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 第58章

作者:非10 标签: 穿越重生

  “……你方才所推测,大致是对的。只是当年我与蒙大哥,的确是为契丹人所俘,也是由此被迫进了暗月楼。”

  衡玉也缓缓坐了回去,闻言不由微惊:“暗月楼的主人是契丹人?且与契丹军中有关?”

  她几乎从未想过这个可能。

  “从前的确是如此,但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程平道:“据我所知,暗月楼之前的主人乃是契丹皇室中人,乃前契丹可汗的庶出次子,所谓暗月楼,便是他所暗中豢养的死士……后来这位契丹皇子离奇身死,暗月楼无主,由此便分为两派为夺势而自相残杀……”

  程平回忆着那段往事:“那时楼中因此陷入混乱,我和蒙大哥,便是趁此时机盗得可解身上之毒的解药,才得以逃脱。”

  但冒险盗药的过程中蒙大哥为了救他身受重伤,加之在楼中的数年折磨煎熬,待勉强支撑回到营洲家中时,几乎已是残破之躯不可挽——

  想到这些过往,程平的语气也沉甸甸地:“逃出来之后,我和蒙大哥恐再招来事非,便未曾对任何人提起过这段旧事。”

  衡玉微皱着眉:“也就是说,自那之后暗月楼便易了主?彼时争夺势力的两派头目分别是什么人?”

  此乃二十多年前之事,而阿翁之事是在八年前……

  所以她要查明的,是后来何人接手了暗月楼的势力。

  “我与蒙大哥逃脱之时,两方之争胜负已定,得势者原是楼中的副楼主,彼时楼中暗下多有传言,说是此人反叛杀主,那位创立了暗月楼的契丹皇子便是死于此人之手……”

  程平既说,便也将所知悉数言明:“那时我与蒙大哥便是佯装投向此人阵营,才得以暗中窃取解药,我也正是那时从此人心腹口中听闻到了些零星的消息。一次酒后,曾听那名心腹透露,道是副楼主已暗中投向了盛人,具体何人,他似也并不清楚,只知对方乃大盛朝中位高权重之人……”

  衡玉眼底终是掀起波澜。

  大盛朝中位高权重之人!

  她紧握十指,问道:“此乃二十三年前之事,对吗?”

  程平算了算,看向她,点头:“没错。”

  衡玉脑海中倏地闪过一张张脸庞。

  二十三年前,可被称之为位高权重之人……

  初得知此事,她一时思绪过于繁杂,此刻闭了闭眼睛,平复着心绪:“平叔之后可还得到过其它线索消息吗?”

  “死里逃生离开暗月楼后,一心想避开楼中耳目,便再未试图探听过之后的事了。”

  程平言罢,顿了片刻,又道:“不过……此次在赶回营洲的途中,我隐约察觉到了他们活动的痕迹——”

  衡玉猛地抬眼看向他:“平叔是如何发现的?”

  “我偶然发现了他们暗中联络传递消息的暗号,虽与二十三年前略有改变,但也不难分辨。”

  衡玉手心中已满布冷汗。

  她不是怕,而是追查多年之事终于有了眉目!

  多年来,她唯一的线索只有那个刺青图纹而已,最怕的事便是这个微小的线索也断开消失……而当下可知,虽时隔多年,这个组织依然存在甚至活跃着!

  若暂时忽略此杀手组织再次易主的可能,那么,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是她在明,对方在暗——甚至她的一举一动皆在对方的视线范围当中。

  这个可能,她不是没有设想过,故而这些年来她一直只是暗查刺青之事,家中上下表面从不曾流露出对阿翁之死的真相有过半分怀疑之心……之所以这般谨慎,便是因为不知尚且仇人究竟是谁,无从防备之下怕打草惊蛇,恐大仇未报真相未明之下却再招祸事。

  当下看来,谨慎些是对的——那双眼睛,或许这八年来一直在他们身边注视着,甚至欲伺机而动……

  此番这些人再次出现在北地,便说不好是为了其它事,还是冲着她而来——

  “这群人手段毒辣,非常人可比,还是不要招惹为好。”此时看着少女过于沉静的眉眼,程平反倒莫名有几分后悔将此事说出来了。

  “此仇我必报不可,况且——”少女垂眸,抬手去磨墨,动作不急不缓,声音亦是:“八年前,他们杀了我阿翁。八年后,我不能让他们有机会再伤我家人了。毒蛇藏于暗处,视而不见即为自欺欺人坐以待毙。

  所以,他们必须要死。”

第070章 兔子来了

  此事无可逃避,不管多难,她都要尽力去搏。

  话音落,少女动作有序地开始铺纸,白玉镇纸缓缓抚平纸面,压住一角。

  “但平叔放心,我不会鲁莽行事的。命只有一条,死了便做不成事了。”她拿起笔,语气仿佛轻松了些:“我也会保护好平叔的。”

  程平无声冷笑——他需要她一个柔弱小丫头保护?

  不过,她说她不会鲁莽行事,他是信的。

  他也忽然明白这个小姑娘为何会以纨绔姿态示人了。

  “此事我且先细理一番,之后再与平叔从长计议,询问细节。”衡玉开始执笔蘸墨。

  程平没作声,憋了一肚子闷气,起身就要出去。

  “平叔——”衡玉没有抬头,将人喊住。

  已转了身的程平背对着她脚下一顿。

  “辛苦您出去时留意些表情,此处是侯府,到底不是在咱们自家,言行举止还当谨慎些,勿要叫人看出异样来才好。”

  程平听得皱眉:“谁同你是自家?”

  言毕,抬脚推开书房的门走了出去。

  脚下跨出门槛的一瞬,原来黑沉着的脸则突然变得木然,叫人看不出喜怒表情。

  见他离去,守在外面的吉吉赶忙进了书房。

  书房中安静极了,少女坐在书案后,肩膀很是端直,执笔正写着什么,垂着眼睛很是认真。

  吉吉却还是察觉到了不对,脚步下意识地放慢放轻了些。

  书案后,衡玉笔下微顿,握笔的手似有些发颤,此时微微抬眼看向了面前摆着的那只雕竹笔盒。

  吉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这只笔盒这是姑娘的阿翁留下来的,姑娘总要带在身边……

  而姑娘此时……

  吉吉走近了才瞧见少女一双浓密的眼睫是湿润着的,白皙的脸上挺翘小巧的鼻头微微发红。

  吉吉有些不安地轻声唤道:“姑娘……”

  “去拿几个红薯来烤吧。”衡玉忽然道。

  吉吉一怔之后,连忙点头:“好嘞,婢子这就去!给姑娘多烤几个!”

  从前她和姑娘最苦最难的时候,开心的时候烤红薯,不开心的时候也是烤红薯……香甜暖糯的红薯,最能叫人熨帖了。

  她对姑娘要做的事,所知并不详细,但隐约也有所感。

  正如姑娘所言,她与姑娘之间是有感应在的!

  就像此时此刻……

  吉吉跑出了书房去拿红薯,也是眼圈红红。

  书房内,衡玉拿手背擦去了眼前朦胧,再提笔时,手已经不再抖了。

  她笔下所写,是一个个人名。

  皇室宗族,无论是否在京中者;朝廷高官,凡是三品以上,无论在朝还是已经致仕,姓名皆在其上,无一遗漏。

  这些年来她为查阿翁死因,对昔日与阿翁同朝为官者、各人利益关系纠葛,及当下各方派别势力,早已都倒背如流。

  当下她要做的,便是从这些复杂的关系网中,先筛选出附和“二十三年前自身或家族在朝中得势者”这一条件之人——

  此非一日之功,需要耗些工夫,但有此大进展,有事可做,于她而言便是最好的局面。

  吉吉很快捧来了洗干净的红薯,蹲身丢进了火盆内。

  小丫头烤得十分用心,就守在炭盆旁,不时用火锏翻上一翻,仿佛是在做一件最重要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衡玉放下了笔,看向守在火盆旁的吉吉。

  吉吉也朝自家姑娘看来,见衡玉露出笑意,圆圆脸蛋被烤得红红的小丫头也立时咧嘴笑了——姑娘好像开心些了,烤红薯果然很有用呢!

  话分两头,再说前去大营求神仙相助的蒙大柱,在营中等了足足两日,方才得以见到神仙本尊。

  萧牧近日忙于公务,大柱又事先言明并非要紧事,故而起初并未叫人通传搅扰,直到听闻自家将军总算得闲,才前去求见。

  时值清早,萧牧刚从演武场操练罢士兵回到帐内,还未解下盔甲,接过王敬勇递来的茶碗喝了几口。

  “大柱这回是报喜来了?”严军师在旁,烤着火笑着问道。

  “还没……”少年下意识地又想挠后脑勺,“吉画师还没答应呢,所以……才特来求将军帮忙。”

  “当求。”印海满脸赞成:“众所皆知,咱们将军在保佑他人姻缘这一块儿,一贯也是极灵验的。”

  说着,看向自家将军,含笑道:“正所谓帮人到底,送佛到西,大柱的这段姻缘本也是由将军间接促成,这桩媒将军合该保到底才是的。”

  那边,萧牧放下了茶碗,被茶水浸过微湿的薄唇轻动了一下:“可。”

  大柱立时拜跪在真乃有求必应的菩萨面前,磕了两个响头。

  萧牧看一眼近来尤爱磕头的下属,边往帐外走,边道:“若来日营洲地动,必与你难脱干系——走吧,随我动身回城。”

  几人齐声应下,当即跟了上去。

  “不答应不娶了就是,你还想让咱们将军替你去求那吉画师不成?”王敬勇走在后面,有些不满地对蒙大柱说道:“此人行事一贯脱离章程,若她借机刁难羞辱将军可如何是好?”

  “啊……不,不至于吧?”蒙大柱忐忑起来。

  “若是实在不懂,便少说些吧。”王敬勇还要再说,却被印海从身后拍了拍肩膀:“敬勇,人要懂得适当藏拙……”

  王敬勇自是听不大懂的,偏生此时严军师走过,也是满脸叫他看不透的笑意:“真论起来,大柱和将军,究竟谁帮谁还不一定咧。”

  印海盘着手中佛珠含笑点头:“正是此理了。”

  这些字他分明每一个都听得懂,但此时放在一起却叫他如听天书,王敬勇嘴唇翕动了一下,一句“你们莫不是有病”到了嘴边死死忍住,再不愿听他们打哑谜,皱着眉快走几步将几人甩在身后。

  “咱们今日便说一说这《双镜戏》最后一回,只道那崔小姐为家中逼迫,不日便要嫁去京都权贵之家,柳生闻讯一病不起……”

  “慢着慢着!先不许讲!”

  营洲城内,临街的朱记茶楼中,蓄着长须的说书先生哀叹摇头之际,被一道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

  堂内众茶客皆转头看去。

  只见来人系梅染色披风,浅藤紫衣裙,发髻边簪珠花,行走间环佩之声叮当作响,一张脸生得娇憨俏丽,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模样。

  其身后跟着数名丫鬟仆从,显然是位富家小姐无疑。

  然而富家小姐也不能随便打断人听书的!

  偏那少女半点不在意他们的眼神,只向那听书先生问道:“你接下来可是要说,崔小姐听从父命嫁入权贵家,且还要将这柳生讲死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