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小食堂 第57章

作者:青山白白 标签: 甜文 美食 穿越重生

  茶博士堆起得体笑容:“好嘞,这就为几位郎君安排席面去。”

  这食肆店面大小虽比不过东市其他酒楼,但在装潢、布局上也算用心。

  店中除了数张寻常大小的食案外,另设有两张大长桌。这两张大长桌中间以一张六扇大屏风隔开,彼此之间只能听见动静。

  田肃走神儿地盯着屏风上的画瞧,一颗心早就奔向了食堂。

  他依稀听见隔壁大桌来了一位食客,似是来占位等人的。不多久,能听见的动静又多了些,应是其他人都到了。

  此时,茶博士们已经在给田肃这张桌案上吃食,一盘盘、一碟碟瞧上去尚算精致,闻着也很香。

  田肃收回神,执起筷子,暗叹一声。

  罢了,就算去不了食堂,这也还有十两银子的宴席,也是很香的。

  等等!

  田肃鼻子微动,只觉着自己嗅到了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香味,脖子顺势转动。

  麻辣、鲜香……

  田肃不由自主地望向那张大屏风,更为准确地说,他那眼睛直勾勾地,想透过屏风,去看一看隔壁桌食客在吃些什么。

  忽然间,熟悉的声音接连传来。

  “啧啧,子津啊,食堂这个麻辣红螯虾,可真是不错。肉紧弹牙,虾黄鲜极了,当真辣得过瘾!”

  “安远兄,这个蒜香也十分美味。尝来咸甜,蒜香浓郁,与这红螯虾极配!”

  田肃:“……”

  这十两银子的宴席,它不香了!

第43章 小龙虾(二)

  “许兄、薛兄,你们赶紧试试这清蒸的!单吃时,可品红螯虾肉的鲜香,清甜鲜嫩。如若再蘸一些孟师傅单独调配的酱汁,风味更佳。”

  “这十三香的你们可曾尝过?也不晓得孟师傅是添了哪些香料,吃一口就满嘴留香,这汤汁混着虾黄着实太美味!在下方才尝到第一口后有些忘乎所以,没忍住吮了好几口,举止略有些放诞,诸位同窗莫怪……”

  此时,许平好巧不巧又开口:“贤弟言重啦,何来的怪罪一说?”

  “咱们都是俗人,不似国子学里的田台元那般尝遍天下珍馐。这孟师傅所做吃食,虽说人家觉着不能入眼,但也不妨碍咱们将其视如珍宝,诸位以为呢?”

  “子津此言极是!”

  “哈哈哈,我等是没有田监生的口福啦!”

  手中死死捏着木筷的田肃:“……”

  许子津,不要以为他听不出来,你这是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田肃本想当自己是个聋子,权当听不见隔壁桌的动静。

  怎奈许平这厮着实无耻,领着其他人细致地描述红螯虾都有什么不同风味。他们极尽赞美之词,就差没有当场为之作诗写赋,姿态极为嚣张。

  田肃抓筷子的手越发用力,手背隐隐暴起青筋。

  终于,在隔壁桌开始回味、争辩范阳烤鸭与金陵烤鸭哪个更胜一筹时,田肃终于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其周遭跟班随之站起。

  田肃怒喝一声:“许子津,你未免太过分了!”

  此言一出,隔壁桌的各色夸赞声戛然而止。

  下一瞬,许平从屏风后头绕出。他见了田肃,惊讶道:“哎呀,不晓得田兄在此,可见咱们当真有缘。”

  “我们几人适才有些忘乎所以,可是扰了田兄用暮食的雅兴?真是对不住,让田兄见笑了。”许平歉然一笑,接着挂上不解之色,“只是,田兄见多识广,应当瞧不上食堂庖厨师傅们做的吃食罢?”

  田肃咬着后槽牙,面色难看。

  若要论口才,他和身边人谁都无法胜过许子津一人。想要让对方吃亏,只能另想别的法子……

  田肃冷哼一声,唤来茶博士,没好气地质问:“你家食肆竟然能让他们带外食,还忍得下他们在这儿夸赞别的庖厨?”

  茶博士面露微笑:“我家食肆从来都不禁外食的。”

  他顿了下,客客气气地提醒:“许是郎君不记得,昨日郎君来用暮食时,中途曾让友人去丰泰楼买烤羊腿来。当时,那烤羊腿的肉还是我家庖厨代为片的。”

  听他提起这茬,田肃倒是记起来这事了。

  昨日,他来了这家食肆后,见到桌案上的鸡汤,无端想起那金黄色的香酥鸡。当时他才受了那孟厨娘不咸不淡地挖苦没多久,有些气不过,便让身边一人去丰泰楼买烤羊腿去。

  田肃一时气弱,挥手让茶博士离去。

  就在此时,许平突然出声,笑着拦住茶博士:“我们与这位郎君是同窗,实在不必顾及这么多。不若店家行个方便,将这屏风撤去,便于我们这些友人说话。”

  闻言,茶博士犹豫地觑着田肃脸色。

  这屏风倒确实可以撤去,只是……您和这位姓田的郎君,瞧着可不似是友人啊。

  田肃一听许平的话,立马吹胡子瞪眼。

  许子津这只狐狸,可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什么友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才是!

  还有这撤去屏风,不就是觉着光嘴上说说还不得劲,非得让他田台元干看着你们吃红螯虾嘛,其心歹毒!

  许平语气很是无辜:“田兄尝过那么多珍馐美馔,莫非瞧见区区食堂做的红螯虾,还会眼馋?”

  田肃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齿缝隙中往外蹦:“许贤弟言之有理,我自然不会眼馋。这屏风撤便撤了,于我又有何妨?”

  许平勾唇一笑,轻轻巧巧地颔首见礼,回去继续吃红螯虾了。

  可怜田肃和六个太学监生,对着他们面前价值十两银钱的席面,半分胃口皆无。

  他们心中痛苦不堪,面上还得不服软地挤出笑,食之无味地吃着宴席,说一些违心的夸赞之语。而背地里,一个个闻着香味,不漏痕迹地往隔壁桌偷瞄,眼睁睁看着许平等人围着红螯虾大快朵颐……

  哪怕留一只,就留一只给他们也成啊!

  田肃越偷看越眼红,心中忿忿不平,下意识靠贬低对方来获得一丝丝的“平静”。

  哼,瞧瞧,四门学和下三学的吃相真差。吃个红螯虾,连唇边都沾上汤汁了!

  都不晓得舔干净的嘛!

  还有那红螯虾上半段,你们倒是多吮几下,别浪费啊!

  食堂小院里的大方桌上,中间整整齐齐摆着四个盆,里头堆了四种口味的红螯虾。

  孟桑、叶柏再加上魏、徐二老,一人占据大方桌的一侧,正埋头啃红螯虾。

  叶柏夹出一只外壳红亮的十三香红螯虾,放入碗中开吃。先狠狠吮一口混着汤汁的虾黄,又吸走虾身上大部分汤汁,然后才牙齿与木筷一并发力,将红螯虾身上的硬壳悉数咬去,最终一口吞下完整的红螯虾肉。

  这红螯虾极为新鲜,吃着肉质细嫩,在十三香的浓郁汤底中过了一遍,越发香到人心坎里。

  麻、辣、鲜、甜……多种滋味恰到好处,让人吃着欲罢不能。

  叶柏吃什么都是斯斯文文的,哪怕是红螯虾也不例外。如若唇边沾上酱汁,他还会停下用手帕仔细擦了。

  也因此,明明大家是同时开吃,可当他好不容易吃完十只红螯虾时,孟桑等人的面前已经堆起了小山似的红螯虾壳。

  尤其是孟桑,她是直接上手抓着啃,三两下就能扒拉出红螯虾肉,毫不拖泥带水地扔进口中,最后再潦草将虾黄与汤汁吸了吸,就可以转战下一只。

  眨眼间,这人已经雷厉风行吃完两三只。

  讲究用食礼仪的叶柏:“……”

  怪不得红螯虾突然少了这么多,桑桑这动作也太熟练了,一点也不似头一回吃红螯虾。

  孟桑隐隐察觉到一道视线盯着自己,抬头就撞上叶柏写满郁闷和惊诧的圆眼。

  她低头瞄了一眼双手,抿了抿唇上残余的汤汁,讪讪道:“哎呀,吃红螯虾就是得这么才香嘛……”

  叶柏一本正经地叹气。

  唉,他倒是觉着桑桑吃相还好,左右都习惯了。

  她未来夫婿可千万别是个特别讲究的郎君,否则桑桑每日用吃食多憋屈呀……

  孟桑试图拉叶柏“同流合污”,怂恿道:“阿柏,要不你试试这般吃,真的香,吃着也快。不然就按你这慢悠悠的,只怕还没用尽兴,这四个盆里的红螯虾就都被我和他们二老吃完啦!”

  “而且左右等会儿还能净手,这儿也没外人,不妨事的。”

  大方桌另两侧坐着的魏询、徐叔,仿佛没听见他们名字似的,手上动作越发快了。

  叶柏瞅瞅自己跟前的红螯虾壳,又瞧瞧另三人的,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放下了矜持。他夹了一只蒜香红螯虾到碗里,略带笨拙地开始用手抓。

  见状,孟桑嘿嘿一笑,眼疾手快地往碗中夹四只清蒸的红螯虾,埋头开吃。

  清蒸红螯虾,吃的就是一个鲜字。蒸制而成的红螯虾不似其他三种外壳泛油光,不管是瞧上去,抑或是摸在手中,都十分清爽。

  孟桑毫不留情地一口咬在中间,“咔嚓”一声中,将之一分为二,吮了一口流出的汁水。然后抓着红螯虾的上半身,在调制好的蘸碟中轻轻一点,送入口中。

  这一下,既有酢的酸香、糖的甜味,又有姜齑、辣椒末的辛辣……配上鲜到咋舌的虾黄,好吃得紧!①

  而背红内白的红螯虾肉,单吃时清淡鲜美,泛着微微的甜,而蘸着酱汁,又是另一番风味。

  孟桑抿了抿虾黄的滋味,忽而惦记起了螃蟹来。

  说来也到了吃螃蟹的季节。这螃蟹吧,或是清蒸,配着酱汁吃里头的蟹膏蟹黄,或是斩了做香辣蟹、蟹肉煲,滋味都很是不错啊!

  这玩意放在本朝也勉强算是金贵,长安城里的寻常人家吃得少些。故而想在国子监里,供应诸多监生,那只怕徐叔会跟她急。

  不过嘛,她如今手头也算充裕,后日还能领第一份月钱。所以,若只算她和七娘的分量,还是吃得起螃蟹的。

  孟桑心中盘算起到底要买几只螃蟹回家,手上动作也不见变慢,凭借一己之力,薅去大方桌上一小半红螯虾。

  而一旁的叶柏,经过了最初的尴尬与笨拙后,动作越发熟练,他双手配合,轻轻松松就取出了红螯虾肉。

  见状,孟桑一边捞蒜泥金汤中的红螯虾,一边笑嘻嘻道:“怎么样,是不是直接用手抓着吃,更为爽快?”

  叶柏双眼明亮,狠狠点头。

  “阿柏啊,我跟你说,只要不是在外头,那咱们用食这事就不能太拘着,否则吃着多不香啊!”孟桑在剥红螯虾的空隙中,滔滔不绝地说着体悟。

  “还有这红螯虾,啧,要是能来些啤……呃,新丰酒,想来才更为尽兴。不过嘛,你年岁太小,不能饮酒。”

  她越说越起劲,浑然没发觉小院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谢青章刚从屋舍墙角绕出,就听见孟桑正洋洋洒洒地传授生活经。

  小院中,年轻的厨娘左右手并用,飞快扒拉着红螯虾。她杏眼带笑,口若悬河般说完心得时,正巧红螯虾肉也被她剥出,直接将之往口中扔。

  如此“粗犷”的吃相,其实在旁人看来,并不觉得粗俗,而是散着一种莫名的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