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于夏
若她今日在东宫闹出人命,只怕一会她连城门都出不去,更遑论去大慈恩寺见萧馥了。
太子一直在提防着她。
戚皇后到了这会也终于想明白,为何萧砚要防着她与皇上。
若叫皇上知晓,他想要求娶的姑娘就是那孩子……
戚皇后心口一紧,转眸看向远处巍峨的殿宇。
少倾,她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桂嬷嬷,你亲自将吉果送过去。同竹君道这是御膳房做的,用的还是从前的方子。叫她仔细些,先问清楚容家那姑娘可有甚不能吃的食物。”
桂嬷嬷知晓戚皇后这是怕那姑娘对某些吃食有敏症,从前戚家就有小孩儿吃了花生米起了敏症,差点儿一命呜呼的。
“是,老奴定会交待好。”桂嬷嬷带着两名宫女过去了。
戚皇后立在风雪里,面色渐渐沉下。
他怎么敢求娶她?
怎么敢?
戚皇后眸光瞥向椎云。
察觉到戚皇后冰刀子似的目光,椎云也不惧,始终高抬着手,将那玉珠子举得高高的。
戚皇后上前取过那珠子,冷声道:“今日本宫不曾来过东宫,你可听清楚了?”
椎云额头重重磕在雪地里,道:“小的遵命!”
指尖的玉珠子沾了点雪沫子,冰凉凉的,戚皇后摩挲着那颗珠子,又道:“这颗玉珠子,她当真不愿再要了?”
椎云微微抬起头,笑着道:“是,容姑娘想去大同府。眼下在东宫也不过是在等沈娘子,待得沈娘子到了上京,殿下便会将她们送去大同。容姑娘在大同府买了牧马场,想为大胤养些好马,以解边关将士缺马的困境。”
椎云说到这便顿了顿,“殿下让小的同娘娘说一声,玉珠子的事,容姑娘也是除夕那日方知晓的,在那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容家的孩子。殿下说,容姑娘与沈娘子母女情深,想来也不愿改变与沈娘子的关系。”
沈娘子?
戚皇后想起方才在马车里看的密折,反应过来椎云口中的“沈娘子”便是承安侯的发妻沈一珍。
只如今沈一珍与容珣已然和离,便连那孩子也从容家脱了族,再不是容家人了。
想起不经意间听说过一桩桩传闻,戚皇后捏着玉珠子的手微微颤抖。
因着那根本不属于她的生辰八字,一出生便被人视作不祥,四岁被逼着离开上京,一走就是九年。
祖母厌她,她心心念念的父亲宠妾灭妻,漠然待她。
偌大一个容家,真正待她好的便只有沈一珍。
她的孩子,究竟是受了多少苦,宁肯背负不孝之名,也要舍弃父姓!
第一百零二章
桂嬷嬷送完吉果回来, 见戚皇后面色煞白,心头一慌,忙道:“娘娘这是哪儿不舒服了?可要老奴去请太医过来?”
戚皇后摇头, “嬷嬷糊涂了, 本宫如今正在去大慈恩寺的路上。”
既是去大慈恩寺的路上了, 怎可请太医?不能叫人知晓她来了东宫,也不能叫人知晓东宫里藏着个小娘子。
难怪这段时日东宫守得跟铁桶似的,递不进来消息也打探不到这里头的情形。
戚皇后环顾一圈, 旋即又瞥了眼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的椎云。
今儿萧砚若是不让她进来,她多半连东宫的大门都迈不入。萧砚猜到了她会来,这才叫这护卫在正门等着。
如今她不仅与他一起欺君,叫一个西贝货冒名顶替她的女儿, 还要同他一起, 瞒着那孩子的真实身份。
也就是说,她戚甄如今与萧砚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除非她狠得下心来,连一条活路都不给她的亲骨肉,否则, 他们现在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蜢。
但同时, 萧砚也将他的弱点暴露给她。
若她要毁了他,只要将容舒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便可。
只她怎可能会那么做?
萧砚毁了, 她这位明面上的母亲同样也会坠落深渊。她不能毁了他,也舍不得伤害那孩子。只能竭尽全力助他藏起那孩子,不能叫人泄露那孩子的身份。
当真是好算计!
桂嬷嬷见戚皇后的脸色由白转青, 上前搀住戚皇后的手臂, 道:“娘娘——”
戚皇后却打断她, 缓缓舒了一口气, 道:“走罢, 我们去大慈恩寺。”
椎云亲自送桂嬷嬷与戚皇后出门,马蹄“嘚嘚”踩碎一地霜白,渐渐远去。
椎云阖起门。
他身后的暗卫是从扬州府一路跟着他到东宫来的,见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摸了摸脖子,心有余悸道:“原来那宫婢就是皇后娘娘,小的方才还怕皇后娘娘一个不乐意就叫咱们二人人头落地呢!”
椎云闻言便往他脑门儿敲了一记爆栗,面色阴沉道:“耳朵聋了不成?今儿来东宫送吉果的是何人?”
那暗卫反应过来,用力地拍了下嘴,道:“是坤宁宫的桂嬷嬷,没旁的人了!”
椎云这才露出点笑,吊儿郎当道:“走,去看看少夫人喜不喜欢吃那吉果。”
戚皇后的乳嬷嬷亲自送来吉果,可是将竹君与兰萱结结实实惊了下。
竹君心性稳,神情如常地接下那吉果。兰萱就稳不住脸上的神色了,从前她在宫里都没得资格能同桂嬷嬷说上话呢。
好在桂嬷嬷满心满眼都是姑娘,递过来吉果时,眼珠子就跟粘在姑娘脸上一般。不仅盯着姑娘看,还仔仔细细地问起姑娘可会对甚吃食有过敏症。
这宫里赏赐食物,谁个还问对方有没有过敏症的?
尤其是坤宁宫的赏赐,受赐的内宅主母恨不能对着那些个赏赐磕头谢恩,谁还敢挑剔里头的用料会不会引人发病?
今儿桂嬷嬷的行径,兰萱觉着怪,但又说不出哪儿怪。
思来想去,只能说是皇后娘娘知晓太子对容姑娘的看重,这才想着要提前处好婆媳关系。
容姑娘嫁与太子后,皇后娘娘可不就是容姑娘的婆母了么?
“这是御膳房专门做给坤宁宫的吉果呢,里头的用料与寻常果子不一样,姑娘尝一个。”
兰萱说着就喜滋滋地揭开了一个红酸枝嵌百宝攒盒,上头放着六个莲花状的颜色各异的面果子,淡淡的甜香味儿从盒子里飘出。
容舒想起方才桂嬷嬷望着自个儿的目光,心微微一沉。
然下一刻,一双沉着的漆黑的眸子倏地出现在眼前。
今晨顾长晋离开紫宸殿时曾与她道,只要她想做的是沈舒,那她便可以一辈子都做沈舒,谁都不能逼她做旁的人。
他是猜着了今儿坤宁宫会有人来,这才会在离去时同她说了这么一句话的。
不得不说,顾长晋的话叫她原先沉重的心绪一下子又松快明朗起来。
再望那攒盒时,也不觉惆怅了。
“我一个人可吃不了这么多,”容舒捏起一个紫色的莲花果子,轻咬了一口,笑吟吟道:“剩下的拿去给紫宸殿的人分了罢。”
入口的果子绵软甜糯,带着淡淡的紫薯香气,美味得紧,倒是不负御膳房那响当当的名头。
“那孩子可会喜欢吃吉果?”马车里,戚皇后忍不住问道。
“竹君说小公主十分爱吃面果子,今儿个的吉果是御膳房新做的,定合她口味。老奴问清楚了,小公主也没甚敏症,不挑嘴,性子也好。”
桂嬷嬷絮絮说着。
她可算是明白了为何皇后今日要来这一遭。
那孩子一看便是不一样的,眉眼随了皇后,鼻子口唇随了嘉佑帝。又像他们,又不像他们。
戚皇后弯了下唇角,“她可有问你旁的事?”
桂嬷嬷正说到兴头上,听见戚皇后的话,略顿了下。
她送吉果时,容舒只规规矩矩地同她行礼道谢,眼睛始终垂着,不曾抬起过。如此守礼的姑娘,怎会问东问西?
桂嬷嬷失笑道:“时间仓促,小公主又十分规矩,哪儿来得及问老奴问题?娘娘不急,待得小公主知晓自己的身份了,不定要缠着娘娘问多少话。”
皇后娘娘入主坤宁宫二十多年,养气功夫是一日比一日好,桂嬷嬷已经许久不曾见她这般沉不住气了。
她却不知戚皇后手里正紧紧握着一颗失而复得的玉珠子,也不知椎云同她说的那些话。
戚皇后缓慢地点了下头,将那玉珠子握得更紧了。
戚皇后乘坐的马车才出城门,宫里已经有人将桂嬷嬷去东宫的事传到了乾清宫。
“桂嬷嬷是因何事去的东宫?”嘉佑帝放下奏折,温声问着。
“说是给太子殿下送御膳房做的六色吉果。”汪德海笑道:“大年初九都要吃吉果,皇后娘娘给皇上您也送来了一盒六色吉果,皇上可要尝尝?”
嘉佑帝却轻轻皱起眉头。
皇后忧心清溪,为了治她的病,连梵青大师她都从太庙里请了出来,却没将孙院使一同带去。
他的身体的确是由孙院使调养,但比起如今生着重病的清溪,以皇后的为人,应当会将孙院使带走才对。
“太子如今在何处?”
“殿下一早就出了城,至于去了何处,奴才……没叫人打听。”
汪德海将身子压得更低了些,皇上将勇士营与金吾卫交给了太子,柳元执掌的东厂也听命于太子,显然是极信重太子的。
如此一来,谁还敢打探太子的行踪?
再者,以东宫如今的势力,司礼监便是想盯也未必盯得到什么。可莫要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惹来太子的嫌隙。
嘉佑帝垂眸望着昨夜送来的奏折,这些都是昨日东宫送往内廷的急奏,等着他批红。
便是有汪德海与几位秉笔大监在,想要处理好这些奏折,少说也要两日。
两日……
皇后此番去大慈恩寺也需要两日。
嘉佑帝沉思片刻,端起茶盏,慢慢地抿了一口,道:“贵忠可带人出发了?”
汪德海道是,“桂嬷嬷去东宫的事便是贵掌印差人递的消息。”
嘉佑帝放下茶盏,没再问话,拿起奏折与朱笔,又忙了起来。
汪德海出殿给他添茶,到了次间便招来个小太监,问道:“贵掌印那头可还有新的消息递来?”
小太监摇头,道:“掌印大人若是有新的消息,小的早就同干爹您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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