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寂寂如雪
可眼下楚兴帮仍在不断扩张,不断收人,这就几乎在其他几位帮派大佬的底线上来回蹦跶了,就连楚兴帮的生意,在那位常先生的打理下,也比其他帮派好上不少。
如今细数起上海滩的大人物来,郁自安也越来越被频繁提及。
郁自安知道局势不稳,按他的意思,他也是想趁机把上海掌握在自己手里,所以和潘时年两人一拍即合,一方提供武器弹药,一方暗自训练帮派门人。
所以最近常能看见两人同进同出。
这会儿比赛即将开始,两人还是和幼稚园那帮爸爸们坐在一起,别小看这些人,这些人大多出自上海名流世家,将来若想顺利接管上海,他们的支持必不可少,所以潘时年有意识地把他们这些人弄成一个圈子。
一起活动几次后,肉眼可见的,大家越发熟稔起来。
郁自安从三楼下来环视一圈,在一处角落看见沐颜和一众太太们笑得开心,他放下心,和潘时年一众在前面坐下。
以前在大楚后宫,沐颜平日没什么交际,就呆在宫里和宫女们做做香膏胭脂,如今她的性子倒是比以前活泼了许多,结识了许多朋友,人也高兴了许多,这就很好了。
他要做的就是在这乱世让她活得照样潇洒自在。
忽然间,整场的灯光全部熄灭,只有舞池正中的台子上亮起来几束光柱,穿着衬衫马甲的领班拿着话筒上台。
简单地跟各位来宾问了好,又介绍了本场选拔赛的规则后,领班告诉大家,每个座位的杯子下面都有一张白纸,大家可以在每轮选出自己心目中最佳选手,然后在白纸上写上她的名字,全部选手表演完毕后,他们会收走白纸进行统计,得出结果。
接着很快,音乐响起来,第一组的三个女人摇曳着身姿站上舞台,随着音乐很快各自舞蹈起来,沐颜从头看到尾,觉得最右边那个穿粉色长裙的女孩跳得最好。
旁边金太太闻言说道:“那是丽都大舞厅的台柱子,你眼力还不错哦。”
金太太就是蒋桃,这个娱乐场就是她家的,她性子疏阔,平日里喜欢凑热闹,所以跟着自家先生几乎逛遍了整个上海的舞厅,说起每个舞厅的台柱子起来头头是道的。
沐颜笑着:“你可别小看我,我跳舞可是很不错的,不信等会儿比赛结束了,我邀你去跳一曲。”
金太太不信,笑问:“咱俩都是女的,怎么跳啊?”
“我跳男步就好了,我男步女步都可以的。”
旁边常娇娇凑过来:“小颜,你学过舞蹈啊?”
沐颜点头:“嗯,我会的舞种还不少呢,怎么样,一会儿要不要跟我一起跳?”
常娇娇连道:“好呀好呀。”
金太太推推她们,示意又一组选手上场了,这次王雅雅就在其中,她的身姿极其妩媚,舞动的同时不忘眼神水波流转着看向台下,很好,聂公子就在面对舞池的最中央坐着。
感受着万众瞩目的目光,王雅雅心里越发兴奋起来,旋转,舞动,快一点,慢一点,她牢牢地踩着节拍,每一步都尽态极妍,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出来。
聂新元很纯粹地欣赏着台上的舞蹈,旁边坐着相陪的仍然是林澄海,这次同行的还有谭宝俊,这样的场合,他这种玩咖是向来不会缺席的。
本来他还磨着林练江一起来,人都已经答应了,可医院临时有个手术,就又耽搁了。
“林大哥,你觉得台上哪个跳得最好?”谭宝俊凑近林澄海,他们家和林家是世交,所以他和林家大哥的关系也不错。
林澄海转着玻璃杯中的白兰地,随口说道:“中间那个吧。”其实他没怎么注意台上的舞蹈,刚才走了神,在想过几天妹妹坐的远洋游轮应该就到上海了。
聂新元闻言笑着插了一句:“看来我和林兄的审美不尽相同啊,我倒是觉得那位穿着墨绿色旗袍的女士舞姿极美。”
他说的正是王雅雅。
王雅雅今天的服装是做过功课的,上面给她的情报说聂新元最喜绿色,所以她今天特意穿了绿色。
谭宝俊赞成聂新元的评价,继而说道:“要论舞姿优美,还要数我在苏州一家舞厅看到的一位小姐,长得也是天人之色。”
可惜他们回了上海,那个女孩在苏州,好友林练江当时还对那个女孩生了情愫,如今也没了下文。
林练江根本没把自己在上海见过沐颜的事告诉谭宝俊,谭宝俊最近在工务局忙疯了,上海的好几场社交活动都没参加,所以自然也没见过沐颜。
聂新元接话:“说起天人之色,我倒想起一位在卢家舞会上见过的女士,真真人间绝色,不过她好似已经有了另一半。”
说起来初见那位女士时他心神也有些荡漾,毕竟是那样美的一个女子,可看到她旁边的那位男士,他便压住了自己的念头,那位先生当真也是人中龙凤啊。
他自问自己是不如对方的。
林澄海倒反应了过来:“你说的是楚兴帮郁自安的太太?”
聂新元点头:“不错。”
林澄海暗道,这倒真没说错,那位郁太太,但凡见过她的男人,哪个不称她为尤物啊。
谭宝俊最近消息闭塞,于是连忙问这是哪一号人物,他最近怎么不知道。
他们这边说说笑笑,台上的选手也换了一拨又一拨,陈莲儿根本没能上场,她抽到的号码偏后,上场时间在倒数几个,可还没等她上场就闹起了肚子,一时间咕噜咕噜的肚子响声,好悬没在休息室出丑,后来整个人拉到虚脱,别说上场了,站都站不直。
她自然也反应过来自己是被算计了,可事已至此,这次的比赛跟她是无缘了。
比赛结果出来了,王雅雅位列第二,排在她前面的是那位江小姐。
大世界娱乐场旁边就是新亚饭店,好些人预备在这里玩个通宵,累了直接去隔壁酒店睡一晚就好,聂新元本就下榻这里,结束后自然也准备回酒店休息。
娱乐场后台,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凑近王雅雅耳边说了一句话,王雅雅顿时面色一喜,拿着包包就跑了出去。
然后没一会儿,新亚饭店外面一处角落传来大声的叱骂声,王雅雅旗袍领子被扯开,跌坐在地捂着脸发抖告饶,她的脸上隐约可见微红的手指印,头发也乱了,几缕碎发飘在耳际,显得格外可怜。
她面前是一个肤色微黑,长得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穿一身黑色织锦唐装,肚子上的肉险些塞不进衣服里,此时这男人正指着她破口大骂:“贱人,不就是舞厅里让人睡的臭□□吗?你以为自己是名媛小姐啊,老子能看上你,是你祖上积了德了,还扭扭捏捏躲着大爷,你看看,领子照样不是给你扯开了,大爷我想怎么摸就怎么摸,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说着又要上前扯开王雅雅的衣服,王雅雅闪躲着,正好向前爬了几步,爬到一个男人脚下,她微低的嘴角浮现一抹笑意,接着声音凄凄道:“公子,求您救救我吧,不是那样的,我没有跟别人睡过的,我只是家里穷,在舞厅跳舞赚些钱给父亲治病而已,我真的没有陪人睡觉的。”
说完低低的啜泣声响起,露在外面白皙的肩膀一颤一颤的,聂新元刚送走林澄海和谭宝俊,正准备回酒店休息就遇到了这档子事儿。
他仔细看了一眼抱着他腿的女人,问道:“你是今天台上跳舞的那个?”
王雅雅哀声:“公子,是我,雅雅今天比赛得了第二名,本打算结束之后回家的,谁知却被这位先生拦住去路,非要让我陪他睡一觉,雅雅虽然是舞女,可从不陪人睡觉的。”
那个肥头大耳的男人适时地走上前两步,嘴里叫骂着:“你小子哪儿来的,爷爷我劝你别多管闲事啊,这臭□□我今天是要定了”,说着还想推聂新元一把,可被两边跟得不远的保镖踢出老远。
这人眼看着自己拼不过,于是放了几句狠话便跑了,留下王雅雅在地上止不住哭泣。
聂新元蹲下身子递给王雅雅一方手帕,安慰她不要哭了,又赞许她今晚舞跳得极好,王雅雅终于破涕为笑。
她心想着西方的绅士教育就是不一样,这些公子哥儿不管心里会不会看不起舞女,可面上却一副极尊重的样子,不像上海滩那些老油子,看到她倒在这里看都不会多看两眼的。
就算出手大多也是抱着占便宜的心思来的。
“谢谢公子今晚的搭救之恩,若是没有公子,雅雅今晚怕是就没了清白,耽搁公子的时间了,真是抱歉。”说着,王雅雅弯下腰冲聂新元鞠了一躬,面上一副极感激的样子,看起来诚恳又娇柔。
聂新元没说什么,转身吩咐保镖送王雅雅回家,“天色太晚了,小姐一个人回家恐怕不安全,我让下人送你回去,也算送佛送到西了。”
王雅雅不胜感激,再三道谢后上了轿车,司机启动车子的一瞬,外面已经没了聂新元的身影,王雅雅却垂眸一笑,今天这第一步算是很顺利了,如果这招没奏效,她后面还准备了别的来招待聂新元。
后面就该找机会再演第二场戏了。
保镖送完王雅雅后回到酒店,他稍作整理便敲开了聂新元的房门。
聂新元穿着真丝睡袍,懒懒问道:“怎么样?”
保镖回答:“公子,我暗地查过了,王小姐家里确实有个父亲,这个她倒没说谎,至于其他的,还得等天亮再去打探一下,刚才跑了的人跟丢了,一时不好追查。”
聂新元挥手让他出去:“那就等明天再去查探一下。”
对于今晚这出莫名奇妙的英雄救美,聂新元心里是有疑问的,虽然他从小出国留学,没怎么参与家里的事,可基本的警惕他还是有的,想接近他的人太多了,现在又是关键时刻,由不得他不小心。
但愿是他想多了,毕竟那样一位美丽的女士,走了偏道可就不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刺杀
卢家, 卢大虎和夫人正在用早餐,突然门外一阵喧哗,他烦躁地皱起眉头, 呵斥管家:“去看看,怎么回事?”
这几日楚兴帮的不断扩张已经让他很头疼了,虽然对方没对他的巨龙帮出手,可上海的小门派接二连三的消失,归并到楚兴帮门下, 还是让他有了事情逐渐失控的预感。
那帮年轻人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他们就这么迫切想要重新划分上海的黑色势力?甚至不惜和包括巨龙帮在内的其他几个大帮为敌。
昨天洪起帮的窦先生来拜访他,说是再任由楚兴帮这么发展下去, 他们在上海恐怕就没有立足之地了,所以想要联合巨龙帮一起给楚兴帮一个厉害瞧瞧。
毕竟他们这些老牌帮派在上海已经威风了这么多年, 没道理就被一个成立不久的新帮派打倒。
他犹豫再三,只说还要再做考虑,窦先生直言等着他的决定。
所以他从昨天一直烦闷至今,这个决定可不好下啊,成则巨龙帮更进一步, 他在上海滩更有威势,败则巨龙帮元气大伤, 他颜面扫地。
卢夫人看着自家老爷吃饭时还心不在焉,便站起身给他盛了一碗鸡汤, 放在他面前, 温声道:“老爷是有什么烦心事儿吗?连吃饭也皱着眉头,快喝碗汤吧, 顺顺口。”
卢夫人今年六十多岁了, 她和卢大虎年少夫妻, 扶持着走过了几十年风风雨雨,是个极能吃苦极温婉的女子,年轻时卢大虎身体不好,是她靠着卖炊饼养活他,才有了他今日雄霸上海滩的风光,不然的话,卢大虎的尸骨不知道已经埋在哪块贫地坟头了。
如今她虽然头发已经花白,但卢大虎仍旧十分尊重她,毕竟这个女人,是真的跟着他一路苦过来的,就连快饿死的时候,有一块饼也是尽着他吃。
更别说两人的儿子还是因为他的缘故被人杀害,这一辈子是他亏欠了她。
卢大虎回神,在夫人手上轻抚两下安慰她:“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帮派里的杂事多了些,难免有些费神。”
卢夫人这才放心,她最近几年身体不好,不能劳累,所以卢大虎帮派里的事从不跟她说,说了也是平添烦恼而已,又帮不上什么忙。
为了不让她多想,卢大虎说起孙子卢书文做过的趣事来,没一会儿,两人间的氛围就轻松起来。
可话还没说几句,卢家大小姐卢安雅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她的丈夫宋临安。
刚才在门外吵闹的就是他们俩,卢安雅早年嫁给浙商协会会长宋义强的长子宋临安,成了宋家的大少奶奶,如今她已经年近四十,和宋临安生了一子一女,因为卢大虎的缘故,宋家上下一直对她很客气,少有见她这么发着脾气回娘家的。
宋临安长相不错,身高一般,人虽然已经四十岁了可没有发福,平日虽也在外面拈花惹草,可从来不敢闹到卢安雅面前,不然他岳父就能撕了他。
今天也不知怎么了,两人在门外拉拉扯扯大吼大叫,卢安雅要进门,宋临安拦着不让,想把她带回家去。
直到卢管家出来了,宋临安才松了手,面色郁郁地跟在妻子后面进来。
卢安雅一进门就告状,她气呼呼的:“爸爸,我跟宋临安要过不成了,都过去好几年了,他还惦记着一个早被人糟践了的小贱人,为这还跟我吵架,要不是我来了这儿,说不好要动手打我的。”
卢夫人连忙起身拉过女儿,上下端量着她还好好的,便松了一口气对女婿道:“临安,安雅性子是有些急躁了些,可再怎么也不能动手的!”
卢大虎倒没那么着急,他素来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凡事又总爱夸大几分,所以并不全然相信她的话。
他看向女婿:“临安,你来说,怎么回事儿,孩子都那么大了,还吵吵闹闹的。”
宋临安简直受够了卢安雅这个泼妇,不分青红皂白就发癫,还非要闹到卢家来,不够丢人现眼的。
“爸爸,其实没什么大事,是安雅她小题大做了,昨天有家报纸头一回登了楚兴帮郁夫人的照片,我没注意看,送来了就放在书房桌子上,正好今天安雅进来给我送咖啡,看到了那张报纸,非要说我惦记着人家,还把人家的报纸藏在书房里,爸爸,您说这种事能乱说吗?
楚兴帮现在风头多盛啊,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有那念头啊。”
卢大虎看向女儿,只见卢安雅愤愤道:“爸爸,你可别听他胡说,报纸上说的郁夫人,名字是叫沐颜没错吧,她几年前被琳敏的车撞了,后来有一段时间在宋家做帮佣,那时候宋临安就惦记着这个小贱人了,要不是我拦得快,指不定家里现在就没有我的位子了。”
卢大虎严肃道:“你说郁夫人在宋家做过帮佣?”
卢安雅点头:“没错,就连那个什么楚兴帮的郁自安,当年不过是咱们帮派底下的小混混罢了,成日给我跑腿的,现在不知道怎么做大了,听说他和沐颜现在是一对儿了?说起来,我还是他们的媒人呢。”
卢大虎这下真的正色起来:“你从头到尾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他以前或许是犯了灯下黑的错误,郁自安和沐颜的背景来历能查到的并不多,现在看来,是有人专门做了手脚,后来别的事一打岔,他就没心思再追查了,毕竟道上有句话叫英雄不问出处,就算把对方查个底朝天,说不得也没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