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鹤云间
苏宝珠晃了晃脑袋,才堪堪减缓大脑过载的难受感觉。
秋实在马车前头察觉出一些动静,担忧地开口:“小姐怎么了?”
“没事,”苏宝珠呼出一口浊气,“只是脑袋里想起了一些糟污的东西。”
秋实立时劝慰道:“孙彬成已然流放去了,小姐很不必花心思在他身上。”
苏宝珠“嗯”了声,不再多说。
若说孙彬成的糟心程度有一百分,那晏清密的糟心程度就有一千分。
想到宋徵昕期盼的目光,苏宝珠摇了摇头。
晏清密……可不能给她期待的答案。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
她应该“调查”几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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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宝珠以为自己玩游戏当屯屯鼠,已经练出了足够的耐力。能熬到五六天七八天,再安安心心给出详尽的内容。
她高估了自己的耐力,低估了自己的底线。
只过了三天,苏宝珠得到了侍从反馈确认属实的信息后,立刻寻了个“蹭冰块”的借口,顶着要下暴雨的黑沉阴天,麻溜儿跑宋府去了。
夏菡都忍不住吐槽说这个借口有点离谱。周雯鹊送她出二门的眼神也十分复杂。
——苏宝珠很难形容她娘那种包含了“我知道你要作死但算了反正拦不住随你去了”和“我倒要看看你能闹腾出什么东西”的复杂眼色。
系统:【好像是目送宿主去私会情郎的眼神。】
苏宝珠:【确实挺像的!】
苏宝珠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去“见情郎”,到了宋府,和宋夫人例行寒暄,送点时兴的糕点做门票,就要去寻宋徵昕。
宋夫人的屋里有着暑气浸透的热,苏宝珠出门后,甚至觉得屋外更凉快些。
宋夫人的侍女带她去寻宋徵昕的时候也在道歉,说宋夫人近日身子不适,有些畏寒,因此屋内会热一些。
系统:【欲盖弥彰。】
真正的原因是什么?苏宝珠没问,系统也没问,侍女更没有提。
到了宋徵昕的屋里后,侍女先行告退,宋徵昕把侍女都摒出屋去,这才牵了苏宝珠的手坐下。
苏宝珠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我就开门见山了。”
宋徵昕低了头:“若是没有个什么,妹妹也不必这几天就急急地寻我了……我心里有数。”
苏宝珠点点头,道:“我也只是刚查了个苗头,并无实证,你姑妄听之。”
窗外惊雷霹雳,狂风呼啸。
武镇伯府晏二公子晏清密时年十七,太子铁党,前途无量。和宋徵昕的婚事已然是板上钉钉,平素也确实对她很好,礼物邀约,情话誓言,从未间断。
然而与此同时,他在秦楼南院还有一个相好。这相好是他五服外的远房表弟,四年前举家获罪,因颜色姣好,色艺双绝,被特许充为官妓,并不流放。又不知走了哪条路,三年前奴籍也脱了,卖笑也不用了,去做南院的记账账房去了。晏清密怜悯他在鱼龙混杂的地方待,时常过去看顾。
这还只是正常的亲戚本分,奈何太子身边一个同样办事的韦家公子有断袖之癖,常常借着办差的理由去南院寻欢作乐。晏清密一开始老老实实扮演着“同事嫖丨丨娼我守门”的位置,后来,他喝了助兴酒,在表弟的带领下,领略了新的世界。
宋徵昕其实前年年已经发现过一回,当即表示她不嫁了。晏清密歃血为誓,说一定断了关系,连着一年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礼物珍宝,连着宋家人劝“浪子回头金不换”,这才算是缓和了关系。
……然而,晏清密这个浓眉大眼的,其实只和远房表弟断了半年,就又在韦公子的撮合下重新搭上了关系。韦家别院成了他们的秘密爱巢。
他去南院倒都确实是办差事,若没买ssr礼包,真的按南院的线去查,一定只能查出“晏清密只是燕朝酒桌文化受害者”、“他被迫去南院”的结论。
苏宝珠隐去晏清密对宋徵昕海誓山盟的部分,只将远房表弟的事简单告知。
尽管只是寥寥数语,宋徵昕听到后头,却已经开始怔然发呆。
屋外已然大雨磅礴,雨打芭蕉的噼啪清脆,近乎是动人心弦。
“我和他是难得成真的娃娃亲,”宋徵昕露出茫然的笑,“去年此时,他邀我赏荷花,恰逢暴雨,我和他各撑一把荷叶做伞,他和我许诺,以后每年都会一起赏荷花,直到百年。他那时候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许下的诺言?”
苏宝珠陪着她喟叹,“士之耽兮,如梦似幻,孰真孰假,难以琢磨。”
系统:【其实很好理解,就是骗人当同妻的想法——】
系统:【按照一切皆可量化比较、堪比秤斤卖猪肉的相亲算法,晏清密好男风明显是要扣大分的,只能低娶,找不在意夫君性向,只在意“嫁入勋贵人家”面上光的人。】
系统:【晏清密想娶宋徵昕,必须靠骗。】
苏宝珠:【或许是吧,ssr毕竟也只能告诉我他都做了什么,不能告诉我人心底的幽深想法。】
苏宝珠陪宋徵昕叹息完,问道:“你打算怎么办?需要我给出证词那样的切实证据吗?”
宋徵昕呆了半晌,才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我闲了问问我娘亲罢。”又朝苏宝珠笑道,“就是雨这般的大,又得带累你在我家又住一天。”
苏宝珠笑道:“那今晚来几盘烤鹿肉?”
宋徵昕亦笑:“这有什么?”
宋徵昕实在,立时就吩咐厨房去备。苏宝珠见着抚掌大笑:“那我可瞧准天气了,一要下雨立时往你这赶。”
“你干脆直接住我这得了,来人,去收拾了临旁的屋子,苏姑娘可是要长住了!”
又笑闹了两句,宋徵昕披了斗篷,屋外大雨瓢泼,她浑然不顾,急匆匆地往主屋去了。
苏宝珠:【她其实远没有嘴上说得那么淡定。这天气就急着去问宋夫人,这可真的是……】
系统:【说来宿主要玩个游戏吗?】
苏宝珠:【什么游戏?】
系统:【猜猜宋徵昕会不会又一次原谅他。】
苏宝珠:【她的意见其实没那么重要,我觉得她娘可能不同意。】
系统:【不同意原谅?】
苏宝珠:【不,是不同意闹出来,给婚事增加变故。】
系统:【宿主是不是有点太悲观了?】
宋徵昕的房间里安静了片刻,整个屋里都被暴雨侵袭的声音所淹没。令人恐惧,恐惧宋家的屋梁是否坚固,是否能在狂风骤雨中屹立不倒。
苏宝珠要了纸笔练了一会儿的字,等雨停了,主屋的侍女前来请她。
春华把这些字都收起来,麻利地和其他侍女婆子一起跟上去。
尽管暴雨已经下过一轮,但宋家的主屋还是有着挥之不去的闷热气息。苏宝珠进主屋见礼,又按着先前的位置坐了。人还没坐实在,宋夫人就道:“珠丫头,你回去吧,以后不用来宋府了。”
系统:【啊这……】
苏宝珠还是坐实在了,眼儿没有瞧向在旁当泪目鹌鹑的宋徵昕,只看着宋夫人,笑道:“是单我一个人不能来,还是整个苏府不能来?”
宋夫人缓缓吐气,苍白的肌肤一丝血色也无,说话语调也是抑制不住的有气无力:“你知道我的意思,和昕儿说这么些有的没的捕风捉影的,你安了什么好心?她难道还能不嫁不成?”
苏宝珠“呃”了声:“换一个也不行吗?”
宋夫人叹道:“她已年将十六,若是要换,仓促间去寻,能寻到什么好的?再说了,他那终究也算不上什么大错,若是闹大了,宋徵昕会更难寻觅如意郎君。”
宋徵昕也终于颤颤开口:“娘亲身子不好,我不忍心她再为我的事劳心伤神……就这样罢。”
苏宝珠听了点点头。很合理,人遇到这种糟心事,第一反应确实永远是掩盖,还有维持现状。可事情捂多了会发烂。
宋徵昕刚松一口气,苏宝珠就问道:“为了令堂一时的安生,换你一世的劳心伤神。你可以想想,这值当不值当——还有。”
苏宝珠朝宋夫人笑了笑:“要我不来可以,可您打算怎么和我娘解释,我不能来的理由。”
宋夫人一噎。苏宝珠就冷笑道:“难道还要我自己编个理由?”
宋夫人一口气差点下不来,半晌咬牙道:“不敬长辈,这理由如何?”
苏宝珠还是笑:“那我就问问去,提醒未来女婿可能是个断袖,这算是不敬长辈,还是长辈不恤小辈。”
宋徵昕想开口说什么,宋夫人爆喝道:“闭嘴!都闭嘴!——你爱来就来,只不许你再提这事!”
宋徵昕苦笑出声:“如何又能拦着宝妹妹不说呢?”
宋夫人定了半天神,才去唤婢女:“去我库房里,拿出那套琉璃缀碧头面来。苏二姑娘来府游玩,作为长辈,我合该有些表示。”
婢女讶道:“那套能抵百亩良田。这就送了?”
宋夫人:“让你去就去,多嘴什么?”
婢女这才去了。再回来,和着另一个婢女一起抬了一箱的东西,放在厅院中间打开。
宋夫人的苍白面庞被一箱子的首饰照亮,灿若圣明。她微叹一口气:“实在抱歉,我也是忧心昕儿的婚事有变故……望你不见怪。”
苏宝珠抬抬手让春华和夏菡去点箱子,又看向宋徵昕,笑道:“没事,你什么时候有心情了,什么时候再来寻我拿回来。这一箱子够得上压嫁妆箱底了。”
春华含蓄地点点头。苏宝珠就让她们合着宋府的婆子一起把东西抬到马车上,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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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一趟宋府,回来多了一箱头面终究太明显。又事涉太子,苏宝珠和周雯鹊约定信息不外泄后,把事情简单地一说。
周雯鹊神情复杂地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无语道:“孙家送了两车,宋府送了一箱,你倒是不吃亏。”
苏宝珠反问道:“不能收?”
周雯鹊:“……”
周雯鹊:“收着收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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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朝本纪卷一百·苏璀列传(白话版)》
……苏宝珠断案查证的才能一开始并不被人所知道。
她第一次崭露头角,是在晏清密私通表弟的事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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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园安池的荷花开了。
安池的荷花素来是京中一绝,燕朝的开国皇帝曾盛赞,“休道牡丹真国色,安池芙蕖更动人”。于是每逢盛夏,安池的荷花开放,尽管柳园的门票一年比一年贵,赏花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苏宝珠自然也不例外,哄着周雯鹊去柳园玩一天。
偏不巧,就遇到了同样出游的宋夫人母女。
宋夫人见了周雯鹊还能寒暄,见到苏宝珠后,表情即刻不自然了起来。
周雯鹊挥了挥手,吩咐道:“宝儿,带宋家的丫头去玩罢。”
宋夫人张口想拦,但仓促间也寻不到理由。只能憋屈地点点头,目送苏宝珠带走宋徵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