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太子是我前夫 第144章

作者:八月于夏 标签: 情有独钟 重生 穿越重生

  他行事惯爱谨慎,从不曾这般鲁莽过。

  但他需要找回那些记忆,不单是为了清邈道人所谓的阵法,还为了破局。若眼前这道士能助他找回所有的记忆,再受一次伤又何妨?

  他看向清邈道人:“我如何信你不会伤她?”

  清邈道人哼笑:“你心中早就知我不会伤她,若老道要伤她,她眼下如何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唯有这姑娘活,说明那他们青衡教追寻的那条大道是正确的,也是冥冥中存在的。

  他怎可能会伤害她?

  眼前这年轻人大抵也猜出了他的心思,这般问话不过是要他的一诺。

  “老道会护她,不管何人来,老道都不会叫她受伤。”清邈道人抬手,蒲扇指天,道:“否则便叫老道生生世世大道无望!如此,你该放心了罢!”

  顾长晋颔首,望了容舒一眼,在她肝胆俱裂的目光里揭开玉瓶,吃下里头的药,又拔出短匕。

  似是察觉到她在颤抖,男人的手顿了顿。

  “昭昭,别看。”他温声道。

  容舒喉头像是被堵了一大团棉花,明明有许多话想对他说的,可偏偏这会,她什么都说不出口。

  疯子,他们都是疯子!

  清邈道人轻挥蒲扇,将泪流满面的姑娘转了身。

  容舒再看不见他了,眼前是那间破落的大殿,里头三尊神像在苍茫茫的天地里若隐若现,又是慈悲又是残忍地与她静静对视。

  只听“噗嗤”一声,利刃刺破血肉。

  有什么东西冲破了一道道防线,汹涌而出。

  “顾允直——”

  随着她这一声话落,身上所有的桎梏骤然消散。

  男人躺在雪地里,双目阖起,鲜血已然湿了满襟。

  他一只手握着短匕,另一只手紧紧攥着的是那四条布帛。

  容舒转身跑向他,重重跪在地上,双手按住顾长晋的胸膛,望着清邈道人道:“他不会死的,是不是?”

  “他不会死。” 清邈道人三两步走过去,探了探顾长晋的鼻息,须臾,递给容舒一颗通体发白的药,道:“喂他吃!”

  容舒毫不犹豫地将那颗药放入嘴里,挖起一掌心的雪吃下,待得那药化在雪水里,方掰开他齿关,一点一点喂了进去。

  男人的唇是冰冷的。

  她擦干泪,道:“他很冷,我要带他入殿!”

  清邈道人望了眼哭得双眼通红、浑身颤抖,却还在强忍镇定的姑娘,难得地起了点恻隐之心,点了点头。

  “宝山!”

  小道童还在烤着雪兔,听见自家师尊的叫唤声,忙扔下手里的活,憨头憨脑地跑了出去。

  瞥见雪地里满身是血的男人以及他身侧那瑟瑟发抖的姑娘,怔然了片刻。

  “愣着作甚?将人背进去屋子里!”

  宝山忙答应一声,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地上的男人背起,往自个儿住的茅屋去。

  将人安顿好,小道童觑了容舒一眼。

  这姑娘在道观的这些时日从来都是淡定从容的,即便受了伤,被困在此处不得自由,也不曾见她红过一次眼眶。

  可这会她形容狼狈极了,满头乌发披散在身上,沾满泪水的面庞还粘着几缕鬓发,眼睛、鼻尖通红通红的,瞧着便十分惹人怜。

  宝山忍不住安慰道:“师尊虽然喜怒不定性子也怪,但是从不会滥杀无辜。既然让他留在这,那就一定不会叫他死。”

  容舒颔首,深吸了几口气,又狠狠擦了一把脸,道:“劳烦宝山道长给我烧些热水,再给我取一套道袍来,我想……给他换身衣裳。”

  她的声音是冷静的。

  宝山应好,看她一眼便出了茅屋。

  不多时就送来一桶热水,几块干净的布帛,还有两套干净的里衣和道袍。

  “师尊说他至少要昏迷两日,这茅屋让给你们住,我去师尊那里挤几日。”他说着,将一瓶半掌宽的碧色药罐放在容舒脚边,小声道:“这是师尊做的伤药,在外头卖数百两银子呢,效果是极好的。”

  其实榻上那男人吃下了师尊的秘药,这伤药用不用都成。只宝山知道,此时定要给这姑娘多找些事做,方能叫她不胡思乱想。

  容舒眼睫动了动,接过那药罐,轻轻道了声谢。

  宝山出去后,容舒脱下顾长晋身上的衣裳,男人衣裳上的血早就冻硬了,摸上去犹如一块冰冷的铁皮,叫人指尖莫名生疼。

  不是第一次照料受伤后的他了,此情此景,容舒觉着万般熟悉,手上的动作更是驾轻就熟。

  洁白的布帛渐渐染上了血色,木桶里的水仿佛晕染了颜料,透着淡淡的粉色。

  容舒垂着眼,有条不紊地给他上药、换衣裳,盖上厚厚的被褥,旋即将耳朵贴上他鼻尖,静静听他清浅的呼吸声。

  男人脸上冒着胡茬,眼下两团乌青,唇因着干燥裂开了几道血口子。

  容舒细长的手指缓缓摸过他脸上的胡茬和干燥起皮的唇。

  为了赶来这里,他多少日没有好好睡、好好用膳了?

  “你怎么总是这么狼狈。”容舒忍住鼻尖翻滚而出的酸涩,在他耳边道:“你说了你不会有事,你会平安。你若是敢骗我,我不会应你,我再不会应你!”

第一百一十一章

  短匕刺入胸膛的那一刻, 顾长晋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心脏停顿了一瞬。

  那一刹那,世间静得可怕。

  该是极疼的,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疼, 一股彻骨的静寂的寂寥将他彻底淹没。这份寂寥深藏在骨子里, 好似在漫长的岁月里如影随影了许久。

  久到比起疼痛, 他更不愿遭受这样的寂寥。

  这一霎的寂寥仿佛长得漫无边际,又仿佛,一眨眼便过去了。

  “噗通”“噗通”——

  剧烈的如鼓点般密集的心脏声再次响起时, 顾长晋来到了一条昏暗的森冷的甬道里。

  阴冷的、咸腥的风卷动着他的衣裳。

  顾长晋在梦里曾经来过这条甬道。

  抬眸望去,甬道的尽头处浮动着一个细小的光亮。光亮处,是一道影影倬倬的身着明黄色龙袍的身影。

  脚步声在黑暗的甬道里响起,顾长晋一步一步走向他。

  穿过甬道, 眼前的天地倏忽间变得豁然开朗。这是一个地宫, 上百盏壁灯勾连出一片明晃晃的光海。

  梦里那张看不清的脸,随着光一点一点映入眼帘。

  十二道冕旒,晃动着一片冷光。

  冕旒下,男人的眉眼依旧深邃而锋利, 双眸深炯如寒潭。细纹在他眼角蔓延, 霜白点缀在他的鬓间,眉心镌刻着两道深重的竖纹。

  那是他。

  是许多年后的顾长晋。

  男人抱着个巴掌大的墨玉坛, 坐在阳鱼鱼眼之处,双眸一瞬不错地盯着虚空中的一点,丝毫没有察觉到这地宫里多了一个自己。

  顾长晋垂眼望着脚下那巨大的太极八卦阵, 冥冥中仿佛有什么在指引着他, 他抬脚行了两步, 掀开衣袍在阴鱼鱼眼缓缓坐下。

  几乎在他坐下的瞬间, 对面那男人仿佛察觉到什么, 低下眼睫望了过来。

  二人目光相撞的瞬间,一束阴烈刺眼的火光从他身上骤然亮起,与此同时,火光沿着地上的太极八卦阵徐徐燃烧。

  太极八卦阵缓缓转动。

  阵中红光漫天,狂风大作,阴阳两道鱼眼仿佛有了吸力一般,缓缓地,一点一点的靠近、融合。

  随着两道鱼眼合二为一,太极八卦阵里的两道身影也渐渐重合。

  也就在这时,一阵“轰隆隆”的雷鸣般声音在地宫响起。

  仿佛是一个世界在坍塌。

  又仿佛是一个世界在重建。

  巨大的冲击下,顾长晋闭上了眼,失去了意识。

  脑中涌入了许多记忆,幼时浮玉山的过往,父亲母亲阿兄阿妹在大火里的咒骂与期盼,还有他揣着萧砚的玉佩跟着萧馥离开浮玉山时,阿追奔跑在马车后头的影子。

  一幕幕、一帧帧,如被风吹动的书页一般快速翻动。

  直到那一夜,大红的喜烛静静燃烧的那一夜,时间渐渐缓下,渐渐变慢。

  他挑开覆在她头上的喜帕,自此有了一个妻。

  他该远着她,戒备着她的。

  偏又忍不住被她吸引。

  从不曾想过,如他这般行在黑夜、踏在荆棘里的人,也会有得遇春暖花开的时候。

  只要她在,他眼里的世界再不是黑白的了。

  他的人生再不只有走上那位置的抱负与报复,还有夜阑人静时的一盏灯,饥肠辘辘的一瓯粥,寒天冻地里的一蓬花。

  当她在他身侧时,那烧在他四肢百骸的躁烈的野火仿佛得到了安抚,乖顺熨帖得就像得到了肉骨头的阿追。

  他想做容昭昭的顾允直,想将他对她的喜欢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地敞露在她眼皮子底下。

  那时他总对她说,再等等。

  再等等,容昭昭。

  等一等顾允直。

  他以为他可以等得到,也以为他们可以有许许多多个日后。

  顾长晋睁开眼,灰蒙蒙的世界里,电闪雷鸣,秋雨淅沥。

  怀中的姑娘早已没了声息。

  蓦然想起了方才椎云说的话,常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