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小狐
曾在观众席上仰望一位又一位被挑选出的演员吟唱卡珊蒂亚故事的女玩家,沉睡在坟墓中朝望卡珊蒂亚的死者……原来是这样,祈秋完全明白了。
这是个仅限于女玩家的副本,她们每个人都是安迪的恋人,是他一条龙流水线上的待处理品。
他殷切送来馥郁芬香的玫瑰,吞下肚的玫瑰孕育翩翩起舞的蝴蝶,待蝴蝶离去,玫瑰长满女人腹腔,摘取的花朵又喂养下一批人。
被玫瑰杀死的女人即是歌剧院给卡珊蒂亚选角的唯一参考物,她在死后如注入虚假感情的牵线木偶在舞台上吟唱不属于她的故事。
台下,下一个即将成为卡珊蒂亚的无知女玩家仰望死去的同胞。
吟唱完歌剧、摘取完玫瑰,彻底报废的尸体被埋在公墓中,永远朝向沉睡的卡珊蒂亚。
玩家是卡珊蒂亚的替代品,安迪还能是谁?他只可能是故事中卡珊蒂亚“一看见他,我胃里扑扇翅膀的小家伙七上八下。一定是命定的缘分,一定是天赐的姻缘,我想,我对他倾心不已”的爱情对象。
卡珊蒂亚的故事可以概括成:大户人家的白富美爱上花园干农活的穷小子,对他一见钟情,不顾父母阻拦执意要下嫁给他。
觉得女儿不可理喻的父母将卡珊蒂亚关在房间里,她看着花瓶里恋人送给她的玫瑰愈发伤心,胃里的蝴蝶飞舞不歇。卡珊蒂亚吃下玫瑰的花瓣,蝴蝶纷纷飞出她的喉咙,替她腐化阳台的铁锁。最后,卡珊蒂亚从阳台高高跃下,化作蝴蝶投向恋人的怀抱,Happy Ending。
很童话很祝英台的故事,用“胃里有蝴蝶在飞”形容女孩子心动时的忐忑十分含蓄贴切——如果它只是个单纯的比喻句,祈秋会欣赏它。
“歌剧的结尾直到卡珊蒂亚化蝶与情郎再会,没有更多的剧情。”
祈秋不知道卡珊蒂亚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她是暂时性化蝶还是永久性化蝶,下葬的时候埋的是人的尸体还是蝴蝶尸体——人的寿命不比蝴蝶长?卡珊蒂亚这波转换种族是换亏了啊。
可怕,恋爱脑真可怕。
夜晚寒风簌簌,祈秋掩嘴咳嗽两声,驻足在最中心的墓碑前。
打磨光滑的石壁在烛光下闪烁细碎的亮点,一看便是时常有人扫墓精心打理的结果。
在杂草旺盛生长的公墓里,唯有卡珊蒂亚的坟前种了一片红玫瑰。
与安迪送到玩家手里娇艳欲滴热烈如火的玫瑰不一样,看上去只是普通的玫瑰,不够芳香,不够鲜艳,平平无奇。
“我能摘一枝吗?”祈秋突然问。
她面对安迪猛然看过来的目光,镇定自若地说:“亲爱的,我们可是在约会。这丛玫瑰定然是天赐的定情之物,你不觉得我应该摘一枝么?”
“不妥当吧。”安迪温和劝阻,“这是开在坟前的玫瑰,是献给卡珊蒂亚的花束,我们贸然去摘是很没有道德的行为。”
“你说的没错。”祈秋点点头,“我没有道德,所以我可以摘。”
道德是什么?良知是什么?她需要这些东西吗?
见祈秋诡辩,安迪温和的表情骤然变得阴郁骇人,猛然放大的瞳孔直勾勾盯住祈秋,黑气翻滚。
昨夜在门外被晾了一整晚的他,情绪都没有这么大的波动起伏。
“卡珊蒂亚是他的痛点啊。”祈秋权衡片刻,选择退让。
不让摘卡珊蒂亚坟前的玫瑰就不摘呗,他们今夜的目的本来也不是摘花。
——是挖坟。
卡珊蒂亚的玫瑰祈秋可以不要,她的坟祈秋不可以不挖。
祈秋退一步,安迪也退让一步,岂不是皆大欢喜?
“我也太贴心了。”祈秋忍不住夸夸自己,“我对NPC、对前同行也太有人情味了,我一直在考虑他的感受呢。”
在安迪暗潮汹涌的注视下,祈秋主动离卡珊蒂亚的坟墓远了些,转头去打量其他墓碑,一副“有必要那么警惕吗我对尸体又没有什么奇怪的癖好是你戴有色眼镜看人才觉得别人都是坏人全是你的错”的事不关己模样。
“卡珊蒂亚的位置找到了,差不多逗留了足够多的时间,许渊那边……OK,前期准备工作完成。”祈秋无声自语。
确定了卡珊蒂亚的坟墓,接着轮到怎么开挖的问题。
卡珊蒂亚没惹他们任何人,但祈秋和许渊这对丧心病狂的玩家组合下定决心要掘人家的墓。
挖了,可能得不到线索。
不挖,一定得不到线索。
当然要挖。
如果公墓只有祈秋和许渊,他们想把墓地挖成月球表面都没问题,但还有个碍事的安迪怼在这儿,烦人。
不如当着安迪的面把他白月光的坟挖了算了,如此缺德的主意许渊一定喜欢。
祈秋瞅了眼假笑男孩安迪,遗憾地叹了口气。
她得想办法把安迪带离卡珊蒂亚的墓碑,但又不能立刻结束约会回家,得给许渊把遗体挖出来、查验尸体、把人家埋回去、烧点纸钱表达歉意的时间。
“亲爱的。”祈秋拉拉安迪的袖子,认认真真对他说,“你知道情侣来墓地约会十大必做之事的榜首是什么吗?”
安迪:首先,根本不会有情侣来墓地约会,你在用伪命题验证什么?
他温和绅士地顺着祈秋的话说:“是什么呢?”
祈秋把白蜡烛凑到下颌,幽幽烛火照亮她阴气森森的脸,又轻又软的嗓音如泣如诉,仿佛女子细细的哀啼声:“当然是,坐在坟头,讲鬼故事。”
“我为今天的约会准备了一千零一个鬼故事。”祈秋轻轻抓住安迪的胳膊,指甲一点点陷进他肉里,“你一定会认真听的,对不对?”
她语速越慢越轻,越让安迪毛骨悚然。
同一种声线,想要表达的感情不同,听在耳朵里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像许渊听啾啾说话,要么是觉得她在无意识撒娇,要么是觉得她的声带脆弱到讲话声音稍稍大些就会生哑,偶尔听出抱怨和不满的语气,也是弱弱软软的。
但对安迪而言,好像长了另一双耳朵。
是林间树叶摩挲的声音太响,还是天暗得出奇?风吹过野草的簌簌声中混着若有似无的哭声,眼前女生乌黑亮丽的长发在风中飘摇,安迪却在她背后看到鬼影重重。
烛光照耀巴掌大小的地盘,映出地面交叠的影子。一定是他眼花了,一定是风吹得烛火摇晃,所以两个影子才扭曲着靠近,偏纤细的影子慢慢膨胀,张开无牙的黑色巨嘴吞向呆立在旁边的男人影子。
【要在影子被吞下前、听她的话。】
针刺般的念头在安迪脑海中闪过,他急切地、迫切地、几乎把自己呛到咳嗽地说:“……好。”
“太好了。”祈秋笑起来,“为了更有代入感,我们去找一对埋在隔壁的一男一女的坟头坐着讲鬼故事吧。”
围绕卡珊蒂亚的墓碑全部来自死在副本里的女玩家,男人的坟墓只有小镇的居民,坐落于公墓的外围。
祈秋以“越偏僻的地方越有氛围”为由,把安迪带到完全背对卡珊蒂亚墓碑的地方坐好。
从公墓的任何角落都能看到位于圆心的卡珊蒂亚的坟墓,祈秋不能让安迪回头,一回头他们的计划全盘败露。
“那么,我来给你讲一个从出生起就被警告不许回头的男人的故事。”祈秋拍了两下掌,清了清嗓子,“我开始了。”
讲故事的声音掩盖了踩在草丛上的脚步声,祈秋余光看到一个黑点直奔公墓中心,完美融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她又划了根火柴,烛光大亮,安迪的注意力不可避免被光明吸引,被迫听起了鬼故事。
许渊悄无声息走到公墓中央,驻足凝望。
“要挖的是这座坟?”许渊弯腰,手掌抹过墓碑上的刻纹。
他最后确认一次,握住铁锹用力向下一铲。
一铲土,再一铲土。
铁锹擦过粗糙的石子和沙砾,声响掩盖在夜晚呼啸的风中、掩盖在祈秋讲鬼故事的嗓音中,一下又一下。
墓地空旷风大,祈秋提高嗓音讲述的鬼故事一字不漏随风落入许渊耳中。
她声调提得太高,在风里讲了半天嗓子肯定要哑。
又咳嗽了,呛了两口风在喉咙里,怕是眼泪都咳出几滴。
故事讲得意外蛮好的嘛,又阴间又细思极恐。哦,对,她在现实世界也写小说,程家洋那家伙津津有味通读全篇,八个字总结:阴间文学,怪且上头。
许渊想到他不靠谱的发小,据说程家洋近期沉迷追啾啾写的阴间小白花霸总文学,边吐槽怪啊实在是太怪了都是什么阴间玩意儿,边天天念叨为什么不更新太太咕咕咕今天就把鸽子捉去狠狠煲汤。
许渊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手下用力,越挖越深,直到铁锹碰到硬质棺材。
出棺了。
他提起铁锹,一个角一个角撬开钉死棺材的钉子,用力掀开棺材板。
棺内的景象让许渊不自觉挑了挑眉。
开棺前他猜过里头可能是一群蝴蝶的尸体,可能是一具看不出形状的白骨,可能是聊表纪念的衣冠冢,连里头被老鼠安家一开盖鼠爸爸鼠妈妈鼠曾祖父和他say hello的可能性许渊都想过。
唯独没想过,棺材里是一具栩栩如生的女尸。
鲜活,美丽,柔软细腻的脸颊上红晕未散。她安静地躺在铺有棉被的棺材里,仿佛只是暂时进入一场沉睡的好梦,随时会睁开眼睛看向打扰她安眠的恶客。
真像活着一样。
假如许渊不是在棺材里看见她,他完全不可能做出她死了的判断。
许渊无畏无惧地低头打量这位“睡美人”,伸手探了探她的呼吸和脉搏。
死得透透的,但不排除诈尸的可能性,副本之大无奇不有。
“这下麻烦了。”许渊苦恼地说,“骨灰、遗书、陪葬品……随便什么至少能当个线索拿回去,她这样子我连死因都看不出来,怎么办呢?没法和啾啾交代。”
是心脏麻痹死的,还是喝了稀奇古怪的毒药死的?许渊大学学的又不是法医,难为死他算了。
“本来想着拿点线索就把你埋回去让你继续睡,这下不行了。”许渊摇摇头。
他不知从哪摸出一个巨大的麻布口袋,在空中抖开。
祈秋远远望见许渊的动静,瞳孔地震。
他在做什么啊!她只是让他挖坟,又不是让他盗墓,什么陪葬品要用麻袋装!
不对!那个麻袋的形状怎么像——
“怎么了,亲爱的?”安迪奇怪地看向祈秋,脑袋微微扭动想要回头看一看。
他刚刚一动,脑海里祈秋给他讲的不能回头鬼故事的无数细节在安迪脑海里疯狂跑马灯,各种血淋淋打满马赛克的恐怖幻想让他生生止住了动作。
不怪他怂,实在是某个人讲鬼故事的能力惊天恐怖。
“没事,不用在意。”祈秋把安迪的头扭正。
她端着宁静的微笑说:“我再给你讲个新故事吧,一个变态半夜挖坟结果对尸体见色起意非把她扛回家的鬼故事……你觉得怎么样?”
多浪漫啊,涵盖一见钟情巧取豪夺灵异神怪夺舍重生等多个要素,美好到祈秋想杀人。
今晚,许渊就算是死,也得给她滚去和尸体同睡沙发。
没得商量!
作者有话说:
祈秋:我让你挖坟没让你藏尸……两者判刑是不一样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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