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面佛
说来也有意思,好像传统文化中并不认为坐牢是罪有应得, 而是认为倒了霉, 所以出狱的人要扫除霉运。
周秋萍并不讲究这些, 但她也不会忤逆母亲,而是乖乖地真跨了火盆。
屋里有动静, 院子里的人也被吸引过来了。
不仅欧小飞、吴康还有陈露他们都在, 甚至连何谓都跑过来了。不过没看到李东方和徐文文, 不知道他们是没来还是因为时间太晚已经走了。
何谓好歹也是小有名气的歌星了,看到她还紧张兮兮的,往前跑了好几步, 上上下下地看她,小心翼翼地问:“他们打你了没有?告诉我, 是哪几个孙子?老子揍死他们去。”
明着打不行, 就不能套麻袋□□拳啊。只要存了心想打人, 总能找到机会, 总有办法。
周秋萍噗嗤笑出了声。她再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这家伙真的入错行了。他天生就是个喜剧明星。
“没打,就是不让我睡觉罢了。”周秋萍跟院子里的人拱手,“谢谢大家伙,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们跟着担惊受怕了。工作拖了好几天,该加快进度了。陈露,我跟你说说新店的事。”
陈露赶紧站起身,拿起手上的纸:“是这个吧?有几点我不太明白。”
周秋萍愣了一下,目光扫过余成。其实从进新家到现在,她都没顾得上跟他说一句话。
余晨解释:“我们讨论了一遍,但还是有些部分我们理解不了。”
周秋萍很快收回心思,点头道:“好,哪些地方?我们一块讨论。”
曹敏莉也没回酒店,事实上,她下了火车就直接过来找周秋萍了,根本来不及安置自己。
此时此刻,她听周秋萍设计火锅店的运转模式,越听越惊讶,最后终于忍不住发声:“你的卖点是什么?”
她也算见多识广。况且说起餐饮娱乐,香港的发展肯定吊打现在的大陆。这都是积累出来的成果。
“服务。”周秋萍认真道,“我们的立足点就是服务。我们要让顾客过来用餐感觉是在享受,彻彻底底非常舒服的享受。”
曹敏莉认真道:“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成本问题?”
周秋萍笑了:“考虑过,这也是我们的优势,我们的人工便宜。”
便宜到比用机器生产还划算。
曹敏莉回过神来,也笑了:“确实如此。”
现在大环境摆在这里,出来吃饭的起码要兜里有几个。与其说他们是来吃鱼吃肉,不如说他们是来享受用餐氛围的。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餐厅还得做调整,让大家感觉更舒服。
曹敏莉飞遍世界各地,五星级的酒店不知道见识了多少。她指点两句,就让大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这一谈起来,时间就跟流水似的哗哗往外淌。
最后还是周秋萍看了眼家里的钟,才猛然回过神:“糟糕,都这时候了,赶紧回去睡觉吧。”
何谓的四合院距离这儿不远,吴康他们可以直接回去睡觉。
周秋萍送他们出门,何谓扭扭捏捏的,突然间冒出一句:“周姐,我想转业了。”
周秋萍愣了下,直接追问:“你有什么打算吗?是回家还是想继续唱歌?”
其实何谓也是突发奇想,他是艺术家个性,共情能力强,情绪很容易受周围人影响。
这几天周秋萍的遭遇给了他雷霆一击,让他感觉非常不舒服。一想到自己的身份,他就难受。团里再给他安排演出任务,他就不愿意去参加。
因为如果是正常的慰问演出还好,他愿意深入群众一线,跟大家打成一片。可演出的间歇阶段,他经常被拉走,参加各种各样的走穴。这个是这个领导打招呼了,那个是那个领导打招呼了,不想去都不行。
以前这种事情很常见,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但现在他有情绪,就浑身不自在,不愿意再接活。
而且这些天团里又有声音,说像他这样的歌手出去走穴,所得的演出费用应该全部上交团里,不然就是搞资产.阶级自由.化那一套。
何谓原本不在乎这些的,是真不在乎。他自己拿钱也就是这个把月的事儿,之前他的演出酬劳都是归团里统一管。
但有人拿这事说话,他就不高兴。凭什么呀?一个个的,莫名其妙。他又不是没交钱给团里。
以前搞生产队的时候,手艺人出去打工,也是跟生产队分酬劳的。他们搞得比生产队还狠。
一桩桩事情累积起来,就让何谓不痛快了。他也不是什么能屈能伸的角色,20多岁的人,照样像少年人一样任性。
他想走,他不想在文工团呆着了。
他吭哧了半天,只有一句话:“我还想唱歌。”
音乐是他的爱好,是他的灵魂,是他的立身之所在。
周秋萍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去再好好想想,做好决定再说。”
何谓急了:“周姐,你就不能要了我吗?”
他这话一说,周围人集体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何谓呀何谓,好歹你也算个歌星了,怎么这么没出息。还真被资本主义腐朽了,竟然想让周经理包养你,简直不知所谓!
苏珊都忍不住劝他:“何生,你是靓仔,歌又棒,会大有前途的。不至于这样。”
何谓却兴奋起来:“你也觉得我很不错吧?周姐,你要了我,保准不会亏本的。”
余成忍无可忍:“你干嘛?耍流氓啊。”
何谓满头雾水:“耍什么流氓,你这个心态很成问题,流行歌曲早就不是□□了,你还活在什么时代呀?周姐,你签我吧,以后你让我录歌我就录歌,你让我出去走穴我就出去走穴。”
苏珊等人这才恍然大悟,和着他是想当签约歌手啊。
陈露他们几个却满脸茫然,啥意思呀?签啥签?
还是周秋萍开口解释:“就是一对一的建立起合作关系。公司签了歌手,就集中资源在他(她)身上,组织专门的词曲作者为他(她)度身定做歌曲,给他(她)包装形象,为他(她)出专辑,帮助他(她)走红。签约的过程中,歌手得配合公司活动。让出去参加演出就参加演出,让上电视宣传就上电视宣传。走穴、剪彩这些活动产生的报酬,公司也要分成。”
她就知道,这家伙有自己的骄傲,不至于求富婆包养。
何谓点头如小鸡啄米:“没问题,随便你怎么分。”
周姐的大方他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在细枝末节上纠缠呢?反正他求的是一个痛快。
可惜周秋萍拒绝了他:“我没办法签你。音像制品市场目前不向民营开放,我开不了这个公司,就签不了你们。不过我可以跟胡经理谈谈,看能不能把你们一批都签下来。”
说实在的,虽然他们都没和公司签合同,但公司已经相当于开始打造他们了。找词曲作者根据他们的形象和声音特点,度身定做歌曲,本身就是培养的第一步。
何谓失望极了,垂头丧气道:“好吧,没鱼虾也行,胡经理能听见你的话。他要签就签吧。”
周秋萍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歌手最重要的是作品。胡经理已经在一家家的拜访各位作词作曲老师了,如果签下你,今年肯定还能再给你出一张专辑。”
趁着热度也得推出,好赚钱啊。
何谓点点头,勉为其难:“好吧,那我回去就打报告。”
周秋萍赶紧喊住他:“你等等,这边确定下来再说。别到时候两不靠,怪别扭的。”
苏珊看着何谓等人离开的背影,柳眉微皱:“你们真奇怪,他是销量破百万的歌手啊,应该有很多公司抢着签他才对。”
曹敏莉解释道:“大陆的音像公司还没开始签歌手。”
苏珊惊讶不已,最后才点点头,感叹道:“这真是一片还没有开发过的土地,有太多的机会可以施展了。”
客人们大部分都已经离开,包括余成也被拉走了,去何谓的房子借住。
曹敏莉却并不想去住酒店,因为太晚了,从这里跑去江州饭店,即便开着车,也要差不多近一个小时。等他们再办理入住手续,洗漱完毕躺上床,说不定天都亮了。
好在周家院子里有三间瓦房,已经收拾出两间可以住人。
周秋萍安排:“要不你们住这屋吧,嗯,就一张床,将就一下吧。”
苏珊却顿时浑身僵硬,换成谁都不习惯跟老板住一间房啊,太别扭了。这跟老板和不和气,好不好讲话没有关系。
曹敏莉看她僵硬的模样,哭笑不得:“行了,我又不会吃人。”
她直接点名周秋萍,“我们睡一间房吧,让她跟你妈妈还有孩子挤一挤。”
苏珊一点面子也没给老板留,立刻眉开眼笑,点头如捣蒜:“好好好,没问题。曹总,我给你打热水吧,简单洗一洗。”
还真的只能简单清洗。
周高氏是怀揣着一腔义愤搬过来的,冰箱和彩电可以挪过来,热水器却来不及买。好在因为之前这家开的是茶楼,有个老虎灶,烧热水倒是挺方便的。
曹敏莉虽然是大小姐出身,但女人做生意还想做出一番成绩来,哪有没吃过苦的道理。
她并不嫌弃这儿条件简陋,反而觉得挺有意思的。简单洗刷一番,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居然冒了一句:“回头要有这样的房子,我也想买一套。”
周秋萍扑哧笑出声,调侃对方:“你这是大鱼大肉吃多了,想吃清粥小菜吧。”
要说院子大可以看星星,她那半山豪宅想看流星雨都没问题。
曹敏莉点头:“也许吧。”
然后是久久的沉默。
周秋萍收拾完了,往床上一躺,拉了自己的被子盖好,发出满足的喟叹,最后只冒了一句:“放心吧,那位邓厂长不会有事的。”
曹敏莉十分警觉:“羊城的一位市长已经发话要国际通缉他了。”
她怀疑这是红色.中国第一位发出国际通缉令的犯人,再结合对方的身份,她只觉得可怕。
周秋萍扑哧笑出了声,十分笃定:“就是因为想发通缉令,所以没事儿。国际通缉要20万美金呢,谁掏这个钱啊?行政经费里没这一项支出。”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20万美金的事,她对万宝冰箱真没啥印象了。
因为上辈子90年代她外出打工后来再经商的时候,万宝已经陨落,早就沦为了二流冰箱厂。
后来听说那起近乎于乌龙的通缉事件,她才知道曾经有个万宝冰箱。
至于那位出走的邓厂长,几年以后也堂而皇之地回来了,虽然后来没再度成长为商业大佬,但也没谁再提通缉那一茬的事儿。
前头程厂长送她回来没走前,说到了邓厂长,还挺唏嘘的。
因为这位名噪一时的企业家其实也是被库存压垮的。
今年初他就意识到冰箱库存太多,跟上级提出要求下一步地重点任务是去库存。结果上级却以维持市场稳定,保证冰箱需求为理由,强令他扩大生产。
后来冰箱越压越多,上级又说他销售不力,派了其他人接手销售的活。这位新人一通操作猛如虎,搞什么分级销售,结果下面的经销商集体空手拿走货,却不付款。早知万宝帐面上的呆账坏账高达七八个亿,公司能撑得住才怪。
反正,邓厂长出走也挺正常的。
曹敏莉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其实我很好奇,你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虽然我坚信大陆政府在坚持改革开放,不会往回退。那你要知道波荡的时期,会有很多人被牺牲掉。你就不怕自己是那个被牺牲的人吗?”
周秋萍笑了笑,也满脸认真:“其实我想说,北京的态度没有我们现在表面上看的那么严厉。我这么说吧,6月份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如果政府没表态,那后果会很严重。闹事的人会觉得, OK,没问题,政府不敢怎么样。他们会很快聚集起更大的力量,然后采取进一步行动。北京只有表现出严厉的态度,才能够震慑住这股力量。所以,包括中央的一些发言,事实上是被过度解读了。包括对私营业主的态度,如果你逐字逐句地看,你会发现它的态度其实很保留。”
曹敏莉言辞犀利:“但你们的官方或者说是公家表现的不是这种态度。”
周秋萍笑了,极为坦然:“是啊,地方与中央本身就存在矛盾,这在任何时期都存在,因为大家都有自己的利益。有些基层政府或者说有些公家单位现在气势汹汹,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糊涂,并没有清楚地把握中央的态度。另一种就是故意的,虽然他们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但他们要趁这个机会攫取自己的利益。比方说,把私营企业收归集体。这样做,其实损害了全局利益。私营企业给集体交了管理费,国家收到了税收会大幅度下降。这对国家收入来说是巨大的损失。一旦涉及到财政,国家不可能会坐视不管,后面肯定还会采取措施。明确企业的性质。”
曹敏莉追着问:“那你怎么知道会不会到时候就直接收归国有了?”
周秋萍笑了:“如果那样的话,那还怎么搞改革开放?说白了,开放,不就是允许资本进入吗?”
曹敏莉笑了:“睡吧,睡吧,不跟你说了,我也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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