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木源
他年纪越来越大,朝堂局势更是变得越发诡谲。
太后不比他好过到哪里去。
“阿娘言重了,儿想要知道三娘她犯下了什么罪过,竟然让阿娘把她送出宫去?”
“她举止轻浮,口无遮挡。这样的人留在宫里不是个好事。”太后道,“她是我的侄女,倘若她真的能堪大用,我又怎么把她送出去?”
“她这样子根本就不适合为皇后。别说皇后了,就连做一个嫔御都不行。”
太后留不下这种根本不听她命令,满心满意全都是她自己主意的人。
“送出去也就送出去了,只能说是你们两人没有缘分。”
她看向元茂,莫名的缓了口吻,“算了。没有缘分强求不来。我接到了辽东镇将的一封奏疏,说他辖地里有一个女子,年方十四,样貌出类拔萃不可方物。人已经在路上了,我亲自过目。”
后宫里的女子,从来不缺美人,走了一个大不了再来一个就是。男人就那么一回事,弄走一个,再塞给他一个,他就算再生气,新欢在怀,时间一长也就忘记了。也就三娘那个蠢货拿着男人的山盟海誓当回事。
“阿娘不用了。叫人回去吧。就算来了,朕也不会去看。”
太后的面色霎时间变得难看。
那女子只要入宫,哪怕皇帝不管不问,她也不管。但是当面说出来了,那等于是驳她的脸面。
“你是真的翅膀硬了。”
“来人!”太后呵斥道,“今日看来是非得管教你一下!”
太后在元茂幼年时候动辄令人责打,没想到到了天子成人之后竟然还是如此。
长信宫的黄门全数听皇太后的命令,不一会儿就有黄门提着漆杖过来。
冯育觑了一眼元茂的脸色,“陛下,请吧。”
元茂走到外间,身旁两边的黄门持杖打在他的身上。
太后在殿内,心底的躁郁无处发泄,下令道,“打得再重一些,不下狠手,怕是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
王潮想要劝说,太后一眼看了过来,无奈他只能出去传令。
木杖都是用实木制成,打在人的身上,就算是个壮年男人也要痛的满地打滚。元茂额头上略有些冷汗。
黄门们最后一杖打在他的身上,元茂的背脊依然没有半点折损,挺得笔直。
他越是如此,太后就越是发怒。
王潮见状袖着手,心里叹气。
他过去,“陛下。”
太后出手教训之后,天子必定要起身前去谢太后的教诲。
元茂起身往殿内去,太后在上见到元茂挺得笔直的肩背,面上原本就浓厚的愠怒又浓厚了许多。
“三娘既然出宫,那么就别回来了。”太后道,“就让她在宫外待着吧。另外你也不要去见她,出宫了的人,就不应该再和天子有什么关系了。”
元茂返回太华殿,中常侍立即让人去宣医官。中常侍将他外袍中单脱下,见到后背上的一片红肿,中常侍倒吸了口冷气。
“你在朕身边这么多年,又不是没见过太后动手。何必这么大惊小怪?”
“可是陛下也不是以前的孩子了,就算要训导,也不应该是这样。”
元茂听着笑了笑,“你真当太后是在训导朕?”
中常侍哑口无言。
他叫黄门送来热水和帕子,医官过来看了之后,送来了药膏。
药膏涂上伤处,升腾起一股清凉,和灼痛混在一起。
元茂坐在卧榻上,让中常侍给自己上药。
太后在害怕。
元茂的头脑里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阅历不同,能看出的事也不同。前生少年的他,对太后很是忌惮。对她的棍棒更是有点恐惧。可是活过了那么十几年再看,一眼看出里头的本质。
太后此举何尝不是在恐惧。
恐惧她掌权的名不正言不顺。恐惧于朝堂对她不利的变化,恐惧于她现如今已经不能从根本上撼动他。
真正动了他,一旦事发,场面没那么好收拾。只能这么让他受皮肉之苦来纾解她心内的恐惧和烦躁。
他前生掌权十几年,对太后的耐心没有那么好了。权力原本就是卧榻不容他人酣睡的事。亲生父子都这样,更何况他们这样的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也谈不上养育之恩的母子?
原先他打算等太后和前生一样,等她寿终正寝,他才接过她手中的权柄。
但如今没那么好的耐心去等了。
中常侍给他背后的伤处上了药,将中单穿上。
白悦悦平日里除了太和殿等地方不去之外,其余的时候,他在哪里她也就在哪里。
说是她跟着,其实是他带着去的。她偶尔看一些黄门们搜罗来的志怪奇闻,有时候逗鸟。似乎不管在哪儿她都能寻到自己喜欢的。
他看她自得其乐,似乎他自己也汲取到了她身上那股活气。
但是现在,那股活气已经没有了。
他摘下他日常佩戴的一只羊脂玉扳指,交给中常侍,“你想办法把这个给她,就说她现在要耐心等待。”
羊脂玉扳指通体玉白,一点瑕疵都不见,看着就知道是难得的东西。
中常侍双手接了过来,小心的道了一声是。
中常侍离开之后,太华殿内彻底的陷入了一股冷彻入骨的寂静里。
元茂难以忍受那股冷寂,热闹过的人,已经很难再回到过去的孤单里。
他两生加在一起,没有学会如何去温暖自己。他自由品尝到的是生离死别,是无边无尽的冷。他顶着上好的皮囊,心里却也是冷的。
只有在她的身上,他才能获取到真正的欢愉和满足。还有那无尽的暖意。
现在她走了,他心底里如同被人生生的戳开了一个洞,风呼呼往这个洞里过,他浑身上下,连带着血都凉透了。
宫人把熬好的汤药送过来。
元茂等了下,可是等了小会才想起来,人已经被太后给赶出宫外。已经没人拿着龙须糖来哄他吃药了。
他一手拿了过来,他自幼就是没人管。嫡母不是亲母,不耐烦亲自照顾,下面的黄门宫人也不尽心。他知道除了自己没人能照顾他。病了不管汤药有多苦,他都能一口闷下去,因为只有这样,他的病痛才能减退。
但她在,习惯了她拿各种饴糖还有各种蜜瓜来哄。人也变得娇气了。
一口汤药喝下,苦涩的滋味让他有点难以忍受,最后一口的时候,他终于忍受不了。将手里的药碗砸在地上。
宫人黄门们被这动静弄得跪在地上。
白悦悦被塞到了马车里,等人到了马车里之后,她意思意思的哭了两声之后,就懒得装了。
她擦了擦脸,辛亏她平常没有往脸上涂抹东西的习惯。要不然现在脸上怕不是乌七八糟的一堆。
白悦悦哭了两声就当是意思意思,然后从袖子里斯条慢理的掏出了巾帕,给自己把脸擦干净。
正在闭目养神的当口,车辆一下停住了。
白悦悦被向前俯冲的惯性力道给弄醒,紧接着垂下来的车簾被掀开,从外面伸出几双手抓住她就往外拽。
可能是她在长信宫入戏太深,黄门们脸上被她挠开了花。紧接下来对付她的就是那些五大十粗的壮婢了。
她几乎是被两边一边一个给抬到了门内。她住的那个院子大门洞开,她被一路抬进去,人往屋子里头一推。干净利落的把院子们给关了。
这段时日,白悦悦人在宫里,但是她住的地方还是时常有人打扫,东西也是经常更换。连水壶里的水都有。
她倒了一杯水喝,又洗了脸,然后一头倒在卧榻上睡得天昏地暗。
哭闹也是需要体力的,尤其是她那个大闹,浑身上下的力气差不多都给耗完了。在车上的时候已经有了些苗头,到了家里直接困的不行。
等到一觉醒过来,外面天色已经黑了。
屋子里头的灯都还亮着,可能是她睡着的时候,婢女把灯都点亮了。
另外那边的还放着食案,上面摆着膳食。
伸手摸了摸,已经凉了不少。但是在这个天里却刚刚好。
还好还好,结果比她预料里的还要好。
她原本还以为太后发怒起来,一鼓作气的把她给往庙里一塞。现在送回家比她预想的还要好很多。
饭菜不错,她饱食了一顿。然后在院子里头溜达。
院子里不小,但是空荡荡的除了她之外没有其他人。
她满是欣慰的感叹,“真是舒服。”
她不管在府里,还是在宫里。到哪儿身后都是跟着乌泱泱一堆人。不想带上都不行,说是没有哪家贵女身后没有婢女跟着的。
在自己院子里哪怕睡觉睁眼闭眼全都是人。弄得住的地方不想她自己的地方,反而像个读书时候的集体宿舍。
哪哪都是人,自己想要单独呆一会都难。
没想到这次托太后的福,竟然清净下来了。
太后有意整治她,下令她在家里,除了给她送饭清洁之外,所有的人都不能和她说一句话。
平常十五岁少女被这样整治,早就被吓的脸色惨白,分不清东南西北。
然而白悦悦和没事人一样,享受着难得的安静独处的时间。以前卯时,就有婢女叫她起来,宫里就更早,寅时就要起身。和元茂同一个作息。
天知道她当时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现在终于没人来叫她啦!
白悦悦日日睡到日上三竿,她不会梳发髻,没有婢女,随意的扎成一束就不管了。每日里吃吃喝喝好不惬意。
终于有一日,她听到外面的门有了些许声响,她从卧榻上爬起来,就见到罗氏进来了。
“阿姨?”
罗氏原本以为这几日女儿被软禁,多少会憔悴,但一打照面,见着白悦悦气色甚好,面色肌肤白里透红。
两人眼对眼,都有一瞬间的静谧。
“三娘,你……你没事吧?”罗氏问。
白悦悦把伸在外面的腿收回来。摇摇头。
“宫里突然就来人,说太后把你送回来了,并且太后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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