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面佛
周秋萍认真道:“那不一样。就从今天开始卖,龙年到蛇年,承前启后,意义都不一样,好兆头呢。”
大伯娘其实也没听明白啥好兆头。但大过年的,谁不图个吉利呢?
况且即便秋萍没透露,她光听自己儿子的话音就知道周家母女在城里过的风生水起。又是有大领导撑腰,又是当了经理,还住进了城里的楼房,里里外外多光鲜,也不差一篓子平菇的钱。
她点头道:“好,就让我们家老大媳妇也沾沾你的好运道。”
周家小楼已经几个月没住人了,必须得彻底进行大扫除。窗户要擦,窗帘要拆下来清洗,屋子要扫,桌上茶几上的灰要擦,房檐下的蜘蛛网也要拿长竹竿绕掉。
里里外外,事情一大堆。
余成自己找了旧报纸做成帽子戴在头上,主动承担起掸尘的活。他个子高,干这个最合适。
青青拿着抹布想帮忙,别看她还不满三周岁,在托儿所里,老师还教他们自己洗袜子呢,绝对不养小皇帝小公主。
周秋萍赶紧把姑娘抱到旁边,给她分配任务:“来,你带妹妹在院子里玩。谁要带你们走,你们就大声喊,知道吗?”
大伯娘拎了一箩筐平菇过来,闻声接话:“我带她们到家里玩吧,刚好小孩子们一块玩。”
周秋萍却笑着谢绝了对方的好意:“别给你们家添乱了,就让她们在院子里呆着吧。她俩啊,玩一天都不会嫌烦。”
大伯娘偷偷观察周秋萍的脸色,看她神色自如,心里才暗自松口气。
夏天冯二强闹出的那事,她到现在都不得劲儿。你说人咋能活成这样?当年上门提亲时也没看出来这么不靠谱啊。得亏秋萍早早跟他离婚了,不然跑到女生宿舍使坏这名声传出来,家里人哪儿抬得起头哦?
她试探着打听:“冯二强现在怎么样了?关几年啊?”
周秋萍接过平菇,果然不少,长得肥肥嫩嫩,实在是做菜的好材料。她随口回答:“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们都离婚了,警察都找不上我的门。”
余成站起身,开口问:“窗帘刷好了,直接晾在院子里吗?会不会冻坏了?”
周秋萍看过去,点点头:“就这会儿晒吧,趁着有太阳,应该能晒干。”
大伯娘倒不好再说话了,感觉在人家小伙子面前提秋萍的前夫好像是不太合适。
其实她本意是想夸秋萍有胆色,敢开口提离婚。
看看,都以为她离了婚,带着两个女儿就过不下去了。结果她不仅活下来了,而且还活得滋滋润润。
以后再有女的过不下去了,也未必要捏着鼻子忍气吞声,怕自己被赶出婆家就没人养。瞧瞧秋萍的样子,跟着秋萍学就是了。
可惜大伯娘不会说话,好意思也说不清楚。她搓搓手,帮着张罗:“我把被褥给你搬过来吧,腊月头子弹的新棉花。前天太阳好,刚晒过。”
周秋萍离开冯家时是净身出户,除了一双女儿啥都没带。
周高氏之前住的泥巴屋只有一套被褥,还是用了十几年的旧棉花,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凑合着铺盖的。
先前几年,她在自留地上种的棉花都给周良彬一家三口用了。
上上个月,周良彬一家被赶走,这些铺盖自然也被收拾出来一并叫扔了出去。
那会儿周秋萍就考虑到以后回家总不能跟急行军似的把铺盖背在身上,便请大伯娘帮忙在乡下弹几床棉花,好歹过年时有的睡。
现在,新棉花不就有了吗。
周秋萍笑着道谢:“多亏大伯娘你费心,不然我们连睡的地方都没有。”
她从钱包里数了大团结塞给大伯娘,对方推辞了一回,嘴上说着都是自家种的棉花不值钱,最后到底还是收了下来,又张罗着去自家地里给她弄点蔬菜过来。
周秋萍笑着照单全收。
于是拖拉机开到家门口时,周高氏便惊讶地发现,自家院子里都成了集货市场了。又是鱼又是肉,还有矮脚黄和大白菜以及堆着的粉条。
周秋萍正洗锅准备做饭呢,看到阿妈就招呼:“中午是吃面还是吃米饭?”
周高氏忙着硬拽住洪奶奶母女两个,一定要对方在自家吃了饭再走,闻声就应话:“张罗点新鲜的,大过年,总要吃点好的。”
周秋萍笑着答应:“没问题,保准叫你们满意。”
第142章 她能做自己的主(捉虫)
开过饭店的周老板没吹牛, 弄的果然是新鲜货。
虽然家里只有铁锅没有砂锅,但这并不妨碍周秋萍直接上铁锅版的煲仔饭。
四碗梗稻米一碗糯米淘洗干净放入清水浸泡一小时,与此同时, 香菇也得泡上。
忙罢这些, 大火烧开水焯腊肠腊肉,这样才能洗干净风干腊肠腊肉过程中粘在表面的灰尘。焯好的腊肠腊肉上锅蒸, 蒸上20分钟, 差不多就能够闻到香味了。
泡好的大米得用开水煮,否则米心都泡开了下了冷水的话,会在短暂的保温时间里继续吸收大量水分,这样煮出来的米饭就难以达到颗粒分明的效果。
米下开水锅煮了不到5分钟,米饭就开始沸腾,等到米汤已经吸的差不多了, 铺上切成片的腊肉腊肠以及香菇, 在锅边淋入少许香油, 盖好锅盖,再往灶膛里放两个草把子, 继续火烧三分钟再焖个10分钟, 喷鼻的香味, 即便不揭开锅盖,也能从锅盖的缝隙里扑面而来。
青青本来带着妹妹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这会儿闻到香味, 两个丫头立刻眼巴巴地跑过来。
周秋萍乐死了,故意捉弄她们:“哎呀, 你俩能吃吗?吃了不消化的。”
周高氏气得拍她:“就你这个妈, 乱讲话, 我们少吃点儿不行啦。咋就不能吃了?”
周秋萍笑着洗小青菜, 又下开水锅烫熟了,然后开了不知道该称之为煲仔饭还是腊肉腊肠菜更确切的锅盖,将小青菜码上去,按照人头打鸡蛋。等到蛋液凝固,这铁锅版的煲仔饭就算大锅告成了。
周家的柴火灶有两个灶头,做煲仔饭时,另一个灶头同样没歇着,正在熬鱼头鱼杂汤。
兰香的爸爸拎了条十几斤重的大鱼过来,周秋萍用鱼头熬汤,鱼身的肉剔出来做鱼丸,明天上桌就是一道菜,老人跟孩子都方便吃。
青青和星星在锅边转来转去,急得不得了。这半年时间家里虽然没短过她们吃的,但小孩子长身体的时候本来就容易饿。
周秋萍先给她们一人一碗鱼汤,先用汤水将她们肚子哄个半饱,省得小姐俩吃着煲仔饭觉得香,一口接一口,到时候消化不了,还是自己遭罪。
大菜和主食都做好了,剩下的就是凉拌个粉丝,炒个醋溜白菜。周秋萍看着剩下的鸡蛋又做了个鸡蛋酱。
菜不多,但盆够大,而主食本来就有菜有饭有荤有素,一桌子摆起来,简单又气派。
洪奶奶尝了口铁锅版的煲仔饭,一个劲儿点头:“好吃,真好吃,赶得上那会儿新四军做的了。”
青青立刻竖起了耳朵,激动地大喊:“打鬼子!”
托儿所的老师动不动就给他们讲故事,五花八门,啥都说。前脚说《血疑》《追捕》,后脚就能讲《沙家浜》,一点也不矛盾。
作为军区托儿所的小孩,两个丫头对于打仗都执着的很。
周秋萍哭笑不得,追着洪奶奶问:“新四军还吃腊肉饭啊?那日子过得不错。”
洪奶奶笑道:“你们不晓得哦,新四军做生意很厉害的。他们做事公道的很,从我们手上买东西,从来不拖欠。我第1次吃腊肉饭,就是新四军拿了腊肉和糯米过来在我家煮的,真香啊!比这个还要香!”
她女儿笑道:“那是因为饿狠了什么都好吃。你要觉得不好吃,你就少吃两口。”
洪奶奶半点儿不含糊:“你想的美哦,我都这把年纪了,吃一顿少一顿,肯定要多吃。”
周高氏笑着招呼客人:“那就吃呗,这个不吃放冷了,那就不好吃了。哎哎哎,小余你多吃点儿,你管她两个呢。她们自己会吃的。”
余成笑了笑,还是帮两个小丫头都挑干净鱼刺,好让她们多吃点鱼肉。腊肉腊肠对她们来说太难消化了。
一顿饭从夕阳西斜吃到太阳落山,周高氏不好再留客人,赶紧张罗着硬给洪奶奶母女俩塞香肠:“拿着拿着多拿点儿,你看家里这么多呢。开过年我们要去南方了,总不好还把这些都背上火车吧。别客气,别客气,别和我们乱客气。东西放坏了白糟蹋了心疼。”
洪奶奶和他女儿推拒了几回,最后还是没扛过主人家,又拎着一大袋子香肠和腊肉上了拖拉机。
周秋萍回头招呼余成:“你也带点回去吧,蒸熟的香肠和腊肉还有。到时候你别冷着吃,你就拿到食堂加热了再吃。要是嫌麻烦的话,自己在电饭锅热一热也行。算了,你宿舍没电饭锅吧?用我家的锅就行。”
余成看着她,闷声不吭。
周秋萍疑惑:“还有事吗?早点走,别到时候天黑了走乡下的路不方便,又没个路灯。”
余成却转过头,询问周高氏:“阿姨,有没有准备酒啊?明天请客要备酒吧。”
周高氏一拍脑袋,一叠声地埋怨自己糊涂:“这个脑袋瓜子成摆设了。那么重要的事情,我居然忘了。”
按照惯例,后勤发年货会发烟票和酒票,这样才方便招待亲朋好友。
可不知道是后勤的人觉得周家全是女人用不上烟酒,还是烟票酒票紧俏,已经发光了。反正她们家的年货里就没这一份。
余成露出笑容:“那我去镇上供销社看看吧。现在不要票好像也能买了。”
周高氏点头,掏出包钱的手帕给他数钞票:“还有檀香和蜡烛,有的话都买。草纸再买两包,今年多烧点儿。”
余成接了钱,转身就出门。
周秋萍头痛,说阿妈:“这都什么光点了,你还让他跑来跑去干什么?”
周高氏却一本正经:“你想把我劈成几个人用啊?他不跑腿谁去跑腿?叫你找个男人你又不找,我还得自己找人干活。”
周秋萍毫不客气地怼回头:“我也没说不让你找老伴啊。你找个现成的,不就成了吗?”
“你个死丫头,当妈的人了,嘴上还不把门!”
余成倒是没有故意磨蹭,他开着车,来回不过半小时就将东西买回来了。
可是周高氏还是不放他走。
因为不管是羊还是鸡鸭,都还活蹦乱跳的呀。宰羊杀鸡这种事总不能让女同志来吧?还得他明天一大早起来干活。
周秋萍哪里看不出阿妈的意思?可她从来就没能成功说服过阿妈,她能怎么办?只能由着他们去。
两个都是成年人,应该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
至于她自己,赶紧洗洗早点睡吧。
过年大扫除什么的,果然应该包给家政人员,实在太累了。
周秋萍搂着两个女儿,一觉睡到天亮。
她觉得时候还早,外面却已经忙得热火朝天。余成跟阿妈也不知道啥时候起来的,鸡杀了,羊也宰了,都已经剥了皮,正泡在水里清洗。
余成看她跟女儿下楼,招呼道:“早饭在锅里,先吃了饭再忙。”
周秋萍感觉有点怪异,好像主客颠倒了位置。
院子门响了,大伯娘手上拎了筐菜走进来,招呼道:“东西放哪儿?”
本地现在的规矩是谁家办宴席,过来吃饭的左邻右舍都要派人(通常是女主人)来帮忙。
周秋萍吓了一跳:“大伯娘,你怎么这么早啊?”
“早啥呀?做席面可花时间呢。你家不是还要开祠堂吗?当然得早点准备好。”
周秋萍疑惑的转过头看阿妈。怎么又要开祠堂?之前也没听阿妈提呀。
周高氏忙着烫鸡毛,头都不抬:“是该赶紧,得把青青和星星的名字写进族谱里。”
周秋萍感觉怪怪的。
本地规矩,女人名字不上族谱。能上族谱的,那都是留在家里招赘要继承香火的。
说实在的,周秋萍一点儿也不在乎族谱。她甚至一看当年破四旧不够彻底,没把这破玩意儿彻底破光了。什么宗族?有个屁意义,就是封建余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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