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不想上位 第28章

作者:the上 标签: 重生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陈氏脸色一变,复又牵起温和笑意。

  “是该见见,只是至仪她病了,性子向来孤僻,一个人搬到北院住去了。”

  辽袖走在长廊下,前头打灯笼的婢女抹眼泪道。

  “其实……二小姐搬到北院,与姑爷分居已有半年了,只是不敢让老祖宗担心,半年前小姐早产,姑爷下朝回来,只看了她一眼,望见满盆的血水,便一只手指也不肯碰她。”

  当夜曹密竹在书房中应酬,跟朝中名流一块儿痛骂淮王殿下。

  文至仪气得要死,脸色惨白,止不住地流血。婆子粗手笨脚,屡屡弄疼她,她睁着眼直到天亮。

  那时文至仪才失了孩子,却要听夫君同别人一起编排她哥哥,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夜里吓坏了众人,她出了好多汗,眼睛没了一丝光亮,差点熬不过去,月子结下的仇,女子一辈子都不能忘。

  “上回,姑爷一下朝发了好大的火,直骂淮王殿下贪墨受贿,冷眼由着宗族其余各房查她的账,简直是奇耻大辱,她们有什么资格查小姐账,存心让她没脸罢了。”

  “且不说小姐从来兢兢业业打理中馈,一丝好处也没捞给过娘家,就是她自己,平常也不动家里的钱,还好淮王殿下疼这个妹妹,时常送钱过来,要不小姐真不知如何活了。”

  辽袖听得惊心,她只知道文至仪受了不少磋磨,没想到信国公府如此苛待这个大小姐。

  “她和姑爷吵嘴又是什么事?”

  婢女愤愤含着泪花道:“还不是那个惹人嫌的表妹,自她来了,府里处处鸡飞狗跳,小姐她眼睛不好,原先也看不到腌臢,后来辽姐儿您请的大夫妙手回春,医好了小姐的眼睛。”

  “那天夜里,小姐本来想跟姑爷一个惊喜,却看到姑爷抚住了表妹的肩头,她本来心里就有气,与姑爷吵了几句嘴,月子没坐好遗下来病症,当夜又落红了。”

  辽袖知道这个表妹的事,曹密竹的前未婚妻便是这位表妹,只是二小姐看上了他,因着淮王府的权势,曹密竹不得不娶了二小姐。

  他自诩中直清流,做了文凤真的妹夫,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想来对于这位表妹,心里有所亏欠。

  前世文至仪眼疾未愈,恐怕一直未察觉出眼皮子底下,曹密竹和他表妹的情意暗涌,这辈子亲眼目睹,不知她会是怎样的心情。

  子时刚过,夜色清寡,室外花圃中的紫烟朱粉开得正旺,里头却一片寂冷。

  文至仪从枕襟上转过头,泪痕未干。

  她原想温和一笑,蓦然眉头微蹙,一张惨淡的小脸,委屈至极地哭出来,竟然是一声。

  “辽姐儿,我想回家了。”

  辽袖眼眶微红,心头泛起一阵酸楚。

  文至仪今年也才十七岁,淡眉笼雾,玉白如瓷的小脸,此刻皱巴巴的,透明脆弱极了,气息不稳,边哭边喘,伤心至极的模样。

  年少时谁不知道淮王府二小姐,深得哥哥宠爱,红裙骄纵,性情坦率大方。虽然目盲,骑马射猎时英姿飒爽,极其金尊玉贵的一个人,连公主都没她养得好。

  那时她从马背摔下来,一下子头疼欲裂,眼前一片黑暗,惊恐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与她一同射猎的膏粱子弟,吓得跑回去了,生怕文凤真因她坠马之事发怒牵连。

  搭上来的是曹密竹的一只手,他想也没想便冲上来,怒骂那些无担当的子弟。

  “你们还是人吗!”

  他极清瘦,那只胳膊却坚定有力。

  素净的衣袍上有淡淡的松香,隽永清逸,就跟他这个人一样。

  失明之前,高高在上的文至仪从没有瞧他一眼,陷入黑暗之后,她的心底从此只有他一个人。

  那天夜里,他背着文至仪,一步步将她送回了淮王府。

  文至仪知道,他很爱跟哥哥作对,一向与哥哥政见不合。

  大雪覆盖梨林的时候,曹密竹躬身拱手,眉眼淡淡,极其谦逊有礼,不易察觉的疏离。

  “多谢二小姐抬爱,可惜我们不是一路人。”

  纵使婉拒,她还是嫁给了他。

  成婚夜里,曹密竹沉沉睡去,她起身,指尖小心翼翼地撩弄夫君的如绸乌发,凑近了,吮了吮他的嘴角。

  她搂着他的胳膊,眼眸亮亮的,喊他:“曹家哥哥。”

  他就算听见了,也当装作听不见。

  那个时候她年纪小,曹密竹性子冷,与她生气了,只是闷闷地搬到书房睡。她总在自己身上找过错,连他动不动拿她跟前未婚妻比较,她也浑然不觉。

  眼盲,心也盲了。

  文至仪紧紧握住辽袖的手:“我后悔了。”

  辽袖轻轻开口:“你打算今后如何?”

  文至仪嘴角牵起,伸出一根纤指,一笔一划在辽袖掌心写下——和离。

  “辽姐儿,我知道你在鹿门巷看好了院子,你想出府的话,带上我好不好。”

  辽袖眉心微动。

  文至仪笑道:“你会不会觉得,是我太任性了。”

  辽袖握住了她的掌心,睫毛微敛:“不会有任何人怪你,哪怕是你哥哥,我觉得……他也会明白的。”

  *

  辽袖仔细地将银票收进红木盒中,她不打算动这笔钱。

  出府之后,与弟弟两个人粗茶淡饭地过日子,至少过得安心,雪芽一手绣活精巧,也可以拿出去卖。

  若是遇上天灾人祸,这一万两便是个保障。

  只是,难就难在,如何开口与老祖宗提出——搬离王府一事。

  第二日文至仪便命丫头收拾了东西,送上马车,两个人一块儿回淮王府。

  老祖宗自然十分欢喜,用过晚膳,瞧见文至仪脸色不太好,私下与辽袖说话时,透露几分担忧。

  “若不是你替我去看看她,我夜里总做噩梦,梦见至仪让人欺负。”

  辽袖轻声道:“袖袖会多陪陪她的。”

  老祖宗眼含泪光:“这话我只跟你说,找夫婿一定要擦亮眼,像至仪那样天真糊涂,打落牙往肚里吞的只能是自己。”

  辽袖默默无言,她想:若是世间男子本就难以挑出好的呢。

  老祖宗见她不说话,又道:“不过宋公子跟他们不一样,他打小品行端良,不然,我也不会撮合你跟他。”

  辽袖倏然抬头,眼角微红。

  “至仪她说,想换个活法,与我一起散散心,就……我们两个一起,在鹿门巷那边看了个院子,依山靠水,树木宜人,她月子没坐好,想安心养养身子。”

  老祖宗沉默了半晌,抚了抚她的鬓边。

  “不成,你与岐世子的婚事尚没下文,他那个疯子,前日还带人去找槐哥儿的麻烦,你若出了府,我就更担心了,他还不得日日上门找你。”

  “哪怕你真的退了婚,一个人和至仪在外,叫我如何放心,除非宋公子肯照顾你。”

  辽袖低垂眼帘,一滴泪珠含在眼眶,迟迟不曾滴落。

  她想借着文至仪支持,一同出府,不知这事能不能成。

  岐世子的骚扰是一回事,他这回竟伤到了槐哥儿。内阁这几日因为岐世子违禁出府、当街伤人一事上奏弹劾

  岐世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扬言:首辅家公子意图染指他的未婚妻,闹得满城皆知!

  岐世子被关进东厂一遭,出来后又多加了七个月禁闭,他这种毫无廉耻的人,在府里日日狎妓,过得奢靡滋润极了,丝毫没有反省之心。

  这种无法无天的大恶人,恐怕还需恶人来治。

  *

  云针在外头通报一声。

  “信国公府家姑爷来了。”

  曹密竹一身上等湖丝的青袍,站在庭院中,脊背挺直,目不斜视,一副端方复礼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文至仪做错了事。

  辽袖望了望榻上的文至仪,开口:“让他进来吧。”

  曹密竹遮住了窗棂透来的斑驳光影,坐在榻边,轻喊:“皎皎,我来接你了。”

  皎皎,是她的小名。

  新婚时,文至仪娇俏灵动,目不能视,常在雷雨夜抱住曹密竹,笑道。

  “因为我从小生得白,跟月亮一样,奶奶就管我叫皎皎,夫君,你也叫我一声好吗?”

  曹密竹不动声色推开她:“还有客卿在书房等着。”

  他说他不擅长这些风月之事,每回同房也是克制冷淡,从不曾软语温存。

  可是眼下,他喊了一声她想听的皎皎,文至仪却连肩头都未转过来。

  曹密竹接过了帕子,给她擦汗。

  “知道你月子里落下了恨,可是搬去北院是你的主意,等你养好了身子,还会给你一个孩子的,表妹她家里落魄,穷人家出生的姑娘,不比你是金枝玉叶娇养的大小姐,一直都很老实本分。”

  直到如今,他还动不动拿她跟表妹做对比。

  文至仪终于转过身,一双眼眸平静无澜,沉沉不携一丝光亮。

  自从眼疾治愈后,她照过了铜镜,才惊觉自己这样年轻,却憔悴得不成样子,一双殷唇失了鲜活颜色。

  曹密竹静静道:“皎皎,你要待在这里几日?”

  文至仪一声冷笑:“只怕待一年,您不会在意什么。”

  曹密竹蹙眉,心头闷到了极点,只当她在说笑。

  “你很久没回门了,那就等十五日,之后我来接你。”

  “你的病……是我的不是,也是曹家的不是,我向你赔礼。”

  他好声好气的,只想早点了结此事,在这淮王府,他是一刻都不想待下去。

  往日她绝不会这样给夫君没脸,如今,他想补偿她,她却不想要了。

  “密竹,我悔了。”她牵起嘴角。

  失明的这几年,她一心依靠夫君,如今重见光明,恍然觉得大梦一场,不过是做了场噩梦。

  “你闹够了吗?”

  曹密竹站起身,面带愠色,往日他只要一生气,文至仪便好好地哄他,他以为这回也是如此。

  他甚至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