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子金三
事实上,青阳尘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极为不易了。
青阳尘莫名舒出口气,他这才发现叶音身上的伤,环境太暗,叶音的衣服颜色又沉,若不是离得近嗅到浓浓的血腥味,青阳尘可能真以为眼前的女子以一当十,凶悍无比了。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外伤药,效果差了点,你将就用。”
事出突然,他也来不及准备,顾得上顾澈,很难再顾及叶音。
叶音大方接过:“多谢青公子。”
一路打斗中,叶音的头发散落了几缕,再衬以脸上的干涸血迹,本该是颇为狼狈。
可大约是那双眼太冷静了,见不到丁点儿慌乱,这些狼狈反而成了另一种豪迈。
青阳尘递过去一方锦帕,叹道:“我见你不过三面,两次都见你手染鲜血。”
叶音垂下眼:“自保而已。”
“是啊,都是自保。”青阳尘也不知道哪里不对了,这次顾府出事太急太快了,他跟着心慌。
待叶音接下锦帕,青阳尘道:“月缺不改光,剑折不改刚。”【注】那是青阳尘手下的人之后跟叶音接触的暗号了。
而他选择这两句,细细思量也别有深意。
青阳尘温声叮嘱:“叶姑娘可要记牢了。”
他自然地更改了对叶音的称呼,不再将其看做是顾府的丫鬟。
叶音点点头,“我记住了。”
夜色中,青阳尘匆匆离去。
没有了外人,王氏再也支撑不住的跌坐在地上,眼泪无声滑落,随后捂着脸呜呜咽咽哭泣。
心里有猜测是一回事,真的证实又是一回事。
她的音音,从小就呆呆的,又内向,平日里最依靠她这个当娘的。
她要怎么欺骗自己,才能认为在一众禁卫军中杀出血路的女英雄是她的女儿。
叶音擦掉脸上的血污,犹豫片刻,走到王氏身边蹲下抱住她。
“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但是最初的一切非我缘故。”
她在解释,原来的叶音是自然死亡,非她所为。
王氏是信的,她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悲痛,在这个狭窄的地窖,她只敢低低的,小声的抽泣道:“我…心里其实…有感觉。”
“音音发热了好久,大夫都说她没…”王氏抖着唇,再也说不下去。
大颗大颗的热泪砸在叶音的手臂,手背,她感到一阵灼热,那股烫意仿佛传到心尖。
叶音知道王氏害怕,伤心,轻轻拍着她的背,由着她哭。眼泪是最容易也最有效的宣泄法子之一。
王氏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最后慢慢睡了过去,这一晚上担惊受怕,又疲于逃命,她太累了。
叶音扶着她在被子上躺下,又给她盖上一层薄被。青阳尘的出现不仅救了他们,也给了他们必须品。
安顿好顾澈和王氏,叶音才得空处理自己身上的伤。耽搁时间太久,衣物边缘都混了一些碎布料在伤口里,叶音扯出时又泛了血。
她却无所觉,给伤口上药,换上一身普通的麻衣。
叶音走到墙边,吹灭了油灯。最后一点微弱的光明熄灭,无边黑暗滚滚而来,万籁俱寂,那种骤然的失落和孤独几乎将人击垮。
她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环境时,无声哭了半宿,最后昏死过去。等到第二天天亮,她那双伤痕累累的手又将重新拿起武器。
叶音挪动了两步,分别摸摸王氏和顾澈的额头,王氏还好,顾澈的身体却很凉,如果不注意肯定会发热。
她想了想,在顾澈身边躺下,紧紧抱住了他。或许是顾澈需要她,也或许是她终究没习惯孤寂,所以也需要一点慰藉。
闭上眼,叶音很快昏睡了过去,她也很累了。
夜意寒凉,木板床上的男子轻微地拧了拧眉,但很快又舒展。
顾澈当时察觉到屋里的熏香不对时,就提高了警惕,但没想到他的饮食却早被动了手脚。
顾澈怎么也没想到,在顾家待了二十年的白管家会反水。他甚至是惊讶大于愤怒。
顾澈提刀杀出主院,打算从后门离开,可是力有不及,是芳青拼命扶着他逃生。但后来他们都摔到了,他意识模模糊糊,没多久便感觉到了一阵微弱的暖意。
谁救了他?
顾澈脑子里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可是他太困了,整个人像堕入深渊之底,冷,无孔不入的冷。
这种冷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漫长的像一生,但也好像是短短一刹那。一点弱弱的,但却绵长的暖意透过四面八方的寒意围绕了他,如丝如缕,慢慢织成了甲胄,助他抵御寒凉。
高悬的心终于落下,他最后的意识也彻底陷入昏迷。
……
顾府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宫里的烛火也烧了一夜。
元乐帝满脸疲惫,他揉了揉眉心,一开口声音哑的厉害:“人抓到了吗?”
汪忠义小心翼翼:“回圣上,顾澈狡猾…”
“无用!”元乐帝双目阴狠:“满城精锐还擒不住几个小子。”
汪忠义倏地跪下,砰砰磕头:“圣上息怒,罪人顾澈已经中毒,若无解药,七日之内必定身亡。”
元乐帝怒火稍歇,“传令下去,京城药铺严格管控。”
汪忠义:“是。”
至于顾庭思和顾朗,元乐帝没放在眼里,一个丫头片子和一个奶娃娃能成何事。
而边关顾家子,谋反事现后,无颜面君,悉数自刎谢罪了。
大患除去,元乐帝感觉浑身一松。他忽然敛去所有的阴翳,换上一副悲戚之色:“顾家真是让朕失望。”
汪忠义忙道:“是…是啊,圣上处处厚待顾家,不想顾家自恃功高,竟然生出如此大逆不道之心。”
他腆着脸,睁眼说瞎话:“顾家女眷也忒不识好歹,圣上本想放过妇孺,她们却得寸进尺。”
最后汪忠义总结,长叹道:“顾府上下,罔故君恩。”
元乐帝面上悲痛之色更甚,一刻钟后,蓝衣太监持圣旨而出,靖朝国内全力通缉顾澈,顾庭思,顾朗,生死不论。
京城全面戒严,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尤其是往日与顾府来往的人家,为了撇清跟顾府的关系,拼命诋毁。
顾朗成了无恶不作的小霸王,顾澈成了贪杯好色的酒鬼,还有顾府其他人…
墙倒众人推。
而被全面通缉的顾澈此刻正躺在京郊某座农户的地窖里。
叶音面色严肃,待大夫收了手,她方问:“他怎么样?”
大夫捋着胡子,不语。
叶音换了个问法:“可是毒药难解?”
大夫叹道:“此毒可解,但毒性蔓延快,老夫怕这位郎君撑不到那个时候。”
叶音想了想,“您老配制解药需要多久?”
大夫斟酌一番,犹豫着伸出三根手指:“这是最快的时间了。”
“可以。”叶音一口应下。
大夫惊奇:“姑娘若是用药物,初次或许有效,但再用就不可了。”
叶音:“我知道。”
她深深一揖:“我会尽力支撑到那个时候,还望三日后老先生如约而至。”
大夫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咽回了劝说的话。
了解完顾澈的情况后,叶音试探道:“大夫可否为我娘把一下脉?”
王氏惊讶,随后摆手:“音音,我不用的。”
叶音看着她:“让大夫看看。”
王氏就是一个普通人,他们以后不知道还有多少磨难,所以健康的体魄是不能少的,眼下有条件,叶音自然不会放过。
大夫给王氏诊脉,然后开了个安神的方子,他看向叶音:“比起你娘,你的伤势反而重些。”
他来之前,青公子派人叮嘱过他,说有一年轻女子身中数道刀伤。
叶音:“还好。”伤处上了药又休息一晚,她感觉好多了。
大夫不信,抓过叶音的手,随后啧啧称奇:“奇了奇了。你身上当真有伤?”这脉搏强劲有力,哪像虚弱之人。
叶音换了一套衣服,掩盖了身上的伤,大夫只根据她脉象看,很难认同此人受伤。
叶音打个哈哈混过去,送大夫离开,然后把药方交给农户抓药。
“叶姑娘放心,小的很快回来。”男人憨厚笑着,若非知道此人是青阳尘眼线,叶音恐怕也以为这人是普通农户了。
论起骗人,古人可强太多了。
叶音重新回到地窖,递给王氏两张面饼。她随便吃了点东西,给顾澈喂下温水,然后脱掉顾澈的上衣,将人扶起来半坐着。
王氏不解:“音音,你想干什么?”
那张脸,还有叶音不说话的时候,王氏能从其看到两分女儿的影子,再加上这些日子的相处,一路奔逃的情谊,王氏本能地感觉熟稔。
叶音言简意赅:“替他止毒性。”
末世里经常命悬一线,众人为了活命,潜力爆发,什么神通都出来了。
叶音有幸觉醒了异能,但有些没异能的人也靠自己的本事混的很好。叶音曾经就接触过一位中医,不是招摇撞骗之徒,对方的确有真才实学,还教了叶音两招活命的法子。
没想到如今用在顾澈身上。
叶音双指并拢,在顾澈的后背寻找穴道。她指肚粗糙,划过白皙的肌肤时留下一点痕迹。
王氏有些尴尬地背过身去。心想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一身皮肉比姑娘还娇。
找回手感,叶音眼睛一利,点在顾澈后背的穴位,一路游移,双指弯曲以指骨加重力道,慢慢移至前身,最后她在顾澈胸前的膻中穴停住。
“噗——”顾澈一口污血喷在她身上,颜色浓黑。
叶音心里这才安定,她远没有面上表现的十拿九稳。
她将顾澈慢慢放躺,盖上薄被,而后刺破他的指尖,暗色的血珠冒出,直到变成正常的新鲜血色。
一切完成,叶音脱力地坐在地上,肚子大声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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