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 第21章

作者:非10 标签: 穿越重生

  “我猜我家小十七肯定还是要管的。”

  靖水楼对面的一家茶楼内,二楼处临窗吃茶的晏锦望着街上情形,语气笃定地对身侧仆从说道。

  那女子跟在男人身后就要离开。

  围观的人见状散开了许多,于大多数人而言,不过是看个寻常可见的热闹而已。

  衡玉却半点也没办法将此事当作所谓热闹来看待。

  十月的北地,寒风凛冽,那道只穿着粗布衣裙的削瘦背影看起来单薄极了,她跟在男人身后走着,仿佛下一刻就有可能再次倒下。

  而倒下之后,等着她的必然又是拳打脚踢。

  “等等!”

  衡玉突然出声。

  那道背影一滞,有些迟缓地回过头来,一双被生活磨得没了光彩的眼睛里,分明还存着一丝无法言说的期盼,正如最后一点残烬。

  “娘子可愿同此人义绝吗?”衡玉问。

  “义……义绝?”女子喃喃开口,似乎并不理解这是何意。

  衡玉:“大盛律中有一则,若丈夫殴打妻子致重伤,妻子可去官府要求强制解除夫妻关系。”

  女子闻言面上有了些表情,不确定地道;“可我是贱籍……”

  贱籍没有人权可言,律法往往并不会为他们主持公道。

  “你既嫁给了他,便是良籍了。既然如今是良籍,自然同样适用!”衡玉看着她,再次问道:“娘子可愿意吗?”

  “我……”

  那女子还来不及回答,就被男人厉声打断:“别听她胡言乱语!妻告夫?想都不要想!”

  衡玉冷声道:“谁说要告你了?这位娘子只是前去官府要求判处义绝,并非是状告官府要求惩处你此番暴行。”

  虽说就此放过此人太过便宜对方,但这是她所能够想到的,唯一的一处“漏洞”了。

  如此至少可以帮这位娘子脱离火海。

  但最终也要看这位娘子能否下定决心。

  “你休想!”男人似有些慌了,紧紧抓着女子的手臂,威胁道:“你敢同我义绝,便要重归贱籍做你的贱口奴婢!一辈子都别想当个人!”

  “那又如何!你又何曾拿我当人待?”女子猛然提高了声音,止了眼泪,鼓起勇气道:“纵然是回矿山去,也好过成日面对你这恶心嘴脸!呸!”

  “你这小贱人竟还冲我吐口水!看来我还是打轻了!”男人气极,扬手还要再打,衡玉正要示意吉吉上前,余光见蒙大柱大步走来,便抓住了吉吉的手。

  让蒙大柱出面,真是再好不过了。

  被自家将军一脚踹在屁股上踢过来的蒙大柱攥住了男人扬起的手腕。

  虽是将军授意,但他也早看不惯这只会欺凌女子的无能之辈了!

  男人此时又急又恼,被少年抓着的手腕又疼得钻心,当即破口骂道:“你又是哪个狗娘养的!少管闲事!”

  “好啊,你敢骂他?!”吉吉几乎是跳起来道:“他可是定北侯手下的校尉,有官职的!辱骂官员者,姑娘,怎么说来着?”

  “辱骂六品以下官长,合杖九十。”

  蒙大柱听得反应不及——啊?他竟还有这等用处呢?

第025章 一点都不脏(求月票)

  “没错,杖九十!”吉吉叉腰,心情大好地道:“蒙校尉,先带他去官府同这位娘子义绝,之后你再告他一个辱骂官员之罪!”

  蒙大柱朝吉吉重重点头:“好!”

  四下嘈杂喧闹起来,显然谁也没料到一件“稀疏平常”之事竟会发展至此。

  “你们……什么官不官的,你说是就是了?”男人虽还嘴硬着,却已彻底慌了,脸上再不见方才的半分嚣张气态,试图带着女子赶紧离开:“我往后再不打你了,咱们好好过日子……走,回家去!”

  衡玉看向女子:“你信他的话吗?”

  女子狼狈至极却眼神坚定:“求求姑娘带我去官府吧。”

  衡玉露出一丝笑意:“乐意之至。”

  吉吉立即上前,分开了男人攥着女子手腕的手,将女子护在身后,对蒙大柱道:“蒙校尉,可万不能让他跑了!”

  “你放心!我力气也很大的!”蒙大柱说着,似为了证明自己一般,牢牢将男人两只手压在背后,直叫男人哀嚎出声。

  衡玉递了一方手帕给那名女子。

  “多谢姑娘……”女子接过来,含泪擦去了鼻间鲜血。

  衡玉又解下身上披风。

  女子却面露惶恐:“姑娘这使不得……奴不能弄脏了您的衣服!”

  “岂会,娘子一点都不脏。”

  见少女坚持将披风披在了自己身上,女子眼中再次涌出泪水,却不再是悲愤和绝望。

  “吉吉,带这位娘子……”见女子脚上有伤,衡玉本想提议乘马车,然目光落在侯府的马车之上,到底未有擅作主张,略略犹豫了一瞬,道:“我们陪这位娘子去官府。”

  萧牧将她的视线转动看在眼里,正要开口时,忽然察觉到异样,本能地侧身一躲。

  一粒本该砸在他头上或肩上的花生米落在他脚边。

  萧牧抬头望去,只见临街的二楼窗户处赫然是自家娘亲的脸,并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

  萧牧遂看向衡玉的方向:“吉画师——”

  衡玉回过头。

  萧牧脸上无甚表情:“不妨带这位娘子乘马车前去。”

  衡玉得偿所愿,有所查地望向二楼窗边的萧夫人,抬手同母子二人道谢。

  萧夫人含笑点头,示意她且去吧。

  “使人回府另备一辆马车前来,送母亲回去。”萧牧交待罢随从,便看向蒙大柱:“走吧。”

  官府离此处并不算远。

  蒙大柱抓着男人追上自家将军,心中有些不解——将军何时竟如此有闲心了?是,将军是出了名的有求必应,但主动插手却是少见。

  还有就是:“将军,您方才踹属下那一脚,是不是就想让属下站出来挨骂啊?”蒙大柱压低声音,真诚地问。

  萧牧:“替我向令堂赔不是。”

  蒙大柱听得茫然。

  啊?

  为何突然要向他娘赔不是啊?

  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

  哦……!

  所以将军是承认了!

  茶楼中,晏锦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复才收回视线,微微眯起眼睛,似有些出神地道:“原来这就是鼎鼎大名的营洲节度使萧牧么……”

  “瞧见了吗?那似乎是侯府的马车……”

  “照此说来,那位俊郎君该不会就是萧将军吧!”

  “也不见那些人佩刀穿兵服,竟是萧将军出行吗?!”

  “又不是打仗,穿什么兵服……”

  萧牧等人走出不远,百姓间有人后知后觉猜出了其身份。

  贱籍女子要与丈夫义绝,于寻常人而言此事本就新奇,加之萧将军也在,诸多百姓很快迅速朝着衙门处涌去。

  靖水楼二楼处,萧夫人总算将伸出窗外看热闹的头收了回来,且一脸满意之色。

  另一边,晏锦也带着仆从出了茶楼,不紧不慢地随着人流而去。

  营洲刺史裴定听闻此事,立即开了堂。

  “侯爷既在此,下官何来的资格判案,还请侯爷上座……”蓄着八字胡须,身穿四品官服的裴定搓着手,笑容有些谄媚。

  “此事本就在裴大人的管辖内,我只是旁听而已,裴大人依照规矩判案便是。”萧牧在堂中一侧的椅中落座。

  衡玉见状,跟着他站在他身旁。

  萧牧转头看她一眼。

  衡玉目不斜视看着堂内,仿佛没察觉到他的眼神。

  “是,下官遵命。”裴定再次行了一礼,这才敢坐了上去。

  官衙后院处开了道月洞门,由此便可直通隔壁的刺史府。

  刺史府内,一名身穿粉衫绿裙的少女正满眼期待地问着跑回来传话的女使:“……萧将军来了?那他来了没有?”

  “婢子特意偷偷看了,并未见着印副将。”

  少女有些丧气地皱眉:“就知道,他肯定躲着我!成日呆在军营里,极不容易打了胜仗回了城,还偏偏见不到人影!”

  但这丧气也只片刻而已,少女旋即就转身大步离开:“营洲城统共就这么大,我就不信逮不到他!”

  女使连忙追上去:“姑娘,大人再三说了,不准您再偷偷去找印副将……”

  “阿爹忙着审案呢,你不说他怎么知道,难道他有千里眼不成?”

  正判案的裴刺史偏过头打了个喷嚏。

  “经医官验伤,张老二殴妻致伤之事属实,情形恶劣,故依律判其与齐氏义绝!”

  男人面色大变,连忙磕头道:“大人……草民熬到这岁数,好不容易才娶妻成家,如今已经知错了!您就宽恕草民这一回吧!”

  打个媳妇算什么大事?怎到了他头上,就要判他义绝了呢!

  他可不想再过回那种没有女人伺候的日子了!

  裴定扫了一下他那打着补丁的旧袍子,又拿余光看了眼萧牧,肃容道:“律法在此,由不得你!自今日起,齐氏与你再无干系!”

  那男人见改判无望,气得浑身发颤,站起身来伸手指向女子,眼神恶狠狠地,咬牙切齿道:“好,你既然敢同我义绝,要重归贱籍……那你便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