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 第238章

作者:非10 标签: 穿越重生

  数名官员沉思了片刻。

  的确。

  大行皇帝有三名嫡子,太子殿下为长,此前造反被诛的晋王为次,如今湘王的确是唯一的嫡系皇子了……

  而再往上数一代,先皇嫡子有二,长子是大行皇帝,次子为已故老河东王,老河东王早几年因病离世,其子李瑾也于前不久遭刺杀身亡……

  面前这位永阳长公主,则是先皇与先皇后唯一的嫡女。

  “皇室嫡系血脉固然紧要,但谋害储君,亦是大罪!”有大臣声音振振地道:“难道仅仅因为湘王为仅存的嫡皇子,便要对其所行视而不见吗?”

  “若单以此治国,法理何存?”

  “长公主殿下纵笃信湘王是被人构陷,却也当拿出证据来,只一句生性纯良,实在无法服众。”

  “一句纯良固然做不得证据。”永阳长公主看向开口反驳的几名大臣,缓声反问:“可单凭刺客的一句所谓指认,且是互有出入的指认,便要定澄儿的罪,是否同样缺少证据?”

  不及那几名大臣再说话,她便继续说道:“本宫并非是要替澄儿开脱,既有指认,便当彻查。即日起,自当将澄儿禁足于湘王府内,直到真相查明为止——”

  女子的视线扫过百官,声音虚弱缓慢却有力:“但同样的,在查到可证澄儿罪名的实证之前,谁也休想借机妄动我李家儿郎——”

  不少官员暗暗交换着眼神。

  永阳长公主这是怀疑刺杀太子,“构陷”湘王的人,就在他们之中?

  很快,有人站了出来:“长公主之见,属折中公正之法。”

  “没错,自当交由三司继续彻查。”

  “不可放过真凶,亦不宜急于下定论,错冤了湘王殿下。”

  一时间,殿中再无此前的争论不休。

  永阳长公主眼眶微红,面色感激:“本宫也知诸位大人是因昶儿突遭奸人所害,悲痛难当之下,难免心急了些……本宫是昶儿的嫡亲姑母,比任何人都盼着能够早日查明真凶,以慰他泉下之灵。”

  众官员看向那站在御阶之下,一身丧服愈显面容虚弱苍白、仿佛随时都会支撑不住倒下去的瘦弱女子。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面前之人曾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女将军。

  很快,礼部尚书提议道:“太子妃昨日已经病下,如今无法理事,而大行皇帝与太子殿下的丧仪皆急需有人料理,不若便由长公主代为操持一二,亦可免去诸多无谓争议——”

  此言一出,陆续有人出声附和。

  永阳长公主为皇室中人,不同于那些手握权势的亲王郡王,辈分却又足以服众,由其操持这些,再合适不过。

  见那御阶下的女子轻轻点了头,众官员只觉心中稍定。

  大殿内,将一切看在眼中的内监,在众人散去之后,悄悄去了东宫,将议政殿内发生的事,隔帘细细禀于了太子妃听。

  很快,便有一封从东宫传来的密信,送到了吉家,交到了衡玉手中。

  衡玉拿着那封信,去寻了尚在养伤的兄长。

  “什么?他们竟推举出了长公主殿下料理丧仪……”吉南弦皱起了眉:“还听从了长公主的提议,只暂时将湘王禁足府中,等候彻查?”

  “所谓听从,自然不会是因为长公主如何有威望,足以震慑他们。”衡玉道:“这场朝议,众官员未邀任何宗室子弟到场。而百官之间,之所以会有争论,说到底不过是因立场不同,各有算计,势力制衡之下,任何一方也无法全然把控局面——”

  “偏偏这个时候,长公主出现了,她无权无势,病弱无害,从头到脚都写着好欺负,好利用,好摆布。”衡玉的语气格外平静,也无讽刺,只有一丝自骨子里而起的寒意:“看似为湘王说情,实则也是在刻意暴露‘妇人之仁’的弱态,以让那些官员放松警惕——”

  “没错……”吉南弦语气复杂:“除却太子殿下与湘王殿下这一脉嫡系皇子之外,大行皇帝另有二子,再往外数,宗室之中的郡王子弟,更是不在少数,更不必提那些诸侯了……”

  吉南弦说话间,心中寒意渐重:“如今皇位储君之位皆空悬,这些朝臣之中,难免各有站队,即便是中立者,为大局虑,自然也有思量……如此关头,各方正需要一个便于掌控、却又不会生出威胁的傀儡,来暂时平衡局面。”

  所以,他们在推举永阳长公主一事之上,出现了空前的意见一致。

  而自荐为“傀儡”的长公主……

  吉南弦抬眼看向妹妹,心头无比沉重:阿衡……果真被你料中了。”

  太子殿下出事后,妹妹将怀疑永阳长公主的猜测说与他听,他尚觉不可置信。

  而眼下,已由不得他不信了。

  回想这些年来的一切,吉南弦一时说不上是悲愤多一些,还是恐惧多一些。

  被他们视作亲人的长公主殿下,将阿衡捧在手心上的长公主殿下……

  每一步都是算计,病弱温和的面孔之下是血腥獠牙……

  那只手,于暗中无声掌控着一切,包括最难掌控的人心。

  从兄长处离开后,衡玉回到自己的书房中,独自静坐至天色发暗。

  五日后,为便于处理丧仪琐事,体弱不宜每日来回奔波的永阳长公主,名正言顺地住进了宫中。

  “奴恭迎殿下回宫。”

  昔日皇帝身侧的掌事太监刘潜,含笑躬身行礼。

第241章 只能杀掉他了

  行礼罢,他恭谨地跟在永阳长公主身侧,往殿中行去。

  “这些年来,你侍奉在皇兄身侧,实在辛苦了……”永阳长公主由其蓁扶着,慢慢走进殿内,边环视着殿中陈设,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如今宫中事杂,本宫仍少不得需要你帮衬着。”

  刘潜将身子躬得更低了些:“此乃奴分内之事。”

  “全然不是从前模样了啊。”永阳长公主看着四下,感慨道。

  这是她未搬出宫之前的住所。

  刘潜笑着道:“殿下不过是暂居此处罢了。”

  永阳长公主笑了笑:“这倒也是。”

  “殿下,礼部几位大人前来求见——”一名内监走进来通禀。

  “此处乃本宫居殿,怕是不宜议事。”永阳长公主含笑道:“请他们去甘露殿偏殿中相侯。”

  内监面色微怔。

  甘露殿乃帝王居所,偏殿是帝王用来召朝臣议事之处……

  刘潜看过去:“愣着作何?没听到殿下的吩咐吗?”

  他发了话,内监忙应“是”,出去回话了。

  “这个瞧着不甚机灵。”刘潜笑着道:“待奴回头再给殿下换一个伶俐些的过来侍奉。”

  殿中其他内监宫娥闻言皆垂下头去。

  “无妨。”永阳长公主语气随意,转了身往内殿去:“其蓁,替本宫更衣。”

  其蓁应下,跟了进去。

  在甘露殿见罢了礼部官员后,永阳长公主随手翻阅起了一旁龙案上堆积着的奏折。

  她轻轻“啧”了一声,叹道:“皇兄病了这许久,还要逞强过目军国大事……若果真有几分能耐且不说了,偏偏又这般无用昏聩,半点也派不上用场,历来都只会帮倒忙罢了。”

  听得这番话,一旁的内侍将头垂得不能再低。

  很快,殿内掌了灯。

  在刘潜的示意下,晚膳也送来了甘露殿。

  “殿下早些歇息吧……”晚膳后,其蓁提醒道:“您近日服药调理,不宜太过操劳。”

  永阳长公主掩口打了个呵欠:“也好。”

  然下一刻,便听殿外传来宫人略显慌张的说话声:“……令公稍候,请容奴先行入内通传!”

  永阳长公主眉尾微微扬起。

  “令公止步……!”宫人追着那道身影走了进来。

  永阳长公主出声道:“本宫与姜家阿兄乃是自幼一同读书长大的情分,有何可拦的。”

  宫人这才垂首退下。

  “都退下吧。”永阳长公主缓步回了书案后坐下。

  其蓁无声看了一眼短短时日发髻已然花白、消瘦身形显出了几分老态的姜正辅,带着殿内宫人退了出去。

  “殿下如今竟堂而皇之地住进了甘露殿——”姜正辅看着那坐在龙案后的女子,抿直了嘴角,一字一顿地道:“这是意图篡位吗?”

  “姜家阿兄遭丧女之痛,久病难起,如今极不容易入宫一趟,竟就是为了给我定下如此罪名吗?可眼下帝位空悬,又何谈篡位二字。”永阳长公主笑微微地道:“我一介弱质女流,不过是被朝臣们推至此处,在他们推举出新君登基之前,暂替那些子侄们处理些琐事罢了。”

  姜正辅定定地看着那自若随意的女子,片刻后,才道:“李蔚,我早该猜到是你了。”

  他脚步发沉地往前两步,朝她走近了些:“……原来当年构陷时家之事,是你所为!时家出事后,你甘冒性命之危,也要出面替时家军士求情……当真是做得一手好局,演得一场好戏!”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这般信任她,以至于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未想过要往她身上去查!

  “而今你又故技重施,先害太子,栽赃湘王后,又出面替湘王说情作保,以此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落得个心软良善之名!”

  “早在九年前你对时家下手之前,便已经存下夺位之心了,是吗?”姜正辅看着永阳长公主,目色咄咄。

  “夺又如何呢。”永阳长公主微微含笑看着他:“本就该各凭本领的,不是吗?”

  “各凭本领?”姜正辅眼眶红极:“这便是你构陷挚友,害得时家满门灭族的理由吗?时大哥于战场之上冒死救过你性命,李蔚,你可曾有半分人性!”

  “是啊,时大哥救过我……不过,九年前,我也算还他一条人命了。”永阳长公主轻叹道:“战场上杀敌,不为错。只是我的战场,不止在沙场之上。”

  “我与时大哥,情谊深重是真。”她回忆道:“从前还常有人猜测我心仪时大哥,起初我不愿选驸马时,传言皆道我爱而不得……”

  说到此处,她忽地笑了一声:“真是好笑,在世人眼中,女子便只该拘于这些情爱之事么。”

  她语气遗憾:“时大哥处处都好,文韬武略,心志坚正,我一直将他视作兄长来看,比起我那傻子般的皇兄,我无数次想,若时大哥是我亲生阿兄,这江山交到他手中,我也不必如此费心力了……”

  “可惜他不是。他只是个臣子,且是个极忠直的臣子。”

  “有他在一日,我的计划便不可能推动分毫——”

  “于是,我便只能杀掉他了。”

  “没了时大哥,皇兄便等同失了臂膀。不过这臂膀,也算是皇兄自己砍下的。”

  “谁让他是个傻子呢。”永阳长公主嗤笑一声:“谁都瞧得出他是个傻子,并无帝王之才,可偏偏只因他是嫡长子,父皇便非他不可了。”

  “起初,我倒也未想过要与他争的,到底是自家兄长——”她略觉好笑地道:“可谁知,他不识抬举。”

  说到此处,她看向姜正辅:“姜家阿兄该是记得的,他登基次年,我与时大哥初凯旋,他于大殿之上,当众予我的赏赐,竟是赐婚,替我择了个废物一般的驸马。”

  “我求他收回圣命,我与他如实说,尚无意婚配,此生只想替他护卫大盛江山,甚至自请去往封地守一方疆土,他都不愿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