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堇色蝉
“看了一半就跑出来,父亲做事真不用心。”玉黎清推着他往碧桐院去,“快回去看吧,等父亲看完了札记,别忘了给女儿一个答复。”
“好好好。”玉天磊连声应着,无奈离去。
看着父亲的背影,耳边响起少年的欣羡声:“你和伯父的感情真好。”
玉黎清本想说天下父母哪有不疼子女的,但又想到江昭元在侯府备受冷落,转言说:“我父亲的性子好相处,他也很喜欢你啊。”
“是吗?”
“当然了,我猜他跑到这里就是来偷瞧你的。”
江昭元懵懂的看着她:“伯父为什么要偷看我?”
“因为你生的好看啊。”玉黎清脱口而出,话说出口,就见少年纯净的眼睛里露出几分失意。
她赶忙补充说:“你是父亲给我定下的未婚夫,看到你那么优秀,他肯定觉得自己做了件了不得的大好事,当然要来多看几眼,回头跟人说起来也真些。”
少年对这个说法明显更感兴趣,小声追问:“那你怎么想?”
她想什么?
是他还是婚约?
不管她怎么想,都不会是让江昭元高兴的回答。玉黎清顿了一下,果断否决,“我什么都没想。”
说完便转了个方向,匆匆离开。
“玉姑娘……”少年锲而不舍的跟着她,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玉黎回头对他说:“你别跟过来了,我要回去写功课,明日还要上私塾,写不完功课就要被先生打手心了。”
少年这才停下。
甩掉他之后,玉黎清回到春棠轩,静了静心,一边写功课一边想着以后的事。
刚刚在亭子里,江昭元对她说的那些话实在让人心疼,但现在想来,那也只是他一面之词,倒不是她完全不信他,而是要谨慎些,不能轻信。
对于宁远侯府,玉黎清并不了解,她甚至连侯爷和嫡子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侯府里如今的境况。
思来想去,还是得派个人去梁京打探一下有关侯府和江昭元的消息,知己知彼才能不落下风。
她把若若叫进书房来,同她说:“你去找个办事得力的家丁,多给他些银子,让他帮我去梁京买几匹时兴的布回来。”
“让人去梁京买布,一来一回可要一个多月呢。”
“无妨,你让人去就是,咱们家的织坊染坊也该多看些新花色、新布料。再者……”玉黎清放低了声音,“还要让他打听些事。”
若若认真听完,下去办事。
转眼到了傍晚,用过晚饭后,玉天磊留江昭元在后厅上喝茶,玉黎清独自出来散步。
走了没几步就注意到庭院里的长廊下站着两个小厮,一个是父亲身旁的朱阳,另一个则是江昭元带来的方毅。
玉黎清的视线落在方毅身上。
这个小厮有些面生。
奇怪,他能跟着来扬州,想来是江昭元颇为信任的人,可前世她并未在侯府见过此人。
她看了一小会儿,方毅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身来向她行礼。
朱阳话说完了便进屋里去了,玉黎清见机走过来,见左右下人离得比较远,小声问他:“你叫方毅?”
“是。”
男人生的魁梧,哪怕恭敬地俯下身子,玉黎清也要抬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玉黎清好奇问:“刚才朱阳跟你说了什么?”
“他同小的说了些府里的事,说有不知道的便去问他。”方毅反问,“小姐找小的有事?”
本来没什么事。
但借着这个机会问问他有关江昭元的事岂不美哉。俗话说的好,了解一个人,要从他的身边人下手。
玉黎清小声问:“我想问问关于二公子的事你知道多少,比如说他喜欢吃什么,穿什么,平日里拿什么做消遣,讨厌什么……”
“小的知道的不多,只知公子平日里话不多,来的时候有些晕船,至于吃的用的,小的就不太了解了。”
就这么点儿信息?
玉黎清皱眉,“你不是二公子的小厮吗,跟在他身旁那么久,怎么会连他的喜好厌恶都不知道呢?是不是故意瞒着我?”
“小的不敢欺瞒。”方毅头低的更低,“小的跟在公子身边不过一月,平日里公子并不多言,”
“不过一月?这么说,二公子是启程来扬州前才把你招到身边的?”
“是。”
玉黎清有些不明白,“若要远行,应当让心腹随行才对,二公子为何要带你?”
“小的初入侯府时,曾听到府里的下人议论,说是……”
方毅犹豫着,实诚的眼神里笨拙的思考着,努力回忆当初所见所闻。
“公子的左右心腹被人毒杀,侯爷却不愿深究此事,公子怕下毒之人藏在府中会对自己不利,所以才自请来扬州避风头。”
随口一问,竟然牵扯出两条人命。
玉黎清实在无法理解,若方毅说的是真的,那此次扬州之行就不是侯爷的意思,而是江昭元自己主动过来,原因是要躲避毒杀——是人要害他?
这也能说得通,为何发生了前世没有发生过的事。
江昭元突然来到扬州,不愿独居而是要借住在她家里,宁愿临时买一个小厮也不愿带侯府的人过来,种种迹象都说明他是在躲避危险。
他身为侯府公子,如此狼狈无助,心腹都死了,做父亲的竟然不管不问,他一个人面对恐惧,心里该多害怕……
“玉姑娘?”
软糯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少年的声线稚嫩轻松,让玉黎清从沉重的心情中回过神来。
少年从房中走出,静静的看他们,疑惑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方毅沉默着低下头。
玉黎清转过身看着他,眼神中多了几分怜惜,勉强扯出一丝笑来,“没说什么,只是出来碰见了就随便聊聊。”
她不想提起他的伤心事,胡乱搪塞过去。
听她回答后,江昭元没有多问,淡淡的微笑着说:“玉姑娘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房了。”
玉黎清也说:“你明日也该去书院了,早些回去准备吧。”
江昭元点头示意后带了方毅离开。
少年离去的背影被落日的余晖笼罩着,如色彩迷离的泡影般美丽梦幻,却也脆弱易碎,似乎用手轻轻一拨,就会消失。
玉黎清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活了一辈子,自以为看透了江昭元的真面目,死后那样的恨他,甚至想着与他此生不负相见。
可她……究竟知道江昭元多少呢。
他也曾是一个纯真无邪的少年,蓝衣翩翩,不染纤尘。只是他生在那样一个侯府,无人照管,久而久之便开始不明是非,慢慢陷入泥潭,却没有人愿意拉他一把。
前世的她看着江昭元独来独往,身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一心扑在政务上。
她曾以为那是江昭元勤政为民,现在才知道是因为没有归处,除了把握更大的权力,他别无所求,也不知该求什么。
如果有一个人愿意拉他一把。
让他知道对错是非,让他明白生命可贵,不可以滥害无辜,让他看到除了权力之外,这世上还有旁的东西值得留恋追逐。
那今生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作者有话说:
写不动了,明天两更吧(趴)
第6章
死前有多恨,现在就有多纠结。
玉黎清烦躁的在长廊下走来走去,踩着夕阳投下的一排廊柱的影子。
她没有义务去感化他,守护他天真善良的本性,偏偏他们被一纸婚约拴在一起,只要这婚约不解除,江昭元作恶,她就要跟着遭报应。
救他也是救自己。
而且他现在看上去还挺可爱的。
没有那么吓人,也没那么冷僻,好像还很好说话的样子。
总归他是要在府里住下了,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有的是机会同他相处。
要不就试一试?
就算办不成,等他读完了书回去梁京,那时她应该也能劝得动父亲去解除婚约了,到时他们分隔两地,再无瓜葛,自己也不会被他牵连。
这么想来,似乎是件稳赚不赔的买卖。
“好,那就试试。”玉黎清暗暗做下决定。
夕阳渐渐落下,庭院里暗下来,玉天磊喝干了最后一遍茶,从后厅走出来,小厮在身后关上门。
“父亲!”少女从一旁冒出来。
玉天磊吓了一跳,看着古灵精怪的女儿,“天都快黑了,你怎么还在这?”
“我在等父亲。”玉黎清背着手往他身边凑,撒着娇问,“那本札记,父亲看完了没?”
玉天磊点点头,“看完了,写的不错,对咱家产业的掌柜管事、管理方法都记录的很详细,对布料和染色的工艺也吃的透,短短一个月能写下这些,足以看出你是用了心的。”
忙碌了一个月的成果得到了父亲的夸奖,玉黎清喜笑颜开,趁势追问。
“那父亲能不能给我一处产业,让我学着打理一下?”
“学那个做什么,人江公子都住到咱们家里来了,我瞧你们聊的那么开心,你该多抽时间和江公子说说话才对。”玉天磊说着,露出欣慰的笑容。
玉黎清不悦的嘟起嘴,“我跟您说打理产业的事呢,提江公子做什么。”
玉天磊拍拍她的肩膀,往前面走去,边走边说,“清儿,你以为每日去坊里跑一趟,再回来多看些书就能有打理生意的本事了?你学的这些都是皮毛。”
玉黎清跟过去与父亲并肩而行,小声说:“我知道我是纸上谈兵,所以才求父亲给我个产业练练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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