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宇而安
琅音抿唇不语:“我暗中相随。”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也有大机遇,她的路,必须自己走,我们任何人都无法同行。”念一语重心长,“你若是为她好,便该放她自己离开。”
“慢慢怎么想?她……也想孤身离开吗?”他心里却是想着,若是见不到自己,慢慢可会思念难过?
念一道:“她自然也是这么想,不信你便自己去问。”
小小宗门,结丹不易,为贺她金丹之喜,对四夷门还有情分的师兄们都给她送来了贺礼。她亲自下厨,做了一桌丰盛宴席招待师兄们,到底是四夷门唯一的小师妹,又是如此乖巧的性子,师兄们总是念着她的好,觥筹交错,也不忘教导她下山游历应当小心注意的事宜。
这一顿饭从中午吃到了傍晚,师兄们才离开了四夷门。
热闹骤然散去,四夷门又恢复了往日的寂寥。
她心里欢喜,拍开了封存百年的陶醉,喝多了秘酿,面染霞红,清亮的双眸也浮着雾气,踉踉跄跄地朝他走来,被他扶住了双臂,圈在怀里。
“仙尊,你今日……怎么没来啊?”她仰着头带着笑,眼睛雾蒙蒙地望着他,“我特地做了你喜欢吃的菜肴。”
琅音心中一软——他哪里有什么喜欢吃的菜肴,不过是喜欢陪着她罢了。
“慢慢,你今日欢喜吗?”他轻声问道。
徐慢慢用力地点点头,眼睛亮亮的:“欢喜!”
“那为何还有一丝酸痛?”琅音问道。
为何我心里会有一丝酸痛?
徐慢慢微微一怔,半倚在他坏里,没听明白他言中之意。
“念一说,结丹之后,你便要下山了。”琅音犹豫着问道,“你心里难过……是不是有不舍?”
徐慢慢笑了:“自然是不舍的。”
酸软在心口蔓延开来,琅音无意识地圈禁了她温软无力的身子,温声问道:“是不舍得谁?”
她乖巧地窝在他怀里,带着醉意却又认真地说:“舍不得四夷门的一切,舍不得师父,还有仙尊……”
酸软散去,他的心猛地抽疼了一下,又泛起了那种令人迷醉的酥麻与悸动。
“慢慢。”琅音低头看着她的醉颜,“你喜欢我吗?”
她微仰着头看他,轻轻皱眉,好像努力地想要把他看仔细。可她喝得有些多了,眼前竟是有了两个仙尊,于是她抬起手来想找到那个真的。
温软的指腹碰到了他的眉心,抚过高挺的鼻峰,划过水色的薄唇,描摹他俊美的轮廓。
“喜欢。”她吃吃一笑,不太清醒,却又说出了真心话。
她当然喜欢他了,怎么可能不喜欢呢,只是她又怎配喜欢仙尊呢……
只是她此刻醉了,那点心思便藏不住了。
双臂环住他的腰身,鼻尖蹭着他浸染芬芳的胸口,她嘟囔着:“很喜欢……可是不敢……”
“为什么不敢?”他不解。
“仙尊对我这么好……我不可以得寸进尺,痴心妄想……”
琅音的手抚上她细软的发,她身上的酒香与他的花香融到了一处,那醉意也伴着晚风吹入他心里。
原来两情相悦,便是这种感觉。
“若我说,可以呢?”
“嗯?”她迟钝地皱眉。
他的指尖勾起她的下巴,凝视她醺然的眼眸:“不是得寸进尺,痴心妄想……只要你喜欢,想做什么都可以。”
想做什么都可以吗?
她好像被蛊惑了,小虫子在心上挠着,她踮起脚尖,凑到他唇边,却又顿住了。
只隔着若有若无的距离,没有碰触,却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湿热的气息让空气变得黏腻而香甜,让琅音心口的跳动骤然沉重急促。
她却侧过了脸,生生压抑住了心底的欲望,只是将脑袋枕在他的肩上。
“不可以。”沙哑的声音含着醉意,似醒非醒,“喜欢一朵花,不该将他摘下,花会死的。”
“若是那朵花愿意呢?”
“我不愿意。”她紧了紧抱着他的双臂,声音低哑而真挚,“我想花好好地开。”
那是第一次,慢慢教他如何去爱一个人。
在慢慢心里,琅音是那朵不敢攀折的花。
在琅音心里,慢慢亦是那朵不忍摧折的花。
但慢慢终究不是花,她是风,花不能移,风不能停,风若停下,也会死……
他低低一笑,修长的指尖勾起她细软的发丝,一圈圈地缠绕,紧紧地箍在心上。
他终得放手,看她扶摇九天。
“那便如慢慢所愿。”
你翱翔四海,我在这里等你。
两情相悦,又岂在朝朝暮暮。
我不能陪你,便让我的三瓣心花陪你。
永结道侣,此生不渝。
那一场醉后的真言,伴着酒气与花香化作一场春日傍晚朦胧的梦,让自己深藏多年的情思曝晒于阳光之下,被人珍而重之地拾起。
她深深压于心底,他沉沉存于心尖。
他们爱着彼此,却未曾真正相爱。
滚烫的热泪滴落于鲜血之上,心痛到了极致,她以为会放声痛哭,然而却只有一声呜咽与悲鸣,颤抖着发不出声,唯有眼泪汹涌不绝,模糊了视线。
昊一悲悯地看着她,神明动情,与凡人无异。
“我总觉得,你们两个太像,或许是因为琅音对人世情爱的所有了解都从你心上学来。你爱这众生,却忘了爱自己,而琅音爱着你,也忘了自己。他让你记着‘悦己’,他自己又何曾做到……”
徐慢慢苦涩一笑,声音沙哑破碎:“原来如此……这世间无一人如他这般深情,而我始终不知。”
昊一凝神看着徐慢慢,只见她眉心神窍骤然漫出一股魔气,丝丝缕缕,将她的眼眸染成了更深沉的墨色。
那日在客栈,她对着琅音立下心魔血誓。
【我对心魔起誓,我是徐慢慢最爱之人,也是最爱徐慢慢之人,若有虚言,心神俱毁!】
他听闻此言,眼中竟黯淡了下去。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他为何悲伤。
因为他终于知道——慢慢从未真正爱过他,也不明白他对她的情意。
这世上有很多人,爱别人胜过爱自己。
他是如此,慢慢亦如是。她的心太过柔软,总是轻易地对别人好,却忘了自己。
即便是在立誓的时候。
但她骗过自己一时,却骗不了一世。
魔界万仙阵内,她失去了众生愿力的庇佑,任由着心魔自心中滋生,缠绕她的神魂,束缚她的元神。
——徐慢慢最爱之人,不是她自己。
——最爱徐慢慢之人,也不是她自己。
——是琅音啊……
一念心魔起,墨染锦袍,神明终是走下了神坛,心甘情愿,悔不当初。
昊一凝眸看着徐慢慢。
魔气席卷全身,如无形锁链束缚心神,她紧攥双拳,青筋泛起,眉眼间圣洁之色为魔气所染,她缓缓抬起头来,浓雾氤氲的双眸幽深而慑人。
她自血泊中站起,踉跄着站稳了身形,无视一身伤痛与元神碎裂之感,只是盯着昊一,哑声问道:“如何……如何才能让他回来……”
昊一眼神微动:“若是他回不来呢……”
徐慢慢攥住昊一的衣襟,眼神凛然却又坚定:“你是他的朋友,他若死了,你如何能哀而不伤,定然是有办法复活琅音!”
昊一苦笑:“你们确实很像,连心眼也一般多……复活琅音,办法不是没有,只是要付出极大代价……他散尽本体,但是,仍有一物留存世间。”
徐慢慢一怔,松开了攥着昊一的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发冠。
她摘下潋月冠,颤抖着抚上流光溢彩的陨晶,在这陨晶之中,还藏着琅音最后一瓣心花。
“以神血滋养心花三百年,他或有一线生机。”昊一定神凝视徐慢慢,“但你或神力尽失。”
徐慢慢眼神一动。
昊一问道:“你犹豫了……”
徐慢慢看向他:“如何才能再多些生机?”
昊一一怔。
“只是神血便够了吗?”
“能否以神魂养花?”
“再加上血肉养花?”
昊一看着徐慢慢渴切的目光,摇头失笑,叹息道:“三日一碗心头血,足矣。”
昊一说着,眉心业火一颤,向徐慢慢飞去。九幽业火炼化了她身上七分魔气,只余三分无法拔除,深刻于她心底。
自此以后,神明不再纯粹,她有心,亦有因一人而起的心魔。
“徐慢慢……你珍重自身,等他归来。”
潋月道尊坐镇道盟五百年,兴建百座枢机楼,道盟大兴,天下安定。
只是不同于过去云游天下,后来的她长住四夷门,深居简出,孤守药庐,每日只守着一株娇嫩的花苗。药庐设着天下间最牢不可破的法阵,所有人都在传,药庐里藏着天下最珍贵的宝物,以至于潋月道尊时时刻刻守着,除非要事不出门,便是出门也是必须赶在当日内回去。
无论是谁,都没有更大的面子让她多留一日。
她是一阵自由的风,三百年间走遍天下,最终还是回到了与他相识的那个地方。
她亲手给花苗搭了个可转向的棚子,取名“风亭”。棚子里一张躺椅一面桌,桌上一把匕首一个碗,没有浇血的时候,她便靠在躺椅上与他说说话,说得困了便躺着睡着。
阳光暖暖地落在身上,花香淡淡地绕在鼻间,就好像他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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