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月海
下车后,黎可捂着胸口,站在原地平复许久才恢复正常。
谢箐没她那么严重,但也不大舒服。
邓文祥最糟糕,一下车就吐了。
傅达正要慰问慰问,村口出跑来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年男子,后面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
男子犹犹豫豫地问道:“几位是市局的警官吧。”
傅达道:“对,听说你们这里发现了尸骨,我们过来看一看,您就是王村长吧。”
“对对对,我就是,咱们之前通过电话。”王支书往村里比划了一下,“几位跟我走吧,尸骨在小庙子前面存着呢。”
傅达道:“行,您在前面带路。”
五个人跟着王村长进村,走二三百米拐个直角弯再走一百多米,就到了村里的核心地带。
这里已经围了一大堆人。
他们还没到,就听到有人高喊了一声,“警察来了。”
人们呼啦一下让出一条通道来,一道道目光射过来,大多落在了谢箐和黎可的脸上。
“还有女的呐。”
“挺年轻,有二十了吗?”
“城里人面嫩,不好说。”
……
在这些议论声中,五个人站到了一个短小的苇编席子旁——席子上盖着一块白花旗布,大约一米见方,只有中间有一点起伏。
谢箐从兜里掏出一副手套戴上,蹲下来,掀开那块布:席子上有两块骨头,一块是头骨,一块是股骨。
两块骨头已经泛黄了,上面没有任何软组织残留,股骨头上的软骨也不见了,还有些许风化的迹象。
头骨枕部有一个大窟窿,没有下颌骨,骨折处没有生前伤的痕迹,更像是成为骸骨后,被小动物踢踏,磕在某处磕碎的。
谢箐拿起头骨,认真研究了一下上牙,上牙掉的差不多了,只有一颗有崩坏的痕迹,其他的更像是自然脱落。
傅达问道:“怎么样,能看出点什么吗?”
谢箐放下头骨,又把股骨拿了起来,用一个角尺量了一下颈体角,大约132°。
她说道:“这是老年男性的部分骸骨,颅骨和股骨都是。”
王村长很好奇,“怎么看出来的?”
“颅骨比女人的大,且重。”谢箐在骨面上比划了一下,“这里凹凸不平,颅壁较厚,额鳞料度较大,额结节不显著……”
“啧啧啧……”王村长听得直咋舌,“这闺女年纪不大,胆子不小,还说得头头是道。”
谢箐没搭理这茬儿,对傅达说道:“傅哥,我觉得这位是一个老年男性自然死亡的遗骨,至少死亡十年以上了。”
傅达心领神会,问王村长,“这两个骨头在哪儿捡的,是不是谁的坟墓总没管理过,导致野生动物把尸骨拖出来了?”
“哎呀,这骨头是从后山山沟里捡出来的。”王村长想了想,“别是老八爷子吧,他十多年前没的,活着的时候喜欢清净,就葬在后山上了。他只有一个女儿,嫁到外地去了,就死的时候回来过一趟,以后再没回来过。”
傅达道:“王村长找个人,带我们走一趟吧。”
王村长岁数大了,腿不太好,就让跟着过来的中年男子陪他们过去。
山路不算难走,离村子也不远,从山脚绕过去,再上山,总共用了二十多分钟。
山后这一片比较荒凉,山石林立,少有土壤。
只有坟地那一处的土壤较为厚,但沙化也比较严重。
中年男人介绍道:“我们这里山多,自家亲人一般都埋在地头上。老八爷子的地少,地头上又埋不了人,就葬在了这里。”
众人爬到跟前,都有些傻眼了——该有坟头的地方已经平了,棺材底部被野生动物掏了个大洞,几块骨头散落在洞口周围。
周围有被流水冲刷的痕迹,头骨和股骨可能是被暴雨带下去的。
中年男子骇然,“二华姐太不像话了,为人子女的,一次坟也不上,难怪她穷,日子过不起来。”
傅达道:“破案了,我们回吧。”
谢箐走到大洞旁,盯着下面的一个骨盆说道,“傅哥,这里还有一具女性尸骨。”
第100章 葛琴
傅达吓了一跳,立刻看向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同样面色一变,“老八爷子死的早,八婶儿改嫁了,人还活着呢。小妹子,咋还有的女的呢,是不是看错了?”
“没看错,就是女的。”谢箐把洞口的骨头拢到一边,去一旁的枯树上折下一段枯枝,跪在洞口扒拉两下,一个骨盆就被勾了出来,上面还挂着一条已经失去弹性的松紧带。
——山坟地在斜坡上,土层不厚,雨水一冲,棺材差不多就全露出来了,底部有个大洞。
谢箐能看出男女,老百姓却是看不出来。
中年男子问:“咋就看出是女的了?里面还有一样的骨头吗?”
谢箐又扒拉几下,一个与刚才那个区别颇大的骨盆也出来了。
中年男子吓得后退一步,绊在一墩蒿草上,脚下踉跄,被傅达一把薅住了。
谢箐一边研究耻骨联合面,一边把两种性别的盆骨的差别科普了一遍,最后说道:“这位死者至少四十岁了,绝不可能是阮红丽。白骨化,软组织消失,死了最起码两到三年了。”
“四十岁,两到三年?”中年男子重复了一遍,“莫不是葛家那个女的吧。”
傅达问:“葛家那个女的怎么了?这位老爷子的后老伴儿吗?”
中年男子道:“四岭村那边有个叫葛琴的,四十岁,两年半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男人说她回娘家了,她娘家说没见着人,后来报了官,还来我们五岭村查了几回,一直找不着人,各方面也就放下了。”
傅达和刘丰交换了一个眼色。
傅达道:“王大哥,给我们找把锹镐什么的,我们要把遗骨拿出来带走,再劳烦您给老八爷子的女儿打个电话,让她回来把这位老爷子的遗体料理一下。”
中年男子道:“行,我马上安排。”
……
半个小时后,谢箐除去了腐烂不堪的棺木,站在浅土坑旁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
女性遗体在男性遗骨里面,上身被一件看不出颜色的小翻领上衣包裹着,一双黑皮鞋被泥沙埋了半截。
拍完照,谢箐把遗骨和衣物整理出来,男女按堆分好。
男性遗骨留下,女性遗骨带走。
几个人回村里等了一会儿,五岭县县局的人就带着殡仪馆的车来了。
县局的法医姓李,是个年纪较大的老法医。
谢箐和他寒暄几句,一起上了殡仪馆的车,前往殡仪馆对遗骨做进一步检查,其他人留下来调查葛琴之死。
五岭县的解剖室比安海市的还要简陋,但好在现在是春天,温度适宜,不冷不热,遗骨不腐不臭,只要灯光够亮就足够了。
谢箐把遗骨按照从头到脚地顺序摆在解剖台上,拍照固定,再检查衣物。
外套有化纤成分,并未全部腐烂,里面有一件化纤毛衣和化纤秋衣,都是秋冬季节的衣物,时间上和那位王大哥所述相符。
除了被傅达拿走的小镜子,上衣兜里还有一枚硬币,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头骨枕部有几处骨折,牙齿有松动,舌骨和甲状软骨骨折,左胸胸骨有骨折。
所有骨折都是生前伤。
也就是说,此人在生前遭到了一定程度的虐待。
李法医道:“不是仇杀就是奸杀,但愿是前者。”
前者案子好破,后者就难多了。
谢箐道:“死者只有上衣,没有下衣,奸杀的可能性更大些。”
“这……”李法医的目光重新落到衣物上,“如果我没记错,那条橡皮筋还在,死者应该是穿着内衣的吧。农村人有穿棉裤的习惯,我的猜测是棉衣腐烂了。”
谢箐指了指上衣:“这样的上衣,一般都有匹配的下衣。”
李法医可能不想跟她争,“关于这一点,找到苦主就知道了,走吧,回局里。”
二人打车回了县局,谢箐和另外一名年轻些的孙法医见了面。
寒暄几句,刚落座,谢宸就打来了电话,谢箐去外面接了起来。
“箐箐,他们对我们的项目很感兴趣,表示跟公司汇报后,没什么问题就来跟哥签合同了。”
“恭喜大哥。”
“你在哪儿呢,今天晚上哥请你吃好吃的,安海新开了一家霸王海鲜,听说都是进口食材。”
“大哥,我正在五岭县跟一桩案子呢,大哥和客人们一起庆祝就好了。”
“那行,你回来的时候哥单独请你。”
“好。”
……
回到办公室,孙法医给谢箐倒了杯热茶。
谢箐谢过,浅尝了一口。
孙法医比较活泼,笑道:“师父,一个误会引起一桩命案,我感觉还挺神奇,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哈。”
李法医点了根烟,“神奇什么,那坟年久失修,还被凶手破坏了一次,再加上去年那场大雨,露馅是早晚的事。”
孙法医又道:“听说小谢法医是冲阮家的案子来的?”
谢箐听他的语气,像是也知道这个案子,便问道:“你们也听过那桩案子?”
孙法医道:“闹腾好几年了,以前阮红丽的父母年年去政府门前告状,去年不知谁给指的道,去市局了,然后就不在县里闹了。”
谢箐又喝了口水,“孙法医能给我讲讲吗,这桩案子到底怎么回事?”
孙法医道:“和葛琴的这桩案子差不多,就是人丢了,怎么也找不到了。”
“咱们这的农村,女性大多活得很苦,生儿育女不说,还要下地干活,心思活动的年轻女性就乐意往外跑,去市里面打工,阮红丽也是这种情况。”
“她丈夫认为她出去打工了,阮家人也知道自家闺女要打工,结果这一走就是三个月,一个电话没给家里打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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