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宁寗
淑贵妃闻言勉笑了一下,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低叹了一口气,“倒也是了,孩子若这般好教,八皇孙也不至于到现在也开不了口。”
永安帝闻言剑眉微蹙,亦抬首看向碧芜和誉王,质问道:“旭儿到现在还不会说话?”
这孩子已经一岁多了,还不会说话到底不大正常,见碧芜和誉王似乎不关心此事,永安帝侧首看向李意,正欲让他去请太医,却听碧芜答道:“回父皇,淑贵妃娘娘或是不知,旭儿已然会说话了,且会说好些话呢。”
淑贵妃显然不大信,这才不过十几日,顶多会讲几句,怎可能会好些呢。
“哦?”淑贵妃露出一副惊诧的模样,“我们炤儿当初会说话后一个多月,便会喊陛下爷爷了,也不知八皇孙都会说什么呀?”
碧芜张了张嘴,正欲回答,却听那厢突然传来奶声奶气的声儿。
“爷……爷……”
永安帝垂首看去,便见怀中的小娃娃用肉嘟嘟的小手揪着他的衣襟,正昂着脑袋,用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看着他,从喉咙里勉强发出略有些含糊的声儿。
“旭儿可是在喊朕?”
永安帝挑了挑眉,紧接着就见那小娃娃似听懂了他的话一般,重重点了点头。
“不愧是朕的孙子,这么小便学会喊爷爷了。”永安帝顿时龙颜大悦,转头吩咐李意去取些好吃的点心来,亲手喂给旭儿吃。
淑贵妃看着这爷孙两人其乐融融的模样,抿着唇不说话,一张脸彻底黑了。
永安帝抱了旭儿好一会儿,直到李意在一旁提醒说宫宴快开始了,他才不得不让誉王将孩子抱走。
晚宴开席,众人都陆续落座,碧芜抬眸望过去,便见斜对面齐王与齐王妃同桌而坐,齐王赔着笑,不断给齐王妃夹菜,然齐王妃始终冷着一张脸,一眼都不曾给齐王。
除夕夜后,齐王与方妙儿的事不胫而走,方妙儿勾引誉王不成反丢了清白一时成了笑柄,亦遭众人唾弃。
但事情已然发生了,永昌侯府虽觉得丢人,但也无法,只能在永安帝处求得旨意,让齐王纳方妙儿为侧妃。
虽人还未进府,但听闻齐王府里已经快闹翻天了,齐王妃与齐王怄气,甚至提出要和离,只怕方妙儿入府后,事儿会愈发不可收拾。
而这一切,都拜淑贵妃所赐。
碧芜方欲收回视线,却是感受到一股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疑惑地看去,便见承王坐在对厢,正直勾勾盯着她瞧。
碧芜教这目光看得浑身不适,忙垂下脑袋,装作视而不见。
少顷,便有宫人呈上酒水,碧芜看着那盏中澄澈的酒液,想起除夕夜那晚的事儿,一时竟有些不敢动了。
她抿了抿唇,迟疑间,耳畔响起一声低笑,转头看去,就见誉王含笑静静地看着她道:“不必害怕,事不过三,她再蠢,同样的招数也不会使上三回。”
这个她,应当指的是淑贵妃吧。
不过“事不过三”……
碧芜只知晓上一回淑贵妃命人在酒中下药的事儿,其他的便不知了。
难道从前,淑贵妃也对誉王干过同样的事。
她虽心有疑虑,但并未问出口,只对着誉王,轻轻点了点头。
看着碧芜迷惑不解的模样,誉王知晓她在想什么,他举起杯盏轻啜了一口,忆起头一次被淑贵妃算计的事,双眸眯了眯。
虽他对淑贵妃此人深恶痛疾,甚至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但不得不承认,若是没有淑贵妃,或许他与身侧女子之间,便没了如今这样的缘分。
他是不是该庆幸,当初他一时不察喝下那盏掺了药的酒,才会阴错阳差与她有了一场意外。
宫宴中途,众人酒意正酣,淑贵妃蓦然提出让六皇孙喻淮昭为永安帝颂一首祝酒辞。
本就算是家宴,能添几分热闹,永安帝自然不会不答应,见他点头,承王妃忙将五岁的喻淮炤往前推了推。
喻淮炤本不想去,可转头看见淑贵妃凌厉的眼神,只得颤巍巍地走到大殿中间,努力提着声儿,语气毫无起伏地将提前背好的祝酒辞一溜地吐出来。
看着他唯唯诺诺的模样,永安帝蹙了蹙眉,虽不大满意,但还是夸了几句,给了些赏赐。
喻淮炤一上去,就像开了个大口子,让众位有了子嗣的王爷皇子纷纷将自家孩子推出来,展示丹青的有,舞刀弄剑的有,甚至还有小郡主出来跳舞的。
碧芜虽静静看着殿中央没说话,但心下跟明镜似的,应是旭儿的事儿让一些人得了启发,便想用所谓骨肉亲情来恭维讨好永安帝,以此谋得所求。
看着一众皇孙和皇孙女们轮番表演过,碧芜看向安安静静坐着的旭儿,若有所思,少顷,蓦然对誉王道:“在殿中待了这么久,旭儿想是也觉得闷了,一会儿恐是要哭,臣妾想带旭儿去外头走走。”
誉王点了点头,“好,一会儿,若父皇问起,本王便说是旭儿吵着闹着要去的。”
见他果然明白她的意思,碧芜抿唇笑了笑,旋即抱起旭儿,同小涟和银铃一道悄悄出了朝华殿。
喻淮旭也乖巧地任由母亲抱着,不哭不闹,他当然明白父皇和母亲的用意,离太子薨逝不过半年,如今因着立储之事,朝中形势紧张,那些人看似是让皇孙皇孙女们上前表演,实则不过是一种夺嫡的手段罢了。
父母亲不愿他上去表演,一则表明了态度,二则也是为了避祸,所谓树大招风,永安帝若再三表现出对他的喜爱,对他父皇而言绝非好事,反而会招致无数祸患。
他父皇多年来韬光养晦,隐藏自己,这般不惹人注目,却还不免被淑贵妃怀疑,甚至当初还明着暗着往誉王府中塞了那么多,名为侍妾,实为眼线的女子,若非他父皇让夏侍妾进府,光明正大地撵了这些人,只怕他父皇的野心早已暴露在人前。
碧芜抱着旭儿一路往御花园而去,走了一阵,不由得瞥见了上回齐王与方妙儿野合的假山。
想起上回的事儿,碧芜尴尬地低咳了一声,折身回返,却差点与一人撞上。
她忙后退一步,定睛一瞧,才发现是承王。承王喝了不少,连走路步子都有些摇晃。
碧芜虽甚厌此人,但还是福了福身,恭敬地唤道:“承王殿下。”
承王眯了眯眼,一双黑沉的眸子上下打量了碧芜半晌,“萧二姑娘,哦不,六嫂?”
看着他这副醉醺醺的模样,碧芜倏然想起前世差点被承王轻薄的事儿,又暗暗往后退了一步道:“殿下喝醉了,还是莫要一人在此花园里闲逛,早些回去吧,我也该回殿中了。”
碧芜说罢,正欲绕开他,却见一只大掌忽然向她伸开,得亏碧芜躲得快,才没让他抓着分毫。
小涟和银铃见状面色一变,正要上前,却被碧芜眼神阻止了,唯恐此事闹大。
承王已然堵了碧芜的去路,他一步步朝碧芜逼近,低笑一声道:“六嫂生完孩子后,可是越发娇媚动人了,教人一眼都舍不得移开呢。”
听着这语气轻浮的话,碧芜不禁秀眉微蹙,声儿沉了沉,“殿下请自重,莫要忘了我可是誉王妃!”
“誉王妃?”承王却是嘲讽地笑了一声,“就那个废物,以六嫂这般容貌,嫁给他,你不觉得可惜吗?”
“承王殿下!”碧芜低喝道,“还请殿下适可而止!”
承王却像是全然没听到这话一般,低身微微靠近碧芜,“六嫂现在重新选还来得及,他什么都给不了你,能给六嫂一切的唯有本王。”
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碧芜嫌恶地侧了侧脑袋,没想到喝醉了酒的承王竟这般丧心病狂,在御花园公然调戏嫂嫂,她压了压心下怒气,直直看向他,“殿下就不怕教人看见吗?”
“本王怕什么!”承王有恃无恐道,“谁会相信本王会去调戏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呢。”
碧芜一时气结,眼看着承王缓缓朝她脸上伸过来的手,哪里愿意就这般忍气吞声。
抬起脚正欲往他那处重重来上一下,谁知下一刻却听一声惨叫,垂首看去,便见旭儿死死咬住了承王的手臂不放,竟都咬出血来了。
第64章
初见
承王吃痛,用力甩开手臂,看着上头的血印,不由得剑眉蹙紧,怒目圆睁。
他咬牙切齿地骂了句“小畜生”,抬手便朝旭儿挥去,碧芜忙往后退了一步,承王挥了个空,止不住动作,向前猛地一个踉跄,可见力道之重。
碧芜顿生出几分后怕,承王这掌分明是朝旭儿的头上打去的,孩子脑袋脆弱,若她躲得不及时,真让旭儿挨了这一下,后果不堪设想。
恰在此时,就听身后传来嘈杂的声响,紧接着,旭儿蓦然扯着嗓子啼哭起来。
哭声很快吸引了那厢的人,永安帝本欲带着众人去赏烟火,途径御花园,却听得一阵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不由得疑惑地转了步子,绕过一棵月桂树,便见承王与誉王妃面对面站着,誉王妃怀中的孩子此时正啼哭不止,他双眉蹙起,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誉王疾步自永安帝身后出来,一把从碧芜手中抱过旭儿,眸色中亦带着几分幽沉。
淑贵妃看着承王这幅醉意朦胧的模样,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她咬了咬唇,旋即担忧地看向承王的手臂道:“呀,枫儿,您这手是怎么了,怎还流血了?”
见永安帝紧盯着自己,承王忙拱手道:“儿臣见八皇孙可爱,想要抱抱八皇孙,谁料八皇孙许是不识得儿臣,以为儿臣想要伤害他,竟是张嘴咬了儿臣一口。”
碧芜眼看着承王捂着自己的伤处,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唇角微勾,嘲讽地笑了笑。
一岁多的孩子,牙都未长齐,咬下去顶多就是破了些皮,流了几滴血,能疼到哪里去,他这副神情,不像是被孩子咬,倒像是被刀捅了一般。
永安帝凝视了承王半晌,看不出有没有相信这话,只转而看向碧芜,“誉王妃,真是如此吗?”
碧芜朱唇微抿,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难道她真的要亲口说出自己被承王调戏的事吗?
正当她左右为难之时,一旁的小涟蓦然跪下来,冲永安帝重重磕了个头,哭着道:“陛下,并非如此,承王殿下欲轻薄我家王妃,小公子看不过,这才张嘴咬了承王殿下。”
承王闻言面色一变,指着小涟破口骂道:“贱婢,胡说八道些什么,本王并不曾招惹你,为何要将此罪名安在本王身上!”
誉王眸色愈沉了些,藏在夜色中,漆黑不见底,他侧首问:“王妃,小涟说的可是真的?”
他定定地看着她,虽是不言,却神色坚毅,让碧芜似得了几分勇气和支撑,她微微颔首,一双杏眸中很快沁了泪。
“是真的,是承王殿下意图欺辱臣妾在先,旭儿才会这般的,臣妾还问承王殿下就不怕被人发现吗,他说……他说……谁会相信他调戏一个抱着孩子的女子……”
她声儿里带着几分颤颤的委屈,让众人不禁同情且愤懑起来,太后更是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厉声道:“枫儿,你怎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父皇,皇祖母,枫儿真的没有,你们绝不能偏信六嫂的一面之词啊。”承王仗着没有旁人看见,仍是咬死了不肯承认。
淑贵妃也道:“是啊,陛下,太后,枫儿是怎样的孩子你们还不知吗?他向来循规蹈矩,怎会做出如此荒谬的事!”
她顿了顿,瞥了碧芜一眼,低声道:“此事儿,或许恰恰相反也不一定……”
碧芜秀眉微蹙,虽知淑贵妃向来卑鄙,却不想她为了护着承王,竟反过来咬她一口,“贵妃娘娘这是何意!我还能反过来勾引承王殿下不成,且不说我没有这般做的理由,更何况承王殿下又有什么值得我勾引的,论皮相,到底是我家王爷更得我心意一些。”
众人将话听在耳中,神色不免有些微妙,誉王妃这话虽是不大好听,且得罪人,但也确实是实话。
若说是想攀附,如今这八皇孙甚得陛下宠爱,誉王妃哪里需借承王来得这份荣光,可若是因为爱慕,确实像誉王妃说的那般,承王容貌虽是不差,但远不及誉王俊美。
那厢,承王听得此话,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眸光愤愤,却是难作反驳。
誉王薄唇微抿,正欲说什么,忽觉衣襟被扯了扯,垂首看去,旭儿正昂着脑袋看着他,两颊上还挂着眼泪,他抽了抽鼻子,用手指着承王,哑声唤道:“爹……爹……坏……坏……”
闻得此声,誉王稍稍愣了一瞬,沉默半晌,将怀中的孩子抱紧了几分,问道:“旭儿,你告诉爹爹,方才你都瞧见什么了?”
喻淮旭看向誉王,抬手抹了一把鼻涕眼泪,蓦然觉得虽这世两人虽是缘分不深,但也算是有所默契,都不想他娘不明不白就这样遭人欺负。
喻淮旭哭红着一张小脸,再次抬起手,指向承王,抽抽噎噎道:“爹……坏……抱娘……坏……”
他虽口齿不大清晰,但众人却都听清楚了,不禁看向承王,或明或暗露出鄙夷的神色。
承王顿时慌了手脚,狠狠瞪着喻淮旭,“胡说什么,六哥,是不是你故意教他的?是不是!”
誉王还未辩解,十一皇子喻景彦的声儿骤然响起,“七哥此言差矣,六哥一直抱着旭儿站在这儿,这么多人瞧着呢,哪里有机会教旭儿说这些。”
喻淮旭不禁向这位他前世最尊敬的十一叔投去感激的一眼,又泪眼汪汪地看向永安帝,“爷……爷……坏……坏……”
永安帝负手而立,面沉如水,他紧盯着承王,少顷,高喝道:“孽障,趁着酒醉,调戏长嫂,还拒不承认此事,实是可耻,丢尽皇家脸面……”
“父皇,儿臣……”
承王还欲狡辩,却被永安帝打断,“怎的,你还想说是旭儿撒谎不成,这么小的孩子怎可能会撒谎,定是你在欺瞒朕!”
永安帝怒气正盛之时,誉王放下旭儿,拱手道:“父皇,儿臣与七弟固有手足之情,可如今王妃受此侮辱,儿臣实不能坐视不理,还请父皇还儿臣的王妃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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