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杂院里的小媳妇 第102章

　　至于抱牌位，这个她也不敢，前院就住着一个工委会，她要是真敢这么做，叶寡妇说不准就会抓她去思想改造。

　　躺在床上，李陈氏小声抽泣，囔囔道：“东子啊，妈命苦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呢，你老婆要守不住了，以后你老娘和儿子可怎么办啊？不行，林秀芝改嫁可以，豆子绝对不能改姓，豆子要是改姓了，那我老李家的香火不就断了吗？”

　　林秀芝生火煮粥，医生说李陈氏洗了胃，只能吃半流食，她不懂什么是半流食，只知道白粥可以吃，所以回来就给煮上，还不知道李陈氏在那脑补了这么多东西。

　　六月中旬，陈幽中专毕业了，今年情况特殊，迟迟未分配，主要是因为工作岗位就那么多，根本分配不下去，居委会的人已经上门做过思想工作，说是祖国的偏远地区有很多农民不识字，那里的孩子也没有老师教，需要陈幽这样的知识分子去扫盲和教导，希望陈幽好好考虑，现在报名的话，还能自己挑选地方。

　　送走居委会的领导，陈妈一脸愁容，“中专不是包分配，这要是下乡可怎么办？”

　　陈岩抿着唇，想着要不要找找张厂长，毕竟他一句话，陈幽就能进轧钢厂，甚至是职工小学。

　　“实在不行就去我娘家村子，离家里不远，村里都是亲戚，不说多照顾，至少没人会欺负小幽。”林晓慧跟着出主意。

　　陈妈心下一松，对呀，实在不行就去林家村，林志勇每个月都要回去，能照顾的到。

　　陈幽浅笑着说道：“你们放心吧，不管去哪，我都不会吃亏的。”

　　听到这话，林晓慧忍不住皱了下眉，“小幽，你先别想那么多，我跟你哥想想法子，你是中专毕业，只要你不报名，早晚得给你分配工作，偏点远点没事，咱到时候住宿舍，周末回来，这不就跟你上中专住校一样吗。”

　　“没错，咱是中专生，咱不怕。”陈妈紧紧的握着陈幽的手，显然她更害怕。

　　过了两天，一大爷家的小女儿，三大爷家的三儿子都被要求下乡，两人四处求爷爷告奶奶。

　　一大爷是厨师，私下里会接一些席面，因此认识不少贵人，舍下这张老脸，总算让闺女分配在北城的农场，三大爷就是个抡大锤的，职称也不算高，找了一圈之后，张老三还是被分到了陕北，一个一听就很偏的地界。

　　这天居委会给几位知青送通知单和大红花，眼尖的人看到他们拿着三朵大红花，不由得好奇，难道院子里还有第三位知青。

　　见他们进了后院，众人顾不得天上的大太阳，直溜溜的跟着一块进去。

　　先是一大爷家的幺儿，然后就见居委会的领导朝陈家走去。

　　“什么情况？陈家有人要下乡？”众人满头雾水。

　　就连开门的林晓慧都以为他们送错了，浅笑着说道：“您是不是送错了，我们家没人下乡。”

　　办事员抬头看了看门牌号，“没错啊，就是你们家，陈幽同志是住这儿吧？”

　　“陈幽？”林晓慧慌忙接过通知书，不等她发出疑问，就听到陈幽大喊着：“妈，妈您别吓我。”

　　“不好意思，陈幽报名的事情我们并不知道，您几位先在这儿坐会儿，我去看看。”林晓慧交代完，赶紧进陈妈的房间。

　　有办事员想要跟过去，被主任给拦下了，凑近他耳旁将陈妈的情况小声解释了一下，示意他就别进去了，不然真让陈妈有个好歹，他们这群人都要被批评。

　　办事员听话的坐回座位，然后打量着陈家的客厅，就一张普普通通的八仙桌和几把椅子，墙上除了一张伟人像，别的什么都没有，收拾的整洁干净，是一个很朴素的工人家庭。

　　林晓慧进了陈妈的房间，陈幽已经扶着陈妈坐下，平安懂事的拿了一块毛巾过来。

　　“妈，奶奶摔倒了。”平安害怕的说道。

　　“没事，奶奶一会就好了。”林晓慧看了陈幽一眼，见她一脸担心后怕的模样，“你先去招呼居委会的同志，妈这里有我。”

　　林晓慧拧了毛巾放到陈妈的额头上，过了一会，她回过神来，见到林晓慧就一把拉住她的手，“晓慧，我刚刚好像听到小幽要下乡？”

　　林晓慧反握住陈妈的手，“妈，您先别急，咱们待会问问小幽，可能是担心家里人替她发愁，所以报名去北城附近的地方。”

　　陈妈的眸光暗淡，担忧的说道：“小幽真要下乡？能去附近的乡下吗？下乡的日子有多苦她知不知道？”

　　甭管陈妈怎么伤心难过，通知书都送到家里来了，陈幽下乡的事情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陈岩看着下乡通知单，“说说吧，为什么要去关外，还选了这个团结兵团？”

　　他问过了，地方是陈幽自己选的，也就是说，陈幽是有目的性的报名。

　　陈幽看了眼包着头的陈妈，沉着脸的大哥，面色凝重的嫂子，挺着肚子，气急败坏的姐姐，坦白道：“李云峰在那里。”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张凡是疑惑，李云峰这个名字一听就是男人，小姨子要为了那个男人去关外，可陈家人瞧着都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这个李云峰你认识？”张凡小声问陈岚。

　　“我妹妹的同学。”见张凡一脸不信，陈岚斜了他一眼，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我虽然没说，但是你们肯定看出来了，没错，我喜欢李云峰，我要去找他，我这辈子就认定他了。”陈幽语气坚定的说道。

　　几人想起陈幽的遭遇，再想起陈幽之后经常给李云峰带吃的，经常一块学习，有感情不奇怪，可他们没想到陈幽会为了李云峰远赴千里。

　　“你想清楚了吗？现在还没去，虽说下乡这个结果改变不了，但是地方还能改，我找找关系，到你嫂子那个村里，离家近，还有人帮衬，要是去了关外，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遇到麻烦，我们想帮你都帮不到。”陈岩严肃的问道。

　　“哥，我考虑的很清楚了，我要去关外。”陈幽避开陈妈的眼神，语气依然坚定。

　　反正不管家里人怎么劝，陈幽就是铁了心要去关外。

　　“妈，出了那事之后，我看到男人就害怕，就跟你看到生人一样，我会全身发抖，不自觉的恐慌，想要马上逃开，只有李云峰，我跟他在一起就没事，相反，我觉得很安全。”陈幽见陈妈皱着眉，坐到陈妈边上，抱着她说道：“我以前以为是因为他救了我，但是这两年，我很确定，我喜欢他，这辈子就他了。”

　　陈妈自己怕生人，自然明白害怕跟人接触的恐惧，她心疼的摸了摸陈幽的头，泪眼婆娑的问道：“这些事，你之前怎么都不跟我说？”

　　“说了也没用，还会让你们担心。”陈幽抿了抿唇，说道。

　　知道原因，陈家人不再反对，林晓慧就更不会反对了。

　　因为陈幽是自愿下乡，又选了关外这种偏远地方，所以她指定地点，居委会的领导也同意了，毕竟中专毕业且自己报名下乡，是很好的宣传机会，为此，这边的领导还帮陈幽争取了工作，到那边的兵团小学当老师，所以比起其他知青，算是不错的待遇了。

　　确定要去关外，陈家开始准备东西，衣服被子这些就不用说了，最主要的是全国粮票，现在出远门，光有钱没用，最硬的就是粮票，还得是全国粮票。

　　陈家攒了一些，但是不多，所以发动了亲戚朋友凑，现在几乎家家都有人下乡，也没那么好凑，所幸陈家认识的人都还好，比如秦立，张凡他们，都是负担不重，也没有亲戚要下乡的人家。

　　东拼西凑的，弄到三百斤全国粮票，陈岩还想去黑市换一些，被陈幽拦住了。

　　“已经很多了，我哪吃的了这么多。”陈幽看着全家人为她忙活，突然有些后悔，“哥，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

　　“说什么呢，人这一辈子遇到个喜欢的人不容易，李云峰那小子我也认识，还算不错，你到那边好好的，要是想回来了，一定要跟我们说，哥来给你想办法。”陈岩想摸一摸陈幽的头，想起她害怕男人，又把手缩了回来，心下叹气，不同意怎么办，难道看着妹妹孤独终老？

　　临行的前一天，师傅张自强送来两瓶肉酱，林晓慧估摸了一下，没有三四斤肉做不出来，都不知道师傅师娘攒了多久，回头她跟陈岩想想法子，弄两斤肉给他们送去，不然他们接下来一个月都得吃素。

　　然后是秦立，他送了一把匕首，说是战利品，让陈幽留着防身用，林志勇和张婉霞送了素色的布，这也是硬通货，可以拿来当钱用的好东西，张凡和陈岚送的东西就杂了，有热水瓶，陶瓷缸，面霜，香皂和卫生纸等等，算是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林晓慧用手肘撞了撞陈岩，示意他把东西拿出来。

　　陈岩掏出一只盒子，递给陈幽后说道：“试试大小，我给你调表带。”

　　陈幽打开一看，和陈岚一样的手表，有心拒绝，看到大哥的表情，又默默的拿出来戴到手上，晃了晃，笑道：“太大了一点。”

　　最后就是陈妈了，她这些天一直躲在房间里，要不是三个孩子需要她照顾，说不准早躺床上了。

　　“妈，睡了吗？”陈幽敲了敲门。

　　“进来吧。”陈妈声音疲惫的回道。

　　陈幽进门，见陈妈在那缝衣服，走近了低着头，不敢看陈妈。

　　“我给你缝了一件内衣，粮票和钱都在里边，等到地方了再拆开，还有你哥给你的手表，也别戴手上，回头我给你缝到包里面，到时候把包放前边，出门在外，多留个心眼，不要什么人都相信，更不要吃别人给的东西，拐子最喜欢你这样的大姑娘。”陈妈妈一边缝着衣服，一边絮絮叨叨的嘱咐着。

　　陈幽的眼泪刷的一下掉下来，埂咽着说道：“妈，对不起，我……是我不孝。”

　　陈妈摆摆手，埂咽着说道：“跟我道什么歉，你最大的孝顺，就是照顾好自己，别叫我担心，知道吗？”

第113章

　　1969年的七月十号，陈幽背着包，提着行李踏上了去关外的火车。

　　陈妈此时感觉不到害怕，只有对陈幽的担心，“小幽，去那边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就给家里写信。”

　　“钱和粮票不够也给我们写信，别硬撑着。”陈岩看着乌压压的人群，全是要下乡的知青和来送人的家人，“跟好同伴，千万不要乱跑，知道没？”

　　“小幽，不要相信陌生人说的话，尤其是大妈或是孕妇这种，找你带路或是别的，你找乘警或是乘务员，千万别傻乎乎的跟着他们走。”林晓慧想起后世的骗招，嘱咐道。

　　陈幽含着泪点头，听到乘务员的叫喊声，咬了咬唇，“妈，大哥，嫂子，火车马上要开了，我……我走了，对不起，这次是我任性了，我肯定能过好，你们别担心。”

　　陈岚因为怀着孩子，所以今天没来，陈岩和张凡把行李搬上去，把陈幽安顿好了，才赶紧挤下火车。

　　“小幽，小幽啊！”陈妈追着火车跑了几步，泪流满面。

　　林晓慧过去扶着陈妈，看着火车渐渐消失在眼前，鼻头一酸，一直在眼眶打转的眼泪刷的一下掉下来。

　　一个屋檐下五年，陈幽一直是个勤快懂事的姑娘，每次看到她就笑着喊嫂子，怕她不熟悉环境，带她转遍整个西城的胡同，担心她学习跟不上，就默默的整理了自己的笔记给她，觉得她怀孕辛苦，所以抢着干各种家务活，还以为她会跟陈岚似的，平平顺顺的过完一辈子，结果一下跑到关外去了。

　　“妈，我们回去吧。”陈岩眼圈泛红，扶着陈妈另一边准备回去。

　　今儿送知青下乡，到处都是抹眼泪的亲人，没人看陈妈，她就没那么害怕，但是也想着尽快离开。

　　出了火车站，三人找到自行车，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就听有人叫陈岩的名字。

　　“石头，还真是你。”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推着自行车过来，看到陈妈也在，不禁一愣，“大姐？您怎么在这？”

　　林晓慧好奇看了他一眼，而后转向陈岩，等着他介绍。

　　“舅舅。”陈岩也是愣了一下，随即浅笑着给几人介绍，“晓慧，这是我舅舅。舅舅，这是我爱人，林晓慧，这是小岚的爱人，张凡。”

　　“舅舅/舅舅。”林晓慧和张凡赶紧喊道。

　　“你们好，第一次见面。”唐青知慌忙摸了摸衣兜，结果就摸出一包烟和一块钱，“今天身上没带钱，见面红包下次补上。”说完，唐青知看向陈妈，“大姐，好久不见，您怎么……”

　　陈妈看了他一眼，“我来送小幽的，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陈岩就笑道：“舅舅，您也知道我妈的情况，今儿要不是为了小幽，她肯定不会来这里，那什么，我们就先回去了，改天我带我爱人去看外公。”

　　唐青知看了陈妈一眼，见她低着头不看自己，轻叹一口气，“有空就来看看外公，他很想你们。”

　　自陈岩有记忆起，去唐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跟所谓的外公根本没什么感情，所以唐青知这话，其实是说给陈妈听得。

　　“好的，那我们就先走了。”陈岩载着陈妈，张凡和林晓慧一人骑着一辆自行车走了。

　　快到家的时候，陈妈突然说道：“有空的话，你带上晓慧还有凡子他们去见见外公，他年纪不小了。”

　　“好，等我放暑假，我带他们去看外公。”陈岩其实也不太清楚上一辈的恩怨，只知道陈妈从不回娘家，他们这些当儿女的自然也不会去。

　　另一边，陈幽坐了三天两夜的火车，终于来到东市，同行的有一百多人，迎接他们的办事员带他们去汽车站，在这里，他们分成六队，前往不同的县城。

　　陈幽这队有九个人，上了客车，其中一个姑娘很是兴奋的自我介绍，然后问他们的名字，来自哪里，要到哪里去，七个到农村，两个到兵团下的农场。

　　“你也被分到农场，哪个农场？”长相清秀的姑娘高兴问道。

　　“团结农场。”陈幽冲她笑了下，“抱歉，我有点晕车，先休息会。”

　　见她面色苍白，不像是作假，众人不再找陈幽说话，纷纷在那畅谈理想。

　　终于到了兵团，没想到清秀姑娘和她一样去团结农场，这样一来，两人就有个伴，不至于太孤单。

　　接待他们的是知青办主任，先感谢他们下乡支援，然后是后续的安排，清秀姑娘就是来干活的，陈幽的工作上边打过招呼，进兵团小学当老师。

　　“哇，你竟然分去当老师，是不是家里找了关系？”清秀姑娘凑近小声问道。

　　陈幽见她眸光微闪，浅笑道：“我是中专师范毕业，自愿放弃分配机会，来这里支援的。”

　　清秀姑娘起先以为她是有关系，现在觉得她是二傻子，好好的北城不呆，竟然自愿跑这穷乡僻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