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堇色蝉
走出意柳园,穿过一条小径便入了花园,除了茂密的竹林和几棵树影遮掩之外的荷花池,花园中的一切都展露在眼前。
头顶是星辰洒下的微光,花园里纵横交错的小路上亮着一盏盏石灯。园中只有零星几个守夜的丫鬟,提着灯笼在园子里四处走走看看,除此之外,再看不见旁人。
玉黎清往园子里走了几步,停住脚步,回头看跟在身后的方毅,质问道:“他人呢?”
直到此时,方毅才知道不是每个人说谎都能像公子一样脸不红心不跳,说了一个谎叫圆上百个谎,以他的性子,实在不知眼下这情况要如何在说下去。
支支吾吾道:“公子应当是……在这附近的……”
玉黎清再傻也知道他这是成心蒙骗自己,粉嘟嘟的小脸气鼓鼓道:“那我就让人把花园翻过来,若是在府中找不到,我叫人出去找,再找不到就去官府报案,就不信找不到他。”
“小姐,千万不要惊动旁人。”方毅赶忙拦住她。
这是公子第一次单独去办事,没有把这件事交给影卫,也没让他去办,方毅就知道公子去办的事八成是见不得人。
若是只有玉小姐一人,或许公子还能力挽狂澜,若将此事闹大,只怕公子不会留他了。
玉黎清抬起头看他,皱眉道:“你现在想说实话了?”
她不过是想知道江昭元去了哪儿,为什么方毅极力要隐瞒……她心中隐有不安。
过了一会儿才听方毅道:“公子他去了……”
——
刚过人定,路上少见行人,星河之下是笼罩在黑夜中扬州城。
驿馆后院不像平常有守卫巡逻,只有一间卧房里亮着灯火,坐在床前的男子将桌上的纸笔收好,在把最后一本书收进柜中之后,门从外面被推开了。
似是知道会有人来,门上没有落栓。听到走进来的脚步声,男子站起身来,转头看向门边,“你果然来了。”
不管玉黎清在她面前说了多少好听的话,江明远还是不相信自己的弟弟会是一个轻易改变的人。
同在侯府里长大,他怎会不知道江昭元的脾性。玉家小姐看着又是一个没心机的,过于单纯的姑娘,只怕被他弟弟几句花言巧语就会将事情全盘托出。
知道他在此处,江昭元一定会来见他。
既是他们兄弟相见,也不必闹得人尽皆知。所以他今夜特意将后院的守卫遣走,给江昭元留了空隙。
身着竹月色的少年踏进门,反手将门关上,随后走向江明远。
他眸中无光,看向男子的眼神似蛰伏的野兽一般,审视着毫无威慑力的猎物,低语道:“那你应该知道我过来是为了什么。”
江明远心下一紧,倒退了半步,死死的盯着少年。
原本他也只觉得江昭元是个不好亲近的天生冷血的人,直到前几个月,江昭元身边的两个心腹被人毒害暴毙,一脸惊惧着去父亲面前恳求彻查,父亲不愿把事情闹大,把事情按了下来,而他却背地里去查了一段时日。
结果令他大为震惊——那两个小厮根本就不是被外人谋害,分明就是江昭元亲自在饮食中下了毒。
最令人惊恐的是,江昭元做这件事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他只是从府中人隐约的猜测和又听了那两个小厮家人模糊的证词,才得知此事。
就算没有证据,他也能肯定,就是江昭元下得毒手。
从小到大,他这个弟弟就很不正常。
在外人眼中,江昭元是个事事优秀却性情冷淡的才子,但身为兄长的江明远却看的比谁都清楚,一个在自己母亲的坟墓前连眼泪都不掉的人,普通人用来约束自己的伦理道德,在江昭元眼中又能算什么呢。
他也尝试着去改变江昭元,可不管做什么都是徒劳,越发感到无力。
江明远倒吸了一口凉气,强作镇定道:“如你一般心狠,自然什么都做得出来。”
少年对他步步紧逼,厉声质问道:“为什么要去见她?你讨了这份差事,就是为了来到扬州亲口告诉她,我有多么不堪?”
“你既然要娶她,就该让她清楚你的本性,坦诚相见,你以为你能蒙骗她多久?”
看着逐渐逼近的弟弟,江明远心中隐隐生出恐惧,他虽然长得比弟弟高大许多,可并不精于武艺,若是真动起手来,只怕很快就会落在下风。
即便害怕他的冷血,江明远还是要继续说:“你总自以为是,将别人看做棋子,难道就没想过,你这样欺瞒她,跟对待你眼中的棋子有什么不同?”
闻言,少年猛的将挡在前面的椅子踹倒,怒视面前的兄长,“我们之间的事你清楚多少,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
江明远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质问他:“我一直不明白你,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对父亲不满,看不上我这个做兄长的,现在又故意蒙骗玉家小姐,你真的冷血到什么都不在乎?”
侯府人丁稀薄,到他们这一代只有他们兄弟二人,两人从小一起长起来,哪怕江昭元脾气再古怪,江明远也将他当成弟弟疼爱过。
世事变幻,两人越走越远,到了如此剑拔弩张的地步,实在让他寒心。
江明远眼中的复杂感情丝毫没被江昭元看在眼中,“只要能达到目的,手段如何,又有什么要紧的。”
语毕,少年袖中显现出短刀的轮廓。
江明远敏锐的捕捉到了少年的小动作,一脸不可置信,震惊道:“你想杀了我?”
江昭元冷哼一声,没有回他。
又不是第一回 了。
虽然他不在乎侯爵之位,但他绝不容许有人借着身份对他颐指气使,无论是兄长还是父亲,甚至是皇帝,都不能在他面前自视甚高。
他本来没想这么早除掉江明远,谁知道自己这兄长竟然不知死活的跑到扬州来,还去清清面前乱说一通。
留着他迟早是个祸害。
江昭元握紧了刀柄,准备干净利索的给他一刀。
江明远却突然笑出声来,“你怕我在玉小姐面前揭露你的本性,你怕她知道你的本性就会离开你,所以要杀我灭口……你这个疯子,你竟然也有怕的事?”
像是戳中了少年的心事,原本一脸凶狠的少年,这会儿脸色越发阴沉,“住口!”
下一秒便从袖中挽出短刀,只有手臂长短的刀在手上灵活的旋转,刀刃已然对准了江明远的脖子。
驿馆外,一辆马车匆匆停下,玉黎清焦急的从马车上下来,走到门边对守门的护卫道:“请问官爷,今晚有没有人来拜访过宁远侯府的大公子?”
护卫警惕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玉黎清从腰间摸出五两银子偷偷塞给护卫,小声道:“请官爷行个方便。”
护卫打量着她不像是个恶人,又见她是个女子不足为惧,才道:“没有,我天黑到这儿值岗,没见过有驿馆之外的人进出。”
闻言,玉黎清转头看向身后跟来的方毅,小声道:“你骗我?”
方毅偷偷附到她耳边说:“可能是公子和大公子私下见面,故意避开旁人。”
玉黎清将信将疑,以防万一,还是同护卫道:“我们想进去拜访在此落脚的宁远侯府的大公子,劳烦官爷通报一声。”
护卫扭头道:“大公子此次过来有要事在身,不便见客。”
玉黎清又掏出五两银子来,要往护卫手里塞,“我有急事要见他,劳烦您通传一声,就说是玉家的独女来求见大公子。”
这回,护卫抬手挡下了她的银子,“这个时候,大公子已经休息了,姑娘还是等明日再来吧。”
玉黎清着急道:“我真的有要紧事,还请官爷行个方便。”
先前江明远在他面前说江昭元的不是,江昭元又在她面前哭诉对自己的哥哥有多心寒,兄弟两个谁都看不惯谁,势如水火,真要私下见了面,岂不是要打起来。
真不知道江昭元为什么非要半夜跑过来,难道是为了她私下见江明远的事,特意来责问吗。
一想到前世听到的“弑父杀兄”,玉黎清就感到后背发凉,现在的江昭元应该不会做出那种事吧,可他们兄弟的关系再这样恶化下去……万一真有一天出了意外,岂不是旧事上演。
她怎么能容许江昭元再次犯下这样不可挽回的大错。
她一再请求,护卫却办不了这件事,拒绝道:“不行,我也是奉命在此守卫,还请姑娘离开吧。”
“你快想办法呀。”玉黎清回身拍拍方毅的肩膀。
都怪方毅非要瞒着她,若是早些告诉她,她早点出门,说不定还能拦住江昭元,这会儿估计两个人已经见面了,真要打起来,就不好收场了。
“咳咳。”方毅犹豫了一会,从腰间掏出令牌。
这令牌是他当初跟在公子身边后,公子交给他的,平时出去办事偶尔会用到,算是公子的信物。
只是眼前这护卫是为大公子办事,不知道认不认识公子的令牌,就算认识,也不一定会放他们进去。
“这是……”互为借着灯笼的光芒,仔仔细细的盯着令牌看,看清那是什么后,稍微犹豫了一下,表情变得温和了许多,开口道:“二位请进吧。”
护卫的反应让方毅有点惊讶,大公子的人看到他家公子的令牌竟然会听命?
这是兄弟二人的关系,似乎不像表面上那样水火不容。
玉黎清却没注意到这些,急匆匆的进门,生怕迟了一步,会酿成什么大错。
进门之后,驿馆里的掌事带着他们前去后院,还未推开院门便听到里面隐隐传出打斗的声音,咣咣当当,椅子摔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把掌事下了一跳。
里头住着的可是梁京来的官员,弄出这样的声响,难道是——
“有刺客!”掌事大声叫喊着。
听到声响,驿馆内外的护卫全都往这里赶,只听得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将玉黎清震在了原地。
他们真打起来了!
来不及思考太多,她抢在护卫们赶到之前,推门闯了进去,看到唯一亮着的一间卧房,想都没想便跑了过去。
方毅跟在她身后大喊:“小姐!”
熟悉的声线提醒了正在房中的江昭元,刀刃离着江明远的脖颈只有不到半寸的距离,只要他稍微再用一点力,就能除掉这个眼中钉。
但是……但是……
他愤愤的咬了一下牙,反手将刀插回刀鞘,甩手一扔,无声无息的将短刀扔到了床底下。
就在短刀脱手的下一秒,玉黎清闯了进来,“你们别打了!”
屋里的兄弟二人齐齐看向她。
江明远气喘吁吁,眼神转向江昭元,见他因少女的到来而收手,不自觉冷笑一声——明明把她当宠物一样戏耍,这会儿却又为她放弃动手。
他还是第一回 看见自己的弟弟对一个人这么上心。
正抓着江明远领口的少年,把脸转向玉黎清后,表情从愤怒渐渐冷静下来,却不知该对她说什么。
看着满屋子狼藉,歪倒的椅子腿都断了,桌子上的东西也散的乱七八糟,玉黎清气呼呼的走到他面前,强行把兄弟二人分开。
她看着江昭元,愠怒道:“你趁着我睡着,让方毅盯着我,就是为了跑出来跟你哥哥打架?”
“我……”少年赶忙松开手,微微抬眸,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方毅,恶狠狠的眼神,恨不得把这个办事不利的下属给吃了。
玉黎清抬手捏住他的脸,强迫他转头回来看自己,训斥道:“你不是委屈难过来着?刚刚哭的那么凶,现在怎么还有力气过来这里闹腾!”
此言一出,江昭元还没做反应,江明远先愣住了。
她这是在训江昭元?
江昭元竟然还低着头很心虚似的,全然没了方才那副凶狠嚣张的模样。
眼看着疯狗似的弟弟被人用这种口气教训还这么听话,江明远心感震惊,心高气傲如江昭元,怎么会允许有人为他带上项圈。
江昭元哪里还有心思管江明远,垂头道:“我就是气不过,我不喜欢你和他走得那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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