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木源
她才十五,这样的着装显得她有些孩子气。但是她一双眼睛墨水一样的深浓,没有半点稚气。
他已经有一段时日没见她了,景明寺一别之后,两人就没有见面了。她没有出现在他面前,除了母亲在耳边提过一两句之外,就再也没人在他面前提过。她像是在这个世上完全消失了一样。
这种古怪且荒诞的感觉笼罩在心头,催使他找到了高阳王,让他托这位堂兄帮自己带一句话。
“许久不见,”长乐王看少女伫立在不远处,过了好会他才道出一句。
她噗嗤笑了一声,踩着欢快的步子过来。
白悦悦管杀不管埋,撩拨了人,也不看看成果到底如何。掉头把人丢在外面连着几日不管不问。
“大王。”她脆生生叫了一声,然后又想想起什么似的,“景时。”
她声音脆生生的,很悦耳。又带着些许烂漫。
声音落到心头上,有阵羽毛扫过的痒。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她就开口问了,“听说最近前段日子,陛下给大王一口气赐了七个宫人?”
她说着,一只手来做了个七的手势。
一出手七个貌美宫人,天子不出手就罢了,一出手就是大手笔。这件事早就在洛阳里全都传遍了。
长乐王喉咙发紧,连带着背上都一阵发麻。
“我没有……”对着少女明亮的眼睛,他解释,“我让她们都回去了。”
“可是我听说大王不是留下一个么?”
长乐王更是焦头烂额,“那个是不得已留下的。”
他原本一个都不想要,前来的内官拉着他说了大半天,话里话外都是君命,他没办法,随便指了一个,就当是交差。这样内官能回宫复命,他能得个清净。
“能被大王留下的人,一定长得很好看吧。”白悦悦笑问,她又走近几步。
“我听人说那日从宫里出来的人都很好看,又被大王选中,那一定是其中翘楚了。”
她满眼天真的看他,“大王觉得,是我好看,还是她好看。”
话语间,她就已经走到了长乐王的面前。他个头长得太高了,到他面前,仰起头都有点不太够,她干脆抓住他的袖子,踮起脚。
长乐王感觉到加在袖口上的力道,低头下来看见的就是她的眼睛。
“我不知道。”
白悦悦当即就笑了,“怎么不知道。人都已经在大王府上了,怎么可能不知道。”
当时随意一指,只急着把宫里来的人给送走,至于留下来的人他也没顾及。
“我没看过,当时中官催的急,随意指了一个。后面让人去伺候太妃了。”
白悦悦愣住,“那么一个美人,大王竟然叫去伺候太妃了?”
“宫人在宫内做的也是服侍人的事,这又有什么区别?”
长乐王反问。
这倒也是,宫人们在宫内就是伺候人的。他让人去伺候太妃,正是人尽其用。
“当时随手指的,长相如何也没看清。”
后面去太妃那里,他也没有注意过有没有那个人。
白悦悦先是一愣,然后笑的前俯后仰。
“大王这样,可是让美人虚度年华啊!”
长乐王摇摇头,没说什么。
白悦悦笑够了,踮起脚尖对他道,“但是我喜欢。”
下刻她踮起脚飞快的在他脸颊上戳了下,长乐王显然没想到,她转身要走。才回身踏出一步,手腕被只手掌攥住,她裙裾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下刻她整个人都撞到他身前。
男人的手比她的手掌大的多,明明是攥在她的手腕上,却将她的整个手掌都要包住了。
“这什么意思?”属于男人的阳刚气息从身前侵袭过来。
那是和女人的柔软完全不同的感觉,像是触碰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
她仰首,和长乐王双目对上。
这种事,其实也算作男女之间的博弈,得大得小,都看自己的本事。
很多时候豁不豁得出去,那就是看自己的胆量。
她一笑,是然后下刻她重重撞上他的脸。
那一下她用了点力气,长乐王猝不及防被她一口咬住。
他呼吸都有瞬间的停止。紧接着听到一阵得逞的笑,原来她已经抓住机会跑了。
白悦悦一路跑出去,心情痛快,她绕过一段长廊,经过前□□院的关口。一头撞见意想不到的几个人。
元茂和高冶几个人站在那里,两厢一照面,竟然有股诡异的缄默。
他给了白逊莫大的荣光,再用天子仪仗亲临,那么就太过了。他常服悄悄来此,就算有人认出来,也不敢喧哗出来。
元茂眼神落在了她的唇上。她素面朝天,根本就不上脂粉,但唇上微带着水光,鲜红欲滴。
“方才做什么去了?”
元茂嗓音平静到没有半点波澜,他又看向她,温煦道,“说吧。”
第29章
或是取暖,或是一同毁灭。
元茂这段时日并没有在宫里见到白悦悦,长信宫的中官来传旨召人入宫,偏生那段日子好巧不巧,白悦悦生病了。
春日里冷暖变化快,前一日煦暖如夏,后一日就开始狂风大作。若是来不及增减衣物,就容易生病。白悦悦就是不小心染上了风寒。
照着宫规,身染有疾者,不可入宫。若隐瞒不报,一旦发现以重罪论处。
哪怕白逊再如何想要这个女儿给他门楣添光,也不得不让她在家养病。
元茂当然知道她病了,他眯眼打量她,她今日作鹅黄的襦裙,手臂上搭着一条浅碧的披帛,越发显得肌肤如雪。她脸颊红扑扑的,口齿里略带些喘息,怕是一路跑过来的。
但是他望见她鲜红的嘴唇染上了一层水量,眼神蓦地沉了下来。
他看向她,温柔辗转的将方才的话语又重复了一遍,“方才去哪里了?”
后面站着的高冶忍不住向后退了好几步,到这会,他多少能摸清楚天子的脾性。
天子虽然年少,但喜怒不形于色。越是暴怒的时候,反而越是平静,甚至还有几分和颜悦色。
换了旁人若是迟钝一点的,还真分不出来。
但是他现在却感受到了。
现在的天子像是抓住了妻子红杏出墙的男人,高冶都怀疑下刻天子就要杀过去找那个胆大包天的男人了。
高冶忍不住往后躲,被那边站着的白悦悦看见,“高郎君你躲什么?”
苍天!
高冶心里狂叫,他记得自己平日里没有得罪过这位小娘子啊,为什么要把他这个无辜之人也给拖下来!
这个念头到一半,高冶又觉咂出什么不对。现如今白家三娘和陛下还没什么关系呢。进宫的事更是八字都没有一撇,陛下何必弄出一副抓奸的模样来?
他心里想着,又看了看左右,这块地方幽静,和前面的闹哄哄有鲜明的区别。
还真是个幽会的好地方。
高冶脑子里无端冒出这么个念头。
他下刻就恨不得赶紧跑了。天子都还没被戴绿头巾呢,他怎么老是想这个。敢给天子头上加点翠色的女子,恐怕还没出世吧!
元茂含笑瞥了一眼身后惶惶不安的高冶,“你这模样,是去做什么了?”
“去喝酒了。”白悦悦笑吟吟道,她半点觉察不出他的不对,她一手提着长及地面的披帛,“我刚刚喝了春日的青梅酒,可好喝了!”
“酒?”元茂轻笑,“倒是没有闻见酒味。”
“是有些年头的酒了,”白悦悦道,“而且我就碰了两口。”
她伸出指头比了个二的手势,她满脸遗憾,眼底里全都是笑,“只是可惜,就那么点儿。”
“是么,”元茂看到她桃色的面颊,“既然如此,那朕一起去看看?”
“事先说好,倘若没有,朕会罚你。狠狠的罚你。”元茂道。
白悦悦脸上的笑瞬时拉下来,变得连高冶都有些惊讶。
“那可真不巧,没了。”她脸上的笑容一收,“陛下也别等待会了,现在就罚吧。”
元茂唇角边的笑容略有些减褪,他走近过来。
“你方才见了谁?”
“和我长姐一起见了高阳王,然后私下碰了点酒。酒是有了些年头的老酒,不敢多喝,就碰了两下。”
“是上了二十年的青梅酒。”她大大方方的摊开的袖子,“我身上还带着点儿青梅香呢。”
洛阳权贵莫不用香,白家也是一样。衣物所熏用的香料还会随着四季气候的转变而变化。
她衣裙上都是熏的春日青梅香。
广袖被她摊开,其上熏的青梅香铺面而来。
元茂颔首,“那你哪日送朕一些。”
“那可不行。”白悦悦没有半点讨他欢心的意思,她收了手臂,原本摊开的广袖也垂下,“宫中有规矩,但凡宫外饮食不得入内。再说了,万一陛下肠胃不好,喝出个好歹。小女可不敢担责。”
高冶看白悦悦的眼神已经是看壮士了。
还没见到有人能这么和天子说话的。
“你当真——放肆。”
元茂笑容依旧,话语里情绪不明。
“小女只是说实话而已。”她仰首道,神情里完全不见任何惧怕。
“陛下不是想问小女方才去过了哪里,不如小女亲自带着陛下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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