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呦九
折邵衣没说话。她刚刚还好,想着临时抱佛脚不行,把心思放平就好,但方才折萱衣一闹,她倒是紧张起来,匆匆忙忙做了吃的,然后去看沈怀楠给她的琴书。
嗯……看不懂。
她啼笑皆非,她这双手,拿过针线,倒是没摸过琴。
就拿出一本史记看了起来,她倒是喜欢看这些。
周姨娘见了便笑,“合该你看看书。”
折邵衣手心都出汗了,“这看书,真不是一日之功。今日看,也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
她叹气,看看时辰,索性将书放下去找沈怀楠。沈怀楠已经在亭子里面等她了。
折邵衣赶紧过去,“你怎么也不叫多晴去唤我来。”
今日多晴也来了的,此时正站在亭子前。
她说完看过去,只见多晴正在扭扭捏捏的跟姚黄拉开了些距离,她好奇的问,“多晴怎么了?”
沈怀楠笑着道:“他最近脚痒,站不住,就多走几步,磨一磨脚底板止痒。”
折邵衣不信:“……你骗我的吧?”
沈怀楠:“是啊,骗你的。”
折邵衣把给他做的糕点和大饼递过去,“你待会就拿着食盒回去。”
沈怀楠接过:“不继续问啦?”
折邵衣小声道:“我看出来啦!”
沈怀楠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多晴那小眼神一撇一撇,含羞带怯,却又带着几分哀怨。
他整个人就跟酸菜鱼一般,散发着一股酸味。
沈怀楠哈哈笑两声,“也是,这般明显,只有姚黄不知道了。”
姚黄是真不知道,她还以为多晴想借银子不好说,决心待会趁着沈三少爷走之前,偷偷给多晴塞银子。
她进亭子里面给姑娘和沈怀楠添茶。折邵衣见她来,就转了话,问沈怀楠,“我真不用准备什么?”
沈怀楠点头,“你如今抱佛脚定然不成的,倒不如坦然些。长辈们喜欢实诚孩子。”
他知道她心里紧张,劝解说:“你心善,人又好,也聪慧,定然不比别人差。且你这回是去做学生,又不是考状元。好的先生,也不是看你会什么,而是看你不会什么,你想啊,澹台夫人又不是相看你别的,只是找学生,要是学生什么都会,她还教什么呢?”
“你什么都没有学过,反而更好,你就好像是一张白纸,她能握着你的手,在纸上绘制出她想要的样式,你就跟着她去画便是。”
这般被他一说,折邵衣便安心多了——被沈怀楠一说,什么都不会都成了优势,那她是真有优势。
她点头,“好,我不但心。”
时辰不早,她得回去了,依依不舍的跟沈怀楠告别,沈怀楠笑着道:“回去吧,明日我送你去。”
他早跟桑先生告假了。
但他一个人去,肯定是不行的,定然还要唐氏一起去。于是,唐氏那边也在选衣裳和首饰,折珍衣笑着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去的是我呢。”
这是说她太重视。
唐氏冷哼一声,“这是各人的机缘,也是人家沈怀楠的,他想给谁就给谁。再者说,你也别恼他和小九,你和张家的事情,还是他帮你出气的,结果他被打了,现在脸上还有伤痕。”
折珍衣正色道:“母亲,我没妒忌,就是有些酸罢了。沈怀楠为我出头的事情我记着呢,不会恩将仇报的,要是为了这事情埋怨他,我成什么人了?倒是小八,哼,听说已经跑去找小九麻烦了。”
她倒是盼着两人打起来,打起来也不是她的错,还能看场笑话。
唐氏瞪她一眼,“你好生生的,别生事,过几日就是英国公老夫人寿宴,你只要抓牢了这门婚事,便有你的好处。”
折珍衣瞬间眉开眼笑。
但是下一瞬间,唐氏却又泼她冷水,“但也不要觉得一定就是你的,这姻缘之事,都是自有天定,你只管尽人事,至于到底成不成,别太在意,要是不成,我这里还有给你选好的夫婿。”
她说,“七丫头,切不可大喜大悲。”
折珍衣摆摆手,歪在榻上,拿着蒲扇扇风,“母亲,我知道的,你就放心吧,我可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你以为我跟小八一般啊?你看,小九得了好处,我连门都不上!可没去迫不及待的讥讽几句。”
又道:“小九这些年不争不抢,没想到最后还能落个大机缘,我是为她高兴的。”
刚说完,就见自家的大丫鬟回来了,她连忙问,“可打听清楚了,最后她们两谁吵赢了?”
丫鬟低声道:“是九姑娘赢了,守门的婆子说,八姑娘提着裙子捂着眼睛,哭得很惨。”
折珍衣高兴得赏了丫鬟一吊钱。
唐氏这下子连瞪都懒得瞪她了。只道:“你回去歇息吧,我明日还要去澹台府,累的很。”
她多年不曾出去交际,如今先去了东宫,明日又要去澹台府,过几日还要英国公府,想想就累人。
折珍衣就走了,唐氏闭目养神,唐妈妈给她按肩,小声的道:“要是……要是澹台夫人看上的是咱们七姑娘该有多好。”
唐氏轻笑了声,“世上好事,怎么可能由一人占尽。”
她说完摆手,“你自去吧,我睡一会。”
第二天一早,唐氏起床梳头,没一会儿就见折邵衣穿着她给的衣裳进来了,她今儿头上挽着随云髻,头上簪着一只银簪子与一朵小海棠花,腰间别了一只香包,看起来不张扬,但也不失礼。
唐氏嗯了一声,用了早膳,然后带着她出门,临行之前,文远侯倒是过来了,他看着这个不怎么见面亲近的九女儿,笑着道:“澹台夫人自来便有才名,你虽然天资不聪,但胜在为人踏实,若是能勤勉,便也是勤能补拙。”
折邵衣:“……”
唐氏白了他一眼,“是么?你倒是自称天资聪颖,可也没见着外有才名,如今说起你来,便只有一个好色的名头了。”
折和光大怒,“当着孩子的面,你胡说什么。”
唐氏道:“听闻你近日在外,竟跟个青楼女子说上了诗词?左右咱们家院子还能挤一挤,你便将人赎回来,做个妾室不正好?整日里在青楼里,我这张老脸都要被你丢尽了,儿子还没成婚呢,家里还有三个姑娘待嫁,你别做出什么事情让人看不起。”
“难为你今日赶回来——昨晚也是宿在青楼吧?”
折邵衣不由得吃惊,她情不自禁的看了看文远侯,到底没想到,昨晚文远侯一夜未归,竟然是在青楼住的。
折和光老脸挂不住,肃穆道:“我只是怜惜她的才华,写了几首诗词给她罢了,整夜作诗,哪里就宿在了青搂。”
本还想勉励折邵衣几句,如今哪里还有面子,只能悻悻离去,唐氏见着他的背影嗤然一声,“万望以后你两个哥哥和怀楠没有学得他的脾性。”
但她也不生气,左右折和光就是这样了,她又不能和离,还生气做什么。
折邵衣不敢说话。出了门,就见沈怀楠早就等在那里,他骑着马笑着看她,不过长辈来了,可不敢一直在马上,只能先下来,然后亲自撩了帘子,扶着唐氏和折邵衣上马车之后,这才又翻身上马,道:“咱们现在去,到澹台府上刚好。”
折邵衣还想撩开车帘子跟他说几句话,就见他使了眼色来——他刚刚一直守在门口,当然知道折和光刚回来!
他这是顾忌着唐氏。折邵衣便关上窗户,索性不说了,开始闭目养神。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马车行至西林街上,街上倒是安静的很,沈怀楠下马,递了澹台夫人之前给的帖子,“我们是应澹台夫人之请而来。”
小厮早认得他了!连忙请人进去。
沈怀楠是男客,倒是不能进后院,小厮便把他带到了堂庭,请了婆子带唐氏和折邵衣去里间。
后院小花园里,澹台夫人正在给花浇水。她穿得并不华贵,却气质自华,整个人看起来端庄大气。
这时候,就连唐氏也紧张了,她带着折邵衣赶忙过去行礼,澹台夫人笑着道:“不用多礼。”
然后去看折邵衣,只见她虽然是庶女,但是并不畏畏缩缩,见她看过去,也迎着看过来,眼睛里明亮,并不闪躲,一张脸并不是时人喜欢的柔美模样,倒是明媚的很,鹅蛋脸,有美人尖,头上有一朵□□色簪花,只用素银簪饰垂髻,整个人显得干净自然。
澹台夫人还真喜欢这般的姑娘。
她笑了,“我见你第一眼,便觉得你合眼缘。”
左右都是这一个做弟子,那就不要让人家提心吊胆了。
唐氏和折邵衣的心果然松缓了一些,神色也自然些了。
三人就坐着喝茶,喝第一口,折邵衣都不敢直接吞进去,而是细细在嘴里含了含,品了品,然后把这茶的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好话,就怕澹台夫人问她什么她答不出来。
但澹台夫人却没有问,而是只喝茶,喝了一杯又一杯,折邵衣很怕自己待会要去如厕!她就不敢再喝了。
小姑娘家心思,澹台夫人哪里不知道,见她端着茶杯,只一点点啄,像是喝琼甘雨露一般,笑起来,“坐得太久,你们陪我走走吧。”
唐氏就立马站起来去扶她。
澹台夫人:“折夫人,既然是女儿给我做学生的,那我也要考考她,你便去堂庭里坐着吃茶,待会我考完了人,再请你来。”
唐氏哎了一声,替折邵衣说好话,“这丫头打小便聪慧,只嘴巴不利索,您多担待。”
她走了,折邵衣不免更紧张,澹台夫人拍拍她的手,“别紧张,来,扶我走走。”
折邵衣赶紧扶着她慢走。澹台夫人却没有考校她什么典故,只问她读过什么书,折邵衣就说,“读的书不多,只读了启蒙的三字经,后来又看过诗经,孟子,春秋,史记……看的杂,但也只是看过,并没有深读过。”
澹台夫人心道这是个老实孩子。她这人就喜欢老实人。
她笑着:“没有深读也不要紧,读那些,也只是为了明理。不过道理么,一知半解的就好了,太过于活得明白,倒是受罪。再说,你读四书五经,倒是读得好,至少比读女书好。我是没读过女书的,你想学,我还教不了。”
说着说着又笑,“说一千道一万,你读这些,懂些典故也就好了,左右也没人准你出去考科举。”
这话一说,折邵衣倒是愣了愣,然后琢磨了一瞬,点头,“您说的是。”
澹台夫人见她还真有几分明白的样子,不由心中一动,问:“我说的什么道理,你觉得懂了?”
折邵衣认真道:“我读的书再多,也不能出去考科举,那就不用读得像男儿那般,只读自己喜欢的。左右我也不用考科举。”
澹台夫人大笑,“你倒是……令我欣喜。”
她道:“你既然这般好悟性,便留在我这里,我兴致来了,便教你几句,也不用做功课,我啊,也只教我想教的。”
折邵衣便大喜,这话实在是说得明明白白要她做学生,虽然好像是混日子的学生,但若是能如方才一般得澹台夫人一两句点拨,此生也够用了。
她当即跪下来磕了三个头,澹台夫人道:“今日拜师匆忙了些,等过七日,便正好是五月,你就那日来我府上读书,每日上午来,下响便回去。”
折邵衣点头,还想给澹台夫人磕头,被她按着手不准磕,“我可不喜欢被人磕来磕去的。”
“走吧,陪我走走,”
折邵衣便又跟着走,慢慢的扶着澹台夫人赏花说话。
另外一边,沈怀楠坐在堂庭里面,澹台思正就在门后面看他。看了一会,回去跟另外一边堂庭里坐着的齐泰说,“陛下,他看着倒是有些机灵。”
齐泰笑着喝了一口茶,“朕倒是觉得,他有些像你。”
澹台思正摇头,“臣可不会逢迎拍马,脾气臭的很,您以前不是经常骂臣吗?”
齐泰:“哎,朕不是说脾气和性子,朕是说他骨子里面那股劲跟你一般,喜欢爬,将来肯定爬得也快。”
澹台思正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而是道:“若说像称,他别的许是不像臣,但有一点倒是相似的。”
齐泰:“哦?”
澹台思正:“十分痴情。”
齐泰好险一口茶没喷出去,看看已经年老的澹台思正,笑着道:“你这……王婆卖瓜,倒是自卖自夸,人家一个好后生,前途正好,你不夸别的,倒是夸人家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