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呦九
王雨:“都想——到时候看看吧?我先考,万一考不中呢?”
他不想谈这个,谈这个心烦,便道:“少夫人,我阿娘说她想开一家卤味铺子,已经做好了试吃的,让我明日去你家送一些。”
折邵衣真的很佩服王五嫂子。她真的是将做生意做到了骨子里面去。这些年来,她开了首饰铺子,木工铺子,杂货铺子,成衣铺子,香饮铺子,如今又要开卤味铺子了。
她道:“替我谢谢你阿娘,你明日晚间来,那时候我在家,你若是来早了,我定然是不在的。”
王雨也知道她忙,点了点头,“行,我记住了。”
然后晚上去了沈怀东那里睡。两个好朋友许久未见,此时正是要叙旧的时候。
说了一整晚的话,第二天王五打着哈欠去读书。他如今在鹿山书院,这几日也挺忙的,除了读书之外,他还学了马球,下个月就要在国子监里面跟京都女院的姑娘们打马球。
这些小女娘们打马球上天了,个个都是厉害的主,打了这么多年的马球,国子监和鹿山书院就没有赢过几场,没有讨得好去。
刚开始的时候,众人还用他们读书为主,马球为游乐,自然比不过人家日夜练习。
后来就没脸说这句话了,一年一年过去,大家心里都有数,彼此都是勤学苦练过马球的,可不能再说没有认真。
再说这种话,脸都不知道往哪里搁。而且,有三年的比赛里面,陛下都是来看过马球赛的,回回都叹息国子监和鹿山书院没有什么好儿郎。
国子监祭酒和鹿山书院山长便把这件事情当做了正经事来看,亲自选拔人去打马球。
王五生得高大,身子灵活,就被选上了。
他练了一天,下响回去拿了卤味送沈家,路上遇见了那位李楚安。
他正失魂落魄的站在一边,手里拿着一封信失声痛哭。
王雨连忙走过去问,“李兄,你这是怎么了?”
李楚安这好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王兄,你可认得什么衙役?我家中遭逢巨变,被奸人所害,我要敲登闻鼓!”
王雨呆了呆,也没有先把李楚安直接往沈家带,而是道:“我确实认识一些京兆府的衙役,但你要先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才好去请他们帮你。”
李楚安展开信件,又指了指旁边同样痛哭流涕的老仆,道:“我家是崖州平潭县的,一直行商,家里有些地,在当地也是有名的富主。”
“今日我刚刚收到信,我家的地被占了,我祖父和我阿爹阻拦不下,竟然被活活打死。我祖母阿娘跟弟弟妹妹们还没为他们办丧事,家中就起了大火,直接被烧死了。”
“我家中满门被灭,如今只我一人还活着。”
那老仆看见是个富贵少爷,便连忙上前哭道:“幸亏我家少爷多年游学在外,一直没有回去,这才幸免于难。老太爷之前就有预感,写了信给我,让我来寻少爷。幸亏找到了,这些日子,老奴惶惶不可终日,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要是没找到,怕是也活不久了。”
这真是一个令人悲痛的消息。王雨就想了想,道:“你先不要住在客栈,既然是灭门惨案,说不得就有人寻你害你。”
又问,“你祖父在信里有没有跟你说是谁害了你家。”
李楚安点头,“有,因我常年出门在外,有些家事不好为外人道也,却必须让我知晓。祖父是个周全人,他担心信件在路上被别人看了去,又或者是丢失落在他人手,所以一直跟我用暗语。这信件上面看着事情很琐碎,好似家中老翁唠家常,但是,只有我看的懂,他写出了崖州知府四个字。”
崖州知府,灭门惨案,老仆千里送信,学子孤立无援,这就跟话本里面说的一般。
还偏偏把人送来了沈怀东和他这里。
王雨不得不慎重一些。这实在是太过于重大了。于是还是没有说出沈家的名号,只让李楚安去了鹿山书院。
他把人带回去,敲锣打鼓,召了不少同窗来,然后跟他们道:“此人正在被追杀,身世可怜,你们且帮我看着,别让他出意外。”
学子们自然要问问是什么身世,为何被人追杀。
王雨就说了一遍,众人惊讶,愤怒,看着已经整个人晕头转向伤心过度的李楚安,都说要尽自己的一份之力。
“吾辈读书人,哪个不是想要做官的?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如今看见这种惨事,自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王雨就点头,“大家都想想办法。”
有权有势都去了国子监,但也并非鹿山书院没有权贵,于是,家里在京都做官的几个人就被叫了进来。
一顿商量,本来先是想去禀告山长——后来又怕山长怕事,不肯出力,于是就分头行动。
家里有官身的回家,没有的写信去给亲朋。
这事情要闹大,对方反而不敢动。
倒是没人觉得李楚安在说谎,这东西实实在在,一家人是死是活,好查的很。
如果他说谎了,他们不过写了几封信受骗而已,但若是真的,此时怕是要翻出风浪来。
王雨这才回去拉上沈怀东,上了沈家的门,然后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沈怀楠和折邵衣。
碰巧盛瑾安和宁平公主也在,于是四个人都听说了这件事。
沈怀楠当即夸王雨,“你做的很好,是个聪明的孩子。”
王雨有些不好意思,“这也没什么,只是你们如今官职越大,沾染的是非越多反而不好。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别人下的套,我不敢直接领回来。”
折邵衣也夸他,“这种一州知府侵占他人土地的案子,一般都要惹起朝廷动荡,这事情既然大多数人都知道了,就是一件明案,自有三司审查。”
沈怀楠点了点头,安慰他,“你不用担心,这事情你已经做到了最好,也救了他一条命。”
书院是最好的藏身之所。学子们永远是朝廷最要去保护的人,如果杀手胆敢潜藏进书院动手,那牵扯的东西就多了。
这后面一层又一层的关系足够让他们敬畏,不敢轻易下手。
沈怀楠再问沈怀东,“你跟他遇见的时候,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吗?或者是巧合?”
沈怀东明白他的意思,这事情实在是有些巧。他仔细想了想,然后摇头,“是正常碰上的,我们两个人在客栈里面吃酒,然后就开始说话。”
其中倒是没有任何的异常。但是三哥都这样问了,说明这件事情实在是不简单。
沈怀楠就跟他们两个小的说,“这事情要么是巧了,偏偏让你们遇见,说明这个李楚安运气极好,如若不然不是遇见你们,怕是这条命就没了。”
然后道:“要么是人为的,有人想把这件案子给我,让我去查这里面的东西。”
但无论是怎么样,这个李楚安应当是清白的,他跟沈怀东碰上的时候,应该不知道自己全家被杀了。
沈怀楠就说:“既然这事情是你们碰到了,也不能逃避,只当是交朋友去帮助他吧。”
两个小的应下,等他们走了,盛瑾安这才说,“无论真相如何,这一桩灭门惨案确实让人闻之不忍,该帮的还是要帮。”
沈怀楠:“这件事情闹大了,就是刑部京兆府和大理寺的事情,户部管不着,五城兵马司也管不着。”
折邵衣闻言看了看盛瑾安,“如此一番折腾,肯定不会草草结案,且宽心吧。”
他们怕盛瑾安乱来。
宁平公主就带着盛瑾安回家,屋子里面这才只剩下夫妻两个。
沈怀楠和折邵衣对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地说了同一句话:“会不会是陛下?”
别的皇帝可能不会做这种事情,但是陛下是有可能做的。他极有可能是想动一动赋税了。
没有谁比他们两个更明白陛下的这份心思了。
但是现在明显时机未到,沈怀楠斟酌,“如果这件事情由我来揭发,会有什么后果?”
折邵衣想了想,却道:“我们换个方向想,不要总着手在侵占土地上,不然总是想到赋税,不如就只看崖州知府背后的人是谁,也许陛下想动的是这背后的人呢?”
崖州位于西南方向,实在是偏僻。崖州知府沈怀楠没有见过,更没有听说过,好似这个人平平无奇,没有政绩,也没有过错。
而且崖州位置极好,没有洪水,又没有天旱,周围是有大河的。
只是不适合种粮食,所以那边的人也穷苦。
李楚安家有不少的地,也算是大户人家了。
沈怀楠第二日就去查。
另外一边,沈怀东和王雨也到了鹿山书院。他们两个人去看李楚安,发现他躺在床上正在写状书。
一字一句皆是父母亲人的命,看着极为可怜。
如此重大打击之下,李楚安只在刚开始的时候一蹶不振,现在已经缓过来了。他先跟两人道谢,“若不是你们,如今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又道:“沈贤弟,我知道王兄弟是鹿山书院的学生,你……”
若是高官子弟,如今这种情形,肯定是要厚着脸皮求一求的。
沈怀东便道:“我父亲是昌东伯,有一位兄长在户部任职。我已经把你的事情告诉了他,他说你家的事情涉及到了知府,又有侵地案,会是三司会审,不用担心。”
终于听见了一句肯定的话。李楚安喜极而泣,“好,好,我全家的性命终于可以沉冤得雪了。”
沈怀东却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判案子讲究证据,现在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只有李楚安的猜测,如果崖州知府死不承认,说那田地是李家卖的,便也没有什么沉冤得雪的话了。
他回到家以后问沈怀楠,“会让他家死去的亲眷含冤得雪吗?”
沈怀楠昨日还不敢说这句话,今天却敢说了。
他今日在户部也一直听着同僚们说崖州知府案,甄大人还过来跟他示好,“我怎么听说,这崖州知府跟寿国公有点关系呢?”
沈怀楠当时就毛骨悚然。
寿国公是皇后的母族。
沈怀楠拍了拍沈怀东的肩膀,“别担心,如果此事是真的,肯定会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沈怀东把自己猜测的东西说出来,“万一对方不承认呢?万一没有太多证据呢?”
沈怀楠笑了笑,“不可能,你放心吧。”
甄大人说完之后,他就去查了。意料之外的好查,这崖州知府叫做裴余庆,是崖州本地人,长平三年的进士出身,回到崖州做官,先从知县做起,然后一路做到知府,其中历经十五年,在崖州势力根深蒂固。
但一个外放的官员能一路走的这么顺,在朝堂肯定是有人的。他背后就有皇后的母族,寿国公周家。
皇后家里极为有钱。这个有钱,不是一般的有,而是非常多。折邵衣每回去皇宫里面,皇后都送金条。
沈怀楠当时还以为是她的喜好问题,如今想来,寿国公家里的银子,应当不是一般的多。
寿国公在老寿国公还在的时候还是将军,后代却不成了,只一味喜欢敛财,如今家里的人只有一支在做官,其他的人都在做生意。
生意做的很大。
寿国公——也就是皇后的兄长赋闲在家,他的大儿子任外放的地方官,也是一州封疆大吏,这些年做的很不错,在当地有很好的官声。
当年,北城修建贪污案里,五皇子铤而走险从里面谋取大量的银钱,也是因为他确实没有钱。但是太子可以只想贪一点,而这么多年一直都不缺银子用,也是因为皇后母族有钱。
源源不断的银子进了太子的口袋,太子就可以给他们行方便。
如今,皇后母族怕是要废了。
沈怀楠能查出来的东西,其他人自然也查的出来。虽然这么多年来,崖州知府跟周家都是暗地里来往,可是此事一出,这个来往立马就变得有迹可循,这就非常奇怪了。
沈怀楠猜着十有八九是陛下干的,其他人没那力量。
太子马上让沈怀楠进宫。他把智囊团全部招在一块坐下,开始大骂特骂崖州知府贪得无厌,然后又说,“这种人,就是嚣张惯了,以为天高皇帝远,又一手遮天,所以杀人放火这种事都不知道永除后患,实在是愚蠢。”
“杀人就杀人,怎么还漏掉一个,真是一群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