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堇色蝉
看着眼前冷漠到凶狠的少年,卢素素心底有些怕,可越恐惧, 对他的痴念便越强烈。
自己从小到大要什么得不到, 多少人都想娶她, 为什么偏偏她唯一想嫁的人却连正眼都不看她一下呢。
“我们没有那个意思。”
卢庆一直站着,微倾着身子看向江昭元,讨好似的卑微道,“这都是误会,人生在世哪有不犯错的呢,只要你开口,让我去做什么都行。”
都是些无聊的旧话,江昭元听都懒得听。
真正对他有用的人,早都被他收到手下听用了,一个做正事平平无奇,做恶事会露马脚的府尹,连被他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江昭元没什么可要求他的,转头对玉天磊道:“伯父来定吧,要卢家如何赎罪?”
没想到江昭元会把决定权交在他手上,玉天磊有些紧张,下头坐着的一边是现任府尹,一边是借住的侯府公子,两个他都惹不起。
玉天磊权衡利弊,认真思索。
厅上没有人说话,连候在身后的小厮和丫鬟都屏住了呼吸,不知这场纷争要如何收场。
卢庆也看向玉天磊,心中虽忐忑,却少了几分恐惧。
扬州人谁不知道玉天磊的脾气好,也就这样软脾气的人愿意娶一个强势如虎狼的女子为妻,还养出这么一个不拘小节的小狐狸来。
为了套近乎,卢庆微笑着说:“玉老板,当年你与赵婉成亲的时候,我还派人来送过贺礼,虽然这些年没什么交集,但你看在当年的情分上,千万手下留情啊。”
说起旧事,玉天磊的表情瞬间暗淡下去,那已经是十七年前的事了。
婉儿走了这么多年,他没有一天不在想她。猛然被人提起,心里很不是滋味。
关注到他表情的变化,卢庆知道自己戳中了他的软肋,忙乘胜追击道:“你就当是为尊夫人积点德,就放过我这一回吧。”
玉天磊微抿住唇,低下头去。
玉黎清见卢庆借她的母亲的名头来求饶,心中十分不悦,严肃道:“府尹大人,我母亲与你并无交情,请你不要在这种场合提她。”
“好,我不提了,不提了就是。”卢庆小心捂住嘴,偷偷用余光关注江昭元的表情。
江昭元没有看他,侧过身子轻轻抚摸玉黎清的肩膀,安慰她别太动怒,小声道:“别为这种人生气,伯母会伤心的。”
听他说罢,玉黎清才消了一点气。
坐在对面的卢素素却怒起来,见他们一对未婚小夫妻互为依靠,自己却要被父亲抓过来低三下四的道歉,怎么想都觉得委屈。
咬咬牙,质问他:“江公子,她不过一个商女,你这样对她死心塌地,值得吗?”
闻言,对面二人并无反应,就像没听到她的话似的。
反而是站在她身边的卢庆听了紧张万分,侧过身呵斥她:“素素,都什么时候了,你少说几句吧。”
“父亲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连女儿都不要了,我现在不说,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卢素素越说越激动,涂了脂粉的脸虽精致美艳,却带着一种人为雕饰的矫情。
她抬头望向江昭元,自以为为他着想,好言相劝道:“江公子,你以后可是要做大官的人,娶一个商女为妻,就不怕被人耻笑吗?”
说到这里,少年才终于转过头来看向她。
看着那幅并不陌生的面孔,少年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上一回便是她自己凑过来自顾自的说话,这回也是,说的那么情真意切,也不过是感动她自己。
这样的人他见多了,被她的蠢才父亲庇护久了,蠢笨又短视,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他冷哼了一声,依旧不理会她的话。
卢素素眼巴巴的望着,只求他能知道自己的一片苦心,自己都是为了他好,担心他的前程,他怎么能不知道呢?
管她说的多么恳切,依旧入不得少年的耳朵,还是玉黎清看她干等了那么久,有些尴尬,才替江昭元回她。
“卢姑娘,江公子的婚事和前途与你何干,今日府尹大人带你过来是为道歉,你可别再口不择言,砸你父亲的脸面。”
听到说话的人是玉黎清,卢素素猛地站起来,哭道:“我对江公子的一片真心一点都不比你少,凭什么你能嫁给他,我想嫁给他就要被你们欺负!”
一番颠倒黑白的话直听得玉黎清不知该做何反应,这林子大了,真是什么鸟都有。
玉天磊见卢素素这样激动,心里也不高兴,同时也觉得自己没用,作为父亲却不能保护自己的女儿,还要听这些外人在他家里胡言乱语。
在玉天磊即将动怒时,卢庆忙转身呵止了卢素素的胡言乱语。
“素素!你再说胡话,当心我对你动家法!”
卢素素哭的满脸泪痕,一脸的脂粉都给眼泪哭花了,委屈的看着父亲,“他们欺人太甚了,父亲你可是府尹,整个扬州最大的官,凭什么她家一个卖布的都能踩在我们头上?!”
玉家人默默听着她的贬低,脸色越发不好看。
卢庆一会儿看看情绪失控的女儿,又转头扫视玉家人的表情,眼见着又要谈崩,手足无措间,抬手打了卢素素一巴掌。
敦厚的大掌打在脸上,卢素素的脸有一瞬间的变形,耳朵嗡嗡的响,回过神来才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她一脸懵,连哭都忘了。
“来人!快来人!”
卢庆愤怒的喊着,喊了一会儿不见人才反应过来这里是玉家,只能吩咐候自家带过来的的丫鬟,“小翠,快把小姐带出去,别让她在这里丢人现眼。”
小翠从后头走过来,怯怯的看着卢庆和卢素素,过去扶了被打懵的卢素素,把人带下去了。
看了这一场闹剧,玉天磊渐渐没了耐心,同卢庆说:“您身为府尹能上门来给我们道歉,也算是有诚心,只要卢家不要再来惹事,我们也就不追究了。”
“好,我绝对不再惹事,一定痛改前非。”卢庆说着,脸又转向江昭元,像是要给他看到自己的诚意似的。
得到玉天磊的谅解后,卢庆依旧不太放心,毕竟池家拿到的证据太多,万一他们真的往上面告,自己这辈子可就毁了。
回想江昭元那时对他的威胁,卢庆觉得能扭转眼下这个局面的人也只有他了。
他小心翼翼的试探:“既然我们已经和解了,那池家那边……不知江公子可否……?”
当着玉家人,卢庆不敢把自己贪赃枉法的事抖出来,只暗戳戳的试探江昭元。
“那是自然。”少年说着,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时候不早,我该去书院了,就不送你了。”
明摆着要送客。
卢庆哪里再敢忤逆他,立刻识趣的告退,“那我先回府了,也得赶紧安排着把素素送走,她现在这个急脾气,指不定又胡说什么,公子可千万别跟她计较啊。”
“嗯。”江昭元很是随意的应了一声。
作为主家,秉着待客之道。玉天磊和玉黎清都起身去送卢庆,同样是客的江昭元依旧坐在前厅上,慢条斯理的喝茶。
卢家的马车从府门外离开,站在大门外还能隐隐听到马车里姑娘的哭声。
路上的街坊认出那是府尹家的马车,又听到卢家小姐的哭声,不免猜测,玉家是摊上了什么事,怎么卢家小姐进去一趟,出来就哭成泪人了。
玉黎清扶住父亲半边胳膊,和他一起往府里走,关心道:“父亲,你还好吗?”
玉天磊重重的叹了口气,哽咽道:“我没事,就是方才听府尹说起,有点想你母亲了。”
时光荏苒,对她的思念却没有因为时光的流逝而变淡,偶尔涌上心头,便如蚀骨一般难熬。
回想亡妻的音容笑貌,心中越发沉重,他轻声说:“我本想着,等你成了亲,今后有了依靠,我就是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一句话戳中了玉黎清的痛心事。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前世父亲过度操劳染了病,病重之时分不清梦与现实,不住地呼喊着母亲的名字,就好像是要去天上与她相逢。
心头一阵伤感,眼中泛着泪花,不忍在父亲面前落泪。
玉黎清强打精神,往父亲肩膀上靠过去,笑着说:“父亲别说这种话,要是给母亲听见,一定会揪你耳朵的。”
忆起旧事,玉天磊轻笑一声,“她从小就爱欺负我。”
说着又一声哽咽,生了皱纹的眼角微垂,“我愿意给她欺负到老,她却不等我……”
玉黎清甜甜笑着,隐去了眼中的水色,挽住父亲的胳膊轻轻摇晃,“母亲在天上保佑我们呢,父亲一定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我自然要活得久一些,还得看着你成亲生子呢。”玉天磊笑着拍拍她的手背。
“怎么又说到女儿身上了。”玉黎清撅起小嘴。
“江公子明年开春就科考了,等他科考过后金榜题名,我就派人跟侯府那边商量你们的婚期。”说起玉黎清的未来,玉天磊一脸憧憬。
“啊?”玉黎清却没那么高兴,“这也太快了,父亲是嫌弃女儿调皮,等不及要把女儿嫁出去了吗。”
玉天磊揉揉女儿的头,笑说:“你这傻孩子,只是借着那时候商量婚期,真定下来,估计也要到明年的秋冬了。”
玉黎清默不作声。
从小看着父亲和母亲琴瑟和鸣,在她记忆里,夫妻就应该像她父母那样无话不谈,相互依靠。
可是……她和江昭元真的能一对知心知意的夫妻吗?她有点迷茫。
如同今日之事,她一开始就没想着去找江昭元帮忙,结果还是他把问题解决的。
尽管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但从卢家人的反应来看,一定是江昭元那捏住了他们的命脉,才逼着他们不得不来认错。
也因着是被逼无奈才认错,所以卢素素才那么抵触。
与父亲分开后,玉黎清来到前厅,果然见到了还没离开的江昭元。
方才说着急去书院,过了大半晌都没动身,定是故意在等她。
见她走到前厅外,江昭元站起身微笑着向她走过来,提议道:“今日天气不错,不如我们一道走?”
从玉府去私塾和书院有一段是同路,只是书院是早上到晚上退,而私塾的时间更短,上午到,中午退,因此两人很少在早上一同出门。
玉黎清正好也有事要问他,便答应了下来。
二人身边只带着贴身服侍的人,并不乘马车,而是走着去。
晨起的曦光从街东侧照到西边,热闹的菜市场,热气腾腾的早点铺子,还有玉黎清最爱吃的糕点铺,伙计开了门,在前头摆上了新鲜做出来的糕点,热乎乎的飘着香气。
还没走到铺子面前,口水就止不住了,趁着排队的人还少,忙去买了四份他家老师傅亲手做的莲蓉酥和豆沙饼。
买来送到他们手里,主仆四人,正好一人一份。
给了吃的便好开口问话了。
玉黎清试探道:“江昭元,我有话想问你。”
江昭元走在她身侧,转过脸来天真的看向她,“清清想问什么?”
玉黎清小声道:“昨天卢家找人去布庄那边闹事,我本想去池家找叔父帮忙,就得知有人去池家状告卢庆,这也太巧合了吧……我想,是不是你……”
说着,小心翼翼的观察少年的反应,生怕自己猜错了,会让江昭元觉得她多疑。
少年微微抬眸,轻声答:“是我。”
“哦……”玉黎清愣了。
这么简单就承认了?
来不及惊叹他到底用的什么手段搜罗来那些证人和证据,玉黎清忽然想起江昭元和卢庆在前厅上打的谜语,忙问:“那你刚才答应了他,是要放过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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