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呦九
他此时倒是真心羡慕盛瑾安了。
他想,因为有人引导着他向善,心向光明,所以才能活得如此纯粹。
他跟盛瑾安道:“盛九兄,你可真聪明,真能干。”
盛瑾安正肃着脸用他爹那一套说辞说服沈怀楠呢,就见他真心实意发出如此的感慨,便瞬间破功,扭捏的道了一句。“我,我其实也只有一点点聪明罢了。”
然后正经道:“既然你能知道我说的话聪明,那也不糊涂,便按照我说的去做吧,我不会骗你的。”
沈怀楠便感动得落泪,拉着盛瑾安的手就哭,“盛九兄,并不是我没有想过,只是,那到底是我的父亲,如果能得到父亲的喜爱,谁不愿意呢?我以为,只要我听话,安分守己,便能得他一份喜爱,不,我也不要喜爱,只要不那么厌恶我就行了。”
“其实,我也知道为什么父亲刚回来,便如此厌恶我,恨不得打死我。”
盛瑾安好奇:“哦?”
沈怀楠掏出帕子擦擦眼泪,“是,是前几日桑先生和文远侯爷替我跟邵衣做媒,父亲却不同意,他说,他想要给我聘一个乡下姑娘……”
盛瑾安:“——哦?哦……”
他的心虚了。
啊呀呀,要是沈怀楠娶了别的姑娘,那他是不是就可以去娶折九姑娘了?
沈怀楠:“……盛九兄?”
盛瑾安回神,“哎?哎!”
最后一个哎,便是重重的叹气了。
他心虚的想,真是生不逢时,爱不逢人。
哎,哎。
沈怀楠:“……”
他好笑又好气,这刚刚还说得大义凛然,要帮着他摆脱昌东伯府,下一瞬就惦记他的人了。
沈怀楠只好苦得大声了一点,高呼,“盛九兄,我心里苦。”
盛瑾安就想,你心苦,我难道就不苦吗?
恨不得也掉几滴泪。
然后叹息再叹息,才道:“反正,你听我的,长痛不如短痛,你就想,为了折九姑娘,你也要斩断这一段父子孽缘。”
沈怀楠:“哎,我听你的,我也不能真为了父亲的命令去娶另外一个姑娘,那不是造孽吗?”
盛瑾安便心有安慰,“你能为了折九姑娘做到如此地步,我也就安心了。”
沈怀楠:“……”
盛瑾安:“……”
好尴尬啊。
两人又转话题,盛瑾安便马上说自己的主意,“我想过了,你父亲这个事情,还得要从内宅开始做。”
沈怀楠:“哦?”
盛瑾安:“我祖母和娘教过我,内宅不安,也能动摇一个家的根本,你们家的事情,那天我一看就知晓了,你父亲,宠妾灭妻吧?宠庶灭嫡吧?”
沈怀楠便轻轻点了点头,“是,除了不宠我之外,父亲他,他也不喜欢四弟。”
盛瑾安便拍掌道:“我就说,我看过那么多大户人家的是非,你们家这点事情,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便这般如此如此这般说了一遍,“你且放心,这事情啊,我有分寸,只你心不软就好。”
沈怀楠坚定的道:“若是父亲执意让我娶别人,而不是邵衣,我也不愿意听他的命令。他可以折磨我,却不能磋磨邵衣。”
盛瑾安酸溜溜:“是,你将来能抱得美人归。”
他就回去了。
回去之后睡在床上抱着白玉枕头大哭,小厮吓住了,“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盛瑾安嚎啕不止,“少爷没怎么,少爷只是受了情伤。”
小厮自小跟着他长大,好笑道:“那您还帮沈三少爷?”
盛瑾安:“父亲说过,一码事归一码事,我喜欢折九姑娘跟喜欢沈三不冲突。”
哎,哎。
他继续哭去了。
然后吩咐小厮,“我嘱咐你要做的事情,你做了吧?”
小厮:“做了的,一个昌东伯而已,没什么不好做的。”
盛瑾安:“那你出去吧,我要继续哭了。”
小厮笑着出门了,叫其他人都退远些,“你们离得近,少爷不好意思哭大声。”
等众人都退出院子之后,盛瑾安才哭得嗷嗷大叫,英国公夫人正好从这边过,脸一黑,好笑道:“真是……真是没用。”
小厮却想,他家少爷有用的很,瞧着吧,过几日,昌东伯就要“名声大噪”了。
……
昌东伯最近过得很不如意。
先有沈怀楠这个孽子气他,再有妻子不肯同意平妻,嫡子不亲他,不过总算还好,自己的官职还是十拿九稳的。
他舒了一口气,回了昌东伯府,没有往主院去,而是去了自己的妾室那里。
他去的时候,杨姨娘正在给他绣荷包,见了他来,亲亲切切的笑,“老爷,您回来了。”
她还是不习惯叫他伯爷,只叫老爷。
昌东伯嗯了一声,被她伺候着脱下外衫,喝了一杯她端过来的酸梅汤,这才喟叹一声,“我对不起你,说好要给你平妻的。”
杨姨娘只笑不说话,低头绣花。昌东伯看着她,“我食言了,你恨不恨我?”
杨姨娘摇摇头。
“你是知道我的,我怎么会恨你呢?你心在我这里,我知道,那即便是什么身份,又或是没有身份,我也没有怨言。”
“但你有一日心不在我这里,你即便给我平妻,我也不要,没用,我在你心里,也不是妻子。”
昌东伯感动,走过去抱着她,“你放心,这辈子我必定对你好。”
杨姨娘:“我本就是没见过世面的,能被老爷宠爱,是我的福气,因有了你,我家父兄,亲族,都有了好日子,人人羡慕的看我,我也觉得自己如今好,老爷,我很满足。”
昌东伯便笑着道:“你放心,以后咱们的儿子必定有出息,”
两人抱在一起温存一番,到了黄昏时刻,昌东伯从床上下来,看看日头,“我还得出去一趟。”
杨姨娘替他穿衣穿鞋,“那妾晚上等您回来。”
昌东伯点点头,又出门去了。他今日要去赴友人的宴席,做官么,自然要上下打点的。
他出了门,走过两条街,正要往酒馆里面去,就被人撞了一下。昌东伯今日心情好,也不跟人计较,只是走了几步,再去摸自己的腰间,果然,银子被偷了。
他大怒,转身就去追。
撞他的人是个孩子,他自觉不难追到,结果小孩子滑溜的很,一不小心就追丢了。他大骂一句晦气,然后看了看时辰,连忙返回去赴宴,这要是去晚了,可不好。
结果今日的运道是真差,刚走几步,又被一盆水泼下来。
昌东伯:“……”
今日真是邪门了。
他抬头就要骂,就见上头探出了一个女人的头。
那张脸,很美。
黄昏的暖光笼在脸上,整个人白净,轻灵,美艳,是昌东伯喜欢的那种美人。
她惊讶而羞愧的道了一句,“这位老爷,您别生气,我这便下来。”
这水既然是美人浇的,那就罢了,就当洗了一个澡。
美人下来,含羞带怯,求他原谅,“是洗菜的水,才也不脏,本打算做饭来着。”
又说,“这位郎君,你这般湿透了可不行,我家兄长的衣裳你应穿得上,不若先穿上,我再去给你买一套成衣,您看成吗?”
成,自然是要成的。
昌东伯也觉得是个法子。他被美人一笑,也牵动了心绪,上去换了衣裳,又去成衣铺子里面买衣裳,衣裳买好了,他看着低头的美人,心痒痒。
但也没有过多停留,毕竟今日还要赴宴,他便只好忍住,直接走了。等到了酒楼,里面的大人们都已经到了,他进去,笑着道:“倒是我迟了,罚酒,罚酒。”
他喝了几杯,却见众人看他的神色不对,他好奇的问,“怎么了?我今日脸上有脏东西?”
其中一个友人朝着他摇头,然后小声的问,“民怀兄,我听闻……你对你家三子,极为苛刻?”
昌东伯一惊,“怎如此说?”
那友人摇摇头,“你别管我如何说,只如今有了风声,我也知道你家一点事情,你啊……都是自己的儿子,何必如此苛责,他有出息,你便扶持他一把,他是个孝顺孩子,自会感恩,你以后有福气的很。”
“你多年不在京都,你那三子,我们也是看着长大的,见了我们也有礼的很,有一年我半路见着他小小一个人,自己没有吃的,还给乞丐银子,哎,是个好孩子。”
昌东伯却听不进去,大怒,“是不是这小子在外面胡说八道呢!”
友人:“……”
他叹气一声,“不是他,是国子监那群学生,你懂了吧?”
国子监!
昌东伯马上就想起了盛瑾安。他起了一身冷汗,这回也不生气,也不发怒了,只说,“是英国公家的九少爷说出去的吧?”
友人点头。
“听说是在国子监柳博士的堂课上,说到了父慈子孝这个事情,然后盛九少爷就说了你家。”
昌东伯全身冒冷汗,“如今,如今大家都知晓了?”
友人:“嗯,都知晓了。”
昌东伯心里又惊又怒,惊是惊恐盛瑾安,怒是怒沈怀楠。
那友人见状摇头,道:“喝酒,喝酒。”
昌东伯哪里还喝得下酒,放下酒杯就走了。
留下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另外两个说,“我看你们刚刚说悄悄话,你们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