清让的修炼速度并不慢,甚至算得上是快的,放眼整个修真界的年轻一辈,也找不出几个修炼比他快的,但无情道人已经等不及了。
她掌心一翻,手中便出现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玉瓶,小玉瓶的瓶口对准了那枚半悬于她手中的金丹,很快便吐出了一大团漆黑色的灵气,将那枚金丹包裹在了其内。
裴清让吃惊地看着被黑气包裹住的金丹宛如融化了一般,很快便和那一团黑气融为了一体,黑气涌动着,像是被赋予了生命,蠕动几下之后,竟然向着中间合拢,合成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元婴。
这是……
裴清让瞪大了眼睛,他知道无情道人在做什么,她所施展而出的乃是一种禁术,靠着杀死化神期以上的修士而积攒下的煞气炼制而出的一种有着特殊力量某种怨气,这种怨气可通过引导将金丹期修士的金丹催熟为元婴,将其的修为硬生生提升到元婴期。
用这种方式可以迅速提升修为,但是也有一个很严重的副作用,由于这种力量来自于化神期以上的大能死前产生的怨气,凝结而成的元婴带着极为恐怖的暴戾之气,很容易便会使人走火入魔,常年忍受着丹田炙烤般的疼痛,还会让成功结婴之人的性格受到影响,会变得暴戾嗜杀。
当然这种术法会被评判为禁术还有一个原因,施展术法时需要使用到的怨气,必须是化神期以上的修士受到虐杀后生成的,其手段太过残忍,为修真界所不容。
裴清让有些不可置信,他不知道无情道人是如何得到的这股怨气,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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