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寂寂如雪
常平回道:“我们的人跟着对方进了日商协会,为首的那人很年轻,名字叫栖川林,其他人看起来对他很恭敬,就连之前日商协会的会长对他也是一副敬重有加的样子。”
郁自安在心里琢磨着这个名字,他前段时间看过日本的一些发展史,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既然已经确定了日本人就是最终敌人,那他肯定是要做些准备的。
很巧了就是,栖川这个姓氏,是日本有名的贵族姓氏,现今栖川家的家主和藤原家,井上家一样,把持着日本的军政系统。
而日本维新前后等级制度一直森严分明,栖川这样的贵族后裔,而且国内还有掌着实权的家人撑腰,日商协会的其他人对这个栖川林毕恭毕敬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们除了在各行各业安插人手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动静?”郁自安问。
“这个倒还没发现,不过五爷,被安插下去的这些人,虽然精通汉语,说起咱们的民俗也是有头有尾的,可我觉得这些人不像是咱们国家的人。”
本国人和日本人单看长相是很难分辨的,尤其对方还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虽然他们的证件上清楚的写着是本国人,但常平心里还是隐约有了怀疑。
郁自安看他一眼:“不错,这些被安插下去的人要格外注意,你拉个名单出来,想办法弄到几个人对外宣称的家乡和亲人,然后找人去当地打探,看是不是和他们说的有出入。”
不仅常平,他也怀疑这批人可能全是日本人,或者是日本人中夹杂着一些中国人,但这些国人很可能已经被对方洗脑,因为沐颜之前跟他提过,日本人喜欢在很小的时候收养中国孩子认真培养,这些人玩起谍报来,杀伤力是极大的。
对方安插人手也不一定现在要做什么,只是提前布局而已,毕竟他们的狼子野心还没开始显露,而国内,甚至包括国府高层,亲日派大有人在。
“先盯着吧,查查这个栖川林的过往经历。”
回去后他跟沐颜说起这件事,本只是随意一说,可沐颜却瞬间坐直了身子。
“你说他叫什么?栖川林?”
郁自安讶异地看着她:“怎么?难不成你知道这个人?”
沐颜凑近他解释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可是我和嘟嘟从苏州来上海的火车上碰见一个日本人,跟我们一节车厢,也叫栖川林,嘟嘟还哄了人家两块巧克力呢,事后我和哥哥说起这个,所以记得比较清楚一些。”
郁自安:“这个人很年轻,长相也不错?”
沐颜点头。
“还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话?”
沐颜依旧点头。
看来多半是同一个人了,日本贵族姓氏,重名的几率很小,只是不知道这个人来上海究竟有何目的呢?
沐颜还补充道:“当时要不是他说自己是日本人,我是完全看不出来的,对了,他临下车前还要了我们的通讯地址,我写了个假的给他,他之前介绍自己时提到过,说很喜欢中国的民俗和风景,这些年一直在南方游历,你或许可以顺着这个往下查,说不定会有别的收获。”
沐颜说得很认真,郁自安也字字都听进了耳朵里,可他除了记下这些之外,还不忘追问一句:“你说这个人还要了你的联络地址?”
“都说了给了假的,还问!能不能抓住重点了,日本人唉,我才不会喜欢呢,把心放回肚子里吧皇上!”
沐颜瞪他一眼,就知道这人又乱吃飞醋了,能不能正经一点。
郁自安现在脾气很好了,见状对沐颜讨饶了一番,不过他对于沐颜所说的栖川林前些年一直游历南方这事持怀疑的态度。
以前他带兵打仗,军中也有自称游历的人出去,其实暗地里是为了摸排地形和各地攻防,他现在怀疑这个栖川林也是一样,明面上是商人的身份,打着做生意和游历的旗号四处走走看看,实则是在收集各地的地形地势人口和各种信息。
不过这就不必多说了,等常平打探出消息才能进一步确定。
沐颜前一天晚上才和郁自安讨论了栖川林,结果没想到第二天跟蒋桃在外面吃饭时就遇上了。
她和蒋桃逛完街正好到了饭点儿,两人都饿了,蒋桃提议去吃法国菜,她没有意见,但不巧的是,那家法国菜馆旁边就是一家日餐馆,吃完饭两人走出来,迎面刚好碰见带着几个人去日餐店吃饭的栖川林。
要说这人长得还真的挺好,穿着一身蓝色的西装,外面一袭同色大衣,人模狗样的,记性也挺好,跟沐颜就在火车上见过一面,竟然还能认出她。
沐颜自己都没认出来对方,还是栖川林喊了一声王小姐,她当时没意识到是在叫她,直到栖川林拉住了她的袖子,她才停下来惊讶地看着对方。
栖川林很高兴了,他没想到这次来上海会有这样的收获,才来没几天就遇到了火车上那位让他一见倾心的王小姐,跟对方分别后,他试着让人去她留下的地址找人,结果毫无疑问,根本找不到人,甚至连地方都是假的。
这回的偶遇显然是意外之喜了。
“王小姐,是我啊,火车上我们见过的,栖川林。”
沐颜尴尬了一瞬,她这才想起来当时留给对方的名字是假的,似乎是姓王,可名字叫什么她是随口编的,现在也想不起来了。
不过这也太巧了,昨天她和郁自安在家还商量着怎么对付这人,结果第二天就碰上了。
“哦,是栖川先生啊,您倒是好记性,只一面就记住了我。”
栖川林笑着恭维她:“实在是没见过王小姐这样让人惊艳的女士,所以印象格外深刻。”
沐颜平日挺喜欢别人夸她的,可这会儿听见一个日本人对她赞赏有加,她只觉得瘆的慌,头皮发麻的感觉涌上来,于是连忙打断对方的寒暄,借口自己还有急事,头也不回地拉着蒋桃离开了。
栖川林在后面叫了她两声她也当作没有听见,跟蒋桃两人上车后,她才松了一口气,蒋桃用手肘撞了撞她:“唉,王小姐?”
什么王小姐嘛,随口编的而已,沐颜心里有些腻烦,她怎么觉得这个栖川林对她蛮有兴趣的,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而沐颜前脚刚走,后脚栖川林脸色就垮了下来,他吩咐手下跟了上去。
沐颜今天出门没带保镖,坐的也是蒋桃家的车,蒋家的司机和保镖警惕性不高,所以还真被人找到了郁家。
所以很快,栖川林就查清楚了沐颜的底细。
他抽着雪茄翻看着手下送上来的资料,呵,有意思,竟然连名字都是假的。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一箭双雕
沐颜回去当晚就跟郁自安说了偶遇栖川林的事, “我是真没想到,那小日本竟然还记着我,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郁自安闻言皱起了眉头, 他就说那人心里肯定有别的想法,要不然也不会平白无故在火车上要沐颜的通讯地址。
“你不用担心,这事我来处理。”
原本没打算对这人大动干戈的,可如今看来,他得在出国前解决掉这个祸患才行。
沐颜把事情撇给郁自安后一身轻松, 他向来都是说到做到的。
郁自安第二天就找来了常平, 两人在书房说了半上午的话,接着下午常平便让人悄悄给英国领事馆送了一封信, 保罗谢尔收到这信的时候还有些诧异,不过他没有声张, 等入夜后便打发了司机自己一个人开车去赴约。
常平之所以会注意到这个英国副领事,是因为这人跟楚兴帮一个舞场的舞女好上了,最近频频光顾舞场不说,还似动了真情一般。
再者这人跟他的顶头上司罗赫德不和,跟舞女倩倩独处的时候抱怨了不少东西。
保罗谢尔今年三十四岁, 妻子早逝,唯一的女儿在英国本土随他父母居住, 而他已经被大英政府派往中国八年了,这八年间, 由于罗赫德的刻意为难, 他一次回国的机会都没有,两人其实是有些水火不容的。
不过这点外人很难察觉, 毕竟谁会刻意去管英国领事馆的事呢。
而两人之所以会结仇, 还是因为他们父辈祖辈留下的遗恨, 当年保罗谢尔毕业后本能直接留在海军服役,他家里人都是海军出身,晋升相对容易,可在罗赫德的操作下,他成了驻外使团的一员,就连眼下这个副领事的职位,还是远在英国的家人帮他活动来的。
他刚来中国的那几年因为不忿还经常跟罗赫德对着干,可他一个人势单力孤,次次吃亏之后索性放浪形骸了,罗赫德见他彻底服软后也就把他扔在了一旁,他就这么在英国领事馆做着边缘人物,一做就是好几年。
领事馆一个总领事,三个副领事,他应该算是存在感最低的了,难为常平把他从犄角旮旯扒拉出来。
两人约在外滩的一处小饭馆里,这家馆子是楚兴帮自己人开的,保罗谢尔找了好一会儿才在一个小巷子里找到地方,掀开门帘,他一眼就看见在餐桌旁坐着等他的常平。
“常先生?”
保罗谢尔是认识常平的,他去舞场去的勤,而常平每个月都要去巡场,所以两人是见过的。
“谢尔先生,请坐。”
常平站起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随即笑着为保罗倒了杯茶。
“小馆子里只有茶水,没有您喝得惯的咖啡,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保罗心里一头雾水,他来中国八年,中文说得溜熟,这样的客套话也是听得懂的。
他在常平对面坐下,将茶水挪到一边,双手在桌上交叉,疑惑地问:“所以是常先生邀我过来的?不知您信里的话是什么意思。”
常平不急不缓地给自己的杯子满上,然后抬头看他:“谢尔先生您读出了什么意思呢?”
保罗谢尔闻言一愣,要是他没有理解错误的话,信里的陈述是说可以帮他解决掉罗赫德,所以他今晚才会独身一人过来赴约。
他说出自己的猜测,常平点头。
“不错,不止如此,谢尔先生,只要有您的配合,我们不仅能帮您解决掉罗赫德先生,而且会帮助您成为新的总领事,听说您已经有些年头没有回家了,家里的父母可都盼着您呐。
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儿行千里母担忧,说的就是离家在外的孩子,母亲永远为他操着心,担忧他在外面的衣食住行,想必您的母亲也是一样,您难道不想念她吗?”
怎么会不想家里人呢,保罗苦笑,他之所以天天去舞场放松喝酒,不就是因为想要排解对亲人和家乡的思念吗?
可这么明目张胆地对罗赫德动手,真的能成吗?
“您难道还要继续颓废下去吗?您还算年轻,可您父母的年纪都不小了,他们能一直等下去吗?”
常平说话一直都轻描淡写的,可却字字句句扎在了保罗的心肺上,由不得他不动摇。
“你们打算怎么动手,需要我做什么?罗赫德出行向来有保镖贴身保护,寻常人很难靠近他,而且他对我有戒心,我想接近他是很难的。”
保罗显然对常平的话动心了,他愿意一试,不仅是因为自己和罗赫德的仇怨,还因为楚兴帮的能力。
巨龙帮卢大虎的死大家都说是楚兴帮做的,可偏偏最后查出来他们还成了受害者,所以这事能做,不过要保证他全身而退才行。
常平回答他说:“这点谢尔先生不必担忧,您只要在领事馆的咖啡粉中加点东西就行,后面的事就跟您无关了,日本人会帮您背这个黑锅的。”
保罗讶异地看他:“可是咖啡机和磨出来的咖啡粉是共用的,领事馆其他人都是无辜的。”
常平向前倾了倾身子,提醒他:“可只有保罗先生对花生过敏啊。”
保罗还是头回听说这件事,他忍不住问常平:“你是怎么知道的?”
常平摆摆手:“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您得尽快动手了。”
保罗仍然心有疑虑,就算他下手成功了,可这如何能推到日本人头上,日本人最近跟他们并没有冲突,哪来的动机暗害罗赫德呢?
“这点您放心,跟日本人的冲突明天就会有了,听说罗赫德夫人的弟弟最近很喜欢圣安娜舞场的一个舞女啊,巧了不是,日本商会的土肥圆三郎跟他看上了同一个人。”
这不是送上门来求着人做手脚嘛。
而且不止如此,事后他们跟罗赫德夫人那里也有说法的,保管能叫两边狗咬狗斗起来。
保罗最终还是拿着常平交给他的东西离开了,要不是罗赫德欺人太甚,他也不想做到这一步的。
其实罗赫德花生过敏的事情被瞒得很好,全世界对花生过敏的人也很少,不到百分之一的比例,其中严重过敏人群更是少之又少,不幸的是,罗赫德就是其中之一。
他曾经在英国就有过过敏性休克,来中国后家里的所有食材和接触到的东西都被严格检查过,要不是常平之前见过跟他类似的人,也不会发现这点。
有了怀疑之后再去调查,结果不出他所料,罗赫德确实是罕见的过敏症患者。
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出,郁自安自从在北平听沐颜向他抱怨罗赫德夫人的事后,回上海就让常平去查了罗赫德一家,这次正好把两个垃圾一起解决了。
保罗第二天在领事馆上班的时候,果然听到了众人的闲谈,说领事夫人的弟弟和一个日本人在舞场大打出手,双方还见了血,他顿时心思一定,在下班前借着冲咖啡的名义往咖啡粉里加了东西。
上海的很多营业舞场白天也开张的,所以英国人和日本人为一个舞女大打出手的场面被很多人看到了,还有他们被送到医院的场景,还被记者拍了下来。
栖川林都要被手下的蠢货气死了,土肥圆三郎是他的人,这几年一直呆在上海的日本商会,偶尔还会跟他出去一阵,土肥圆家族以前是他们家的家臣,所以他向来待对方很亲厚,没想到这回稍不注意便给他惹出了这样的麻烦。
他们现在需要的是低调,而不是因为一记桃色事件弄得满城风雨,而且还和英国人结了仇,听说跟土肥圆动手的那位正是英国总领事罗赫德先生夫人的弟弟,所以这梁子算是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