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249章

作者:饭团桃子控 标签: 穿越重生

第四三五章 永世之好

  腊月初八的时候,楚地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这雪来得急,宛若鹅毛一般,一日下来那屋顶街市便成了白皑皑的一片。

  张三站在一张长凳上,紧了紧自己的皮袄子,“豆子,将那红灯笼递给阿爷。”

  叫做豆子的小童好奇的提起了贴着喜字的大红灯笼,踮起脚尖递给了张三,“阿爷,是今天过年吗?还是你要成亲?”

  张三将大红灯笼接了过来,有些哭笑不得,“阿爷都一把年纪了,成什么亲?今日是我们楚王大婚之日。若不是楚王,你阿爹到现在都还是那青牛山的山匪,哪里有你小子的好日子过?”

  他说着,从条凳上走了下来,摸了摸豆子的圆脑袋。

  豆子睁大了眼睛,好奇的歪了歪头,“阿爷,那其他家的人,也是土匪吗?”

  他说着,朝着四周看去。

  不光是他们家,这条巷子里的人家门前,几乎全都挂上了红灯笼。便是那手头不紧凑的,也巴巴的用红纸剪了喜字,贴在了自家的旧灯笼上。

  张三笑了,“他们不是土匪。豆子还记得饿肚子滋味么?”

  外头风大,天气冷得很,张三一手提着长凳,一手牵住了豆子的小手,轻轻地问道。

  豆子重重的点了点头,“嗯!记得!阿娘吃不上饭,身上都是骨头。小妹生出来的时候,声音比小猫还小。豆子很饿,饿得晚上都睡不着觉。”

  “草根很苦,树皮吞也吞不下去。叔叔们说,寨子里米粮很少,我们老的老,小的小,不能出力就没饭吃。”

  他年纪虽然小,但是已经记了事,尤其是最近上了一个月的学堂,口齿都变得伶俐了起来。

  张三老怀大慰,“啊!楚王就是让大家吃饱饭的人,她今日成亲,大家伙儿都高兴。”

  他说着,临到门口扭过头去,朝着楚王府的方向看了过去,轻轻道:“大王大喜!”

  灯笼亮起,街巷变得越发的喜气洋洋了起来。

  “快跟阿爷进去用晚食,一会儿街上有灯会看!听闻还会有猴儿钻火圈!阿爷给你买打糖吃!”

  楚王府中到处灯火通明。

  段怡坐在主座上,端起酒盏朝下看去,崔子更已经被一群人团团地围在了中央。

  韦猛豪气的抱着一个半人高的酒坛子,手中拿着酒吊子,见缝插针的给崔子更满上,苏筠在旁边上蹿下跳的起着哄,他的脸喝得红彤彤的,这会儿瞧着倒是更加像猴儿了。

  段怡动了动自己的脚,拿着酒盏同祈郎中碰了碰,“今日大婚之事,先生同礼部商议得好章程。这一番下来,竟是比打仗还累。”

  “若换上寿衣直接送棺材里,老道士瞧了都得说上一句僵尸。”

  祈郎中吃得乐呵呵的,听到段怡的话,呸呸呸了几句,“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大王说话,百无禁忌!今日乃是你大喜之日,说的什么诨话。”

  他说着,拿起酒壶替段怡满上了,“你是大王!那越王若是待你不好,你便让他做僵尸。”

  他一说完,自己又呸呸呸了几句,“老人言无忌,老人言无忌!老头子说话,就当放屁。”

  他说着,上下看了看段怡,伸出手来在自己胸前比划了几下,脸上已经带了醉意,“当初在剑南道初次瞧见你的时候,才这么点儿,一身的泥血。”

  “这一晃便长这么大了,到了成亲的时候了。仔细想想,还像是在昨日一般呢!”

  祈郎中说着,看向了段怡,见她春风得意,今日当着是光芒万丈,心中那是又骄傲又酸涩。

  “早知晓便给你埋上一坛女儿红了,我也是初次养……”

  段怡听着心头暖烘烘的,她拿起酒盏,亦是替祈郎中满上了,“先生初次养女儿,便养得极好。只是你还在这里坐着,怕是就瞧不见我景泓哥哥送知桥珍珠串儿了……”

  祈郎中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像是铜铃一般,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果不其然在一根大柱子后头瞧见了正在说笑的祈景泓同知桥。

  祈郎中傻呵呵的笑了起来,他抬起了下巴,骄傲地说道,“等我有了孙子,要在那晏镜老贼的脸上炫耀!”

  段怡好笑的摇了摇头,朝着崔子更的方向看去。

  崔子更像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回过头来冲着她笑了笑。因为喝多了酒的缘故他满脸绯红,看上去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烟火气。

  顾从戎还有顾明睿,已经从江南远道而来的段大兄还有小弟段铭正围着他絮叨着什么。

  崔子更点着头,像是小鸡嘬米儿似的。

  “莫要再喝酒了,给你煮了一杯醒酒茶!喝着提提神!”段怡收回了视线,差点儿被眼前段淑放大的美貌晃花了眼。

  她一把挽住了段淑得胳膊,“若是我同二姐姐成亲该多好!”

  段怡见她难得乖巧,笑了出声,“我倒是想,可我打不过崔子更。多久都没有瞧见你这般模样了,在锦城的时候,你还装过一段时日乖巧。哪里想到,真面目竟是个女霸王!”

  “你二姐姐说得是,他们这群粗人疯闹惯了。左右已经酒过三巡,一会儿雪更大了,该不好走了。且先叫知路扶你回去。”

  段怡闻言,站了起身,瞧见眼前的老贾一个人变成了两个影。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蛋,点了点头,拿起段淑端来的醒酒汤,喝了一大口,行到那大殿门前,风雪一吹,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老贾站在前头挑着灯笼,嘴中絮絮叨叨的,“成亲了便长大了,莫要日日想着美色,得好好的做大王,莫要被那越国给比下去了。”

  “也不是不给你银钱花,就是得省着点花。你不是说过,想要把你画的那些个图,都盖起来么?所以钱都要花在刀刃上……”

  段怡听着老贾的叮嘱,仰头看了看天空。

  雪花飘落在脸上,让人感觉冰冰凉的,可段怡的心中却是格外的温暖。

  她两世亲缘浅薄,尤其是这一世,摊上了令人无语的段家人。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一路走来,她识得了好些真心护着她的人。

  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小小的心愿,都有人铭记于心。

  那日她站在山顶上,给老贾画大饼,“我要在这里种树,在那里修桥,再在这顶上,盖一处庭院。里头要有……”

  老贾那会儿已经识破了她“相爷孙女”的身份,就是个纸老虎,实际上是个穷苦的守坟人。

  他哼哼了几声,张嘴就笑她,“把你的钱袋取下来晃荡两下,看它会响不?要不还是我去寻几根好木头来了,你在家中雕雕得了……”

  段怡沐浴更衣出来,屋子里已经被知路烧得暖烘烘的了。

  炭盆子里的火苗跳动着,桌边摆好了热茶点心,门轻轻地被人推开了。

  崔子更带着一身风雪走了进来,隐约之间还能听见大殿那边传来的欢声笑语。

  “阿怡!”崔子更轻轻地唤道。

  段怡抬起头来,二人对视了一眼,皆是默契的笑了起来。

  桌上已经摆好了两杯酒,红彤彤的龙凤蜡烛跳跃着,将屋子里的气氛都拉得粘腻了起来。

  “榖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阿怡,他日楚越合一,你我同游天下可好?”崔子更端起了桌上的酒盏。

  段怡闻言,亦是端起了另外一杯酒,认真说道,“好”。

第四三六章 番外:盼宁(上)

  过板石啪的那么一响,茶楼里的人都忍不住喝起彩来。

  那丙三摇头晃脑地摸了摸自己黑白驳杂的胡子,他从前是个“游侠”,从来不会在同一座城池待上两年以上,却是不想在这襄阳城中说书,已经快十年了。

  “话说昨日城中大喜,胡员外十里红妆嫁幺女,珊瑚如桂树,东珠大如猪!白玉做床榻,黄金铸成屋!怎叫一个富贵荣华?”

  丙三这开头一出,那茶楼里的人便都感叹了起来。

  自打段怡入主楚地,这襄阳城那是一日盛过一日。天下大定之初,不少人都观望蛰伏,犹疑着不好站队,就怕这楚越二国说翻脸就翻脸,打个你死我活。

  一直到过了几年,时局稳定了,这天下仿佛才真正的活了过来,富商豪族犹如雨后春笋一般纷纷冒了出来。这胡员外便是新迁移来襄阳城的豪商。

  “那胡员外嫁女,有楚王成亲富贵荣华么?”

  丙三听得楼上雅室里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问话,下意识的仰起头来,珠帘晃动影影绰绰,有些看不真切。

  “小友此言差矣!这双王大婚属贵,胡员外金玉满堂属富,乃是不同之事。听小友声音年纪尚小,自是没有听闻过当年楚王同越王两次大婚奇景。”

  丙三说着,有些得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他如今真是越发的出息了,连那总角的孩童都跑来听他说书了,再这样下去岂不是连襁褓中的都要挥着小拳头,喊着丙三丙三!

  “楚越联姻世所罕有。那时候正值冬日,落了初雪。大殿一脚红梅花开,文武百官各站两班。楚王身着金龙脚下祥云,不戴凤冠戴王冠。那日她腰悬河山大印,灵机大神相护。”

  “凶鬼将军韦猛击鼓,却见那智星程穹同小王爷苏筠脚不沾地,轻功前行端洒的乃是同枝并蒂之莲。再说那越王,凤凰缠肩头。若说那胡娘子出嫁是十里红妆。”

  “那越王入楚,那头一抬入了楚王府,最后一抬尚在官船之上,又岂止十里?双王开坛祭天地,告亲长。襄阳城中寺庙宝刹大钟齐鸣,天有异象。”

  丙三妙语连珠,说得噼里啪啦的,他手中的过板石再拍了一下,话锋一转又说道起来,“这越王入楚,咱们襄阳城中之人,知之不少。可那楚王入越,诸君却是未曾听闻了吧?”

  他眼眸一转,嘿嘿一笑,又说道了起来。

  “京都人古板,那大婚之事样样比照着襄阳城中来,老夫便不赘述二回。诸位来得早不如来得瞧巧,这回老夫便说要上这两位大王成亲之事的辛秘之事。”

  “当初越王崔子更来楚王府,祈相公在婚前拦门,使了苏韦两位将军出战。待到了京都,那晏镜老儿如何?他不服啊!于是乎他亦是悄悄的对咱们楚王安排了一场比试!”

  这话一出满堂哗然。

  这还是他们头一回听说这事儿!

  坐在那雅室里的孩子,眼睛瞬间便亮了,她约莫五六岁的样子,端是生得唇红齿白,若生得一双猫儿大眼,那谁看了不说上一句像那观音座下的童子似的。

  可偏生她得了一双凤眼,小小年纪便得显得不怒自威,分外凌厉。

  这孩子穿着一身红衫,脖子上挂着一个金项圈儿,那项圈底下坠着一块宝玉。这玉黑白相间浑然天成,几乎看不出什么雕琢痕迹,活脱脱得便是这襄阳城中最为风靡的食铁兽模样。

  听得丙三的话,孩童激动的抓住了一旁少年郎的胳膊,“郑黎哥,你说那丙三说的可是真的?我怎地没有听我阿娘提过。”

  那个叫郑黎的小少年脸色瞬间扭曲起来,他颤抖着嘴唇,看向了自己的胳膊。

  “盼宁,你要不松松手,我的胳膊要折了……咱们要不还是别听了,回去罢!我偷偷带你出来玩,若是叫大王还有我祖父发现了,那我就惨了。”

  女童盼宁鄙视的松了手,“你这人,光生得好好看,怎地跟豆腐做的似的?绣花枕头都捏不折呢,你倒是好一戳一个洞。发不发现你都惨,有什么好担忧的?”

  郑黎欲哭无泪。

  他竟是觉得盼宁说的话有几分道理。

  他可不就是大写的一个惨字!

  茶楼底下那丙三唱念做打,恨不得十八般武艺都用上,茶楼里的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

  可他半个字都听不进去,一个劲儿地揉着自己的胳膊。

  他叫郑黎,乃是楚王大将郑铎的嫡长孙。

  半年前,楚王府给女太子挑伴读,一溜烟的王孙公子世家小娘子排了过去。女太子骑在苏将军的脖颈上,用她那白胖的生了五个旋涡儿的小手一指。

  于万千人中一下子就挑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