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梳云一坠
季识逍来听仙法会之时,其实在人群里看见了乌梦榆。
桃花花钿,在长明灯火之下,看起来比正盛在归雪的桃花还要灼灼。
乌长老所讲心魔境的进益,他本应该听得专心致志的,却总是有些恍惚。
离开蓬莱之后,他应该会随着怀谷方丈一同去大慈悲寺。
过佛道难的第一关时,他尚且耗费了这么多时间,此次去大慈悲寺,还不知会花费多少时间才能回归雪。
大慈悲寺终年寒露不化,细雪日夜不停地下,唯一的亮色该属那几株寒梅,红也红得冷沁沁的。
那里,是没有桃花的。
虚空里飘落下一坛酒来,身旁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感慨着这是好酒,远比蓬莱的酒浓烈。
季识逍以前没有喝过酒。
冬虚剑尊很喜欢喝酒,总说他是“小小年纪,太过循规蹈矩,没有少年人的意气”。
他反驳剑尊:“您曾言练剑需得灵台清净,神思清明,否则就是对剑不尊,喝了酒人就不清醒了,怎么能练得好剑?”
剑尊笑:“是,练剑是不能喝酒的。但是——”
“我这一生最厉害的剑法,都是在不清醒的时候使出来的。”
乌梦榆问他要完酒,他看着她的背影,即使在人群里也很明晰。
——“季识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他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落满了远处的绚烂的灯火,亮得惊人。
那一片桃花的花钿看起来真如覆上的桃花花瓣,有一瞬间将他拉进了绮丽的归雪宗的梦境里。
“问吧。”他说。
“你……”
“孩子啊,赶快把酒拿过来呀,不要磨蹭啦……”乌茂庭的声如洪钟,即使隔这么远,他那磅礴的灵力也将声音送了过来。
乌梦榆:“……”原先酝酿好的话语在嘴里生生咽了下去,她的脸色变幻一下,叹口气,“爹啊,你真是我的亲爹。”
人群吵吵嚷嚷的,还有人含糊不清地对乌梦榆说着“乌仙子,多谢归雪的酒了,今日喝了这酒我才知道什么叫好美酒。”
乌梦榆敷衍着同她搭话的人,再看向季识逍:“我问不出来了,下次再问吧。”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下次你也得老实地回答我啊。”
“好。”
乌梦榆:“那我走了,你……你不想喝酒的话其实可以走了,我爹现在喝得东倒西歪的,不会说什么的。”
季识逍独自坐了一会,这酒坛里到底还是剩了一些酒,他垂眸望了望,喝了一口。
*
乌梦榆拎着酒壶,垂着头走回到她爹身边,很是无奈:“您老人家的酒。”
乌茂庭很是满意,对着小徐和姝颐道:“咱刚刚讲到哪里了,哦,说到白玉京那一剑了吧,哎,遥想冬虚剑尊当年,那可真是翩翩公子,举世无双来形容也不为过的……”
徐知行感叹:“乌长老您这口才是真好啊,该来我们十方派的,以后忽悠人不是手到擒来吗?”
乌茂庭:“不能不能,此生就在阵法上蹉跎咯。”
乌梦榆是听得郁闷,她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她爹。
“爹,你们老说剑尊他成名一战是在白玉京,可是白玉京到底该怎么去呢?”
乌茂庭愣了一下,喝了口酒:“这个嘛,你该知道的时候就知道了,况且世间之大,去哪里都是好的,孩啊,你十派会武之后打算去哪里,回归雪吗?”
“您的话题别转移得这么生硬呀……”
“……”
直到过了子时,这场饮酒宴才算是结束。乌茂庭醉了酒,但也是豪迈地说:“今日同你们聊了这么多,我对阵法又有了新的感悟,准备回去好好画画阵了。”
白姝颐:“多谢伯父的酒了,下次尝到该是来归雪拜访的时候了。”
他们三人一起结伴回去。仙法会的地方,这些年轻的修士倒是一个二个精神得很,如此深夜还在热火朝天地吃酒聊天,当然也有喝得东倒西歪得人,竟一点也不讲究,随意倒在了地上。
“首席,我们七彩音好多弟子在这里喝醉了,现在是把他们弄回去吗?”有七彩音的弟子过来问姝颐。
白姝颐:“就把他们撂这呗,反正也不会受伤。你们该去歇着就歇了吧。”
乌梦榆本来也觉得昏昏沉沉,随意扫过这些人时,却忽感腰间负着的霜翘剑嗡鸣了一下。
那嗡鸣声就像是在渭城时候一样,轻轻地,却很固执地嗡鸣着,固执得就像是季识逍把剑递给她的时候。
——“这剑上沾了我太多的血,以我的血来更能开刃。”季识逍曾道。
所以霜翘只有在他来的时候会嗡鸣。
她的目光很快在附近扫了扫,在某一处顿了顿:“姝颐,小徐,你们先走吧,我还有点事。”
徐知行愣了下。
白姝颐瞥了徐知行一眼,轻笑声:“小乌,如果你没有同季识逍有婚约,你会喜欢别的人吗?”
乌梦榆:“啊?不知道哎,我又不是因为婚约才喜欢他的。”她挥挥手,“我先走啦,下次请你们吃饭。”
她去的那个方向,一位归雪的年轻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身旁放着一个空荡荡的酒坛,看起来该是喝醉了。
待她走远后,白姝颐才道:“徐知行,我一直觉得,你应该是很聪明的人。”
徐知行苦笑:“姝颐,谁都比不过你聪明。”
*
乌梦榆远远地看着,就觉得这人就该是季识逍。但是季识逍明明是不喝酒的人,按理说早应该回千里环住楼了。
她走近了瞧,眼前这人垂着眼,萧索意味倒是少了一些,头发半束半披着,剑斜靠在墙上,淡淡的酒味若有似无地传来。
“小季,你之前还骗我说你不喝酒的。”
季识逍没有理她的话,眼睛一直垂着,露出的下颌看起来线条分明。
他这样子,不会真喝醉了吧。
乌梦榆真觉得好笑了:“你坛子里之前才剩了多少酒,你以前不喝酒,是不是因为喝一口就醉啊?”
她自顾自地说着,“这喝酒的功夫呢,还是得在平时练起。”
季识逍抬起眼来,那眼神也沾了醉意,很像归雪终年和煦的风,一点也不像是他会有的眼神。
乌梦榆不自在起来:“你以后还是别喝酒了。”
小季喝醉的机会可以说是以后再难有了,人家都说是酒后吐真言,他这时候总会说真话吧。
“喂,我刚刚还没有问完……”
季识逍握住了她的手腕,从被他握住的地方,一点一点地渗透出点烫意来——
“你不要喝醉了乱来呀小季,这种故事太俗套啦,我看过好多话本都这样写……”
季识逍的手微微一用力,她感觉自己身体向下一坠,也坐在地上,同季识逍几乎是面对着面。
海浪的声音也渐渐远去,风吹得这样轻,连一丝一毫的热浪都带不走。
乌梦榆对着季识逍的眼睛,越发肯定他醉得不轻,这实在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她略微走了下神,其实这样看来,季识逍的眼睛还是很好看的。
“你平时不要那么凶对我,这样的话看起来就会好很多了……”
季识逍的脸更凑近了一些,乌梦榆清楚地闻到了他吐息里的酒味,整片天地好像都狭窄了,只剩下酒的味道,醺得她几乎也要醉了。
月亮的清辉也落在季识逍的眼里,有一瞬间,乌梦榆不知道哪里来的错觉,觉得他会亲上来。
这想法来得荒谬不切实际,可见这样近的距离实在让她脑子不清醒。
她当即往后退了退,想起来自己曾看过的话本故事,道:“季识逍,你想干什么啊……”
她的两只手将嘴捂住:“你看起来,不会是想要亲我吧?”被手捂住了嘴,发出的声音比平时闷一些,“这个是不行的,虽然,虽然我是有那么一点喜欢你吧……”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像她想得那么艰难,反而是说得很顺畅,只可惜季识逍喝醉了,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但除非你也说你喜欢我,然后你发誓以后什么都听我的,不能不理我,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有还有,你得会做饭,得赚钱……”
她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说完两手将脸都捂住了,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你做到了这些,你才能亲我的。”
“哗哗”——海浪更柔和了。
她忽而感到自己的额头上有什么微凉的东西覆上来。
——季识逍的手托着她的头,在那道桃花花钿上吻了一下。
好像真有桃花落下来了。
第63章 桃花(八)
太温柔的夜了。
所有的触感都涌到了额头上, 远处的长明灯火模糊成虚影,近处那些喝酒畅谈的声音成为含糊不清的背景音。
她的心跳声怎么会这么大啊,乌梦榆想, 听得也太清楚了。
那一瞬间好像过了很久,久到那微凉的触感消失, 她整张脸都烫烫的, 季识逍再低下来望她的时候,她还有些恍惚。
季识逍看着她, 眉眼被酒意醺得也好像温柔起来,他往日锋芒的样子一丝也不剩, 只是没有说一句话。
这样近的距离, 她几乎能从季识逍的眼里看见自己的脸,脸上飘满了红晕,一点也不像她自己。
她立即伸出手将季识逍往外推了推,手将季识逍抵住, 勉强拉开了点距离,道:“季识逍, 你太过分啦!”
“你这叫登徒子, 你怎么学的礼仪课呀!你还是归雪天骄吗, 你居然这样欺负我,太过分啦,你不能亲我的!”
她这话莫名说得很没有底气,心还在如擂鼓一样跳着。
季识逍又握住了她伸过去的手腕,这熟悉的动作让乌梦榆心下一跳,她急急忙忙将手捂住季识逍的嘴:“真的不能亲!”
然后——
季识逍那双很明亮的眼睛眨了眨, 再亲了亲她的手心。
她无比确定那是一个亲吻。
因为季识逍握住她的手, 以一种很轻柔的力道, 将她伸过去的那只手展开,在手心上轻柔地吻了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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