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心菜
他喉结滚了滚,低声道:“好,都依你。”
这一句‘都依你’更是让东宫侍从们震惊无比,眼前这温柔且耐心的好郎君,还是他们印象中无悲无喜,甚至有些冷漠绝情的太子殿下吗?
几乎是元容话音落下的那一瞬,绛珠和绿翡瞪大了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眸底满是惊诧和讶异。
他不是不允许旁人进出那片竹林吗?
他不是不喜欢被女子碰触、靠近吗?
那个说一不二,无情无欲的铁血杀神去了何处?
绿翡先反映了过来,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即便不敢相信,却也不得不接受,太子殿下对于太子妃的态度,跟她们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印象中的太子殿下,甚至连皇后娘娘都会下意识的保持开距离。可面对太子妃时,他便像是变了个人,对其纵容无度,当着这么多东宫侍从的面,放任太子妃亲近撒娇,枉顾礼规。
这实在太让人诧异。
绿翡惊得浑身发颤,一下又一下朝着顾休休叩首:“奴婢知道错了,求太子妃饶过奴婢一次,奴婢往后再也不敢多嘴多舌了……”
绛珠也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她怎能想到顾休休竟然连皇后的面子都敢驳了——这才成婚第二日,顾休休便要将东宫内仅存的两个婢女遣回,难道不怕旁人说三道四,在背后嚼舌根子吗?
许是知道祈求顾休休也没有用,绛珠并没有跪下,而是挺直了腰板,头一次鼓足了勇气,对元容道:“奴婢两人一没有犯错,二没有不尊敬太子妃。太子殿下一向最是公正,奴婢便想问一问殿下,奴婢何错之有,要被谴回北宫?”
第58章 五十八条弹幕
绛珠说出这一句话, 便已经用尽了浑身的勇气,她实在不敢直视元容,只看了他一眼, 就飞快地低下了头,一幅神态恭谨的模样。
她从北宫来到东宫,已有数载, 到了东宫后, 在元容面前安分守己,暗地里却笼络人心, 将自己默认做了东宫的女主人。
虽然明面上顾休休才是太子妃,实则在东宫侍从心中,还是绛珠和绿翡说的话更有分量。
就如昨夜顾休休明明吩咐了侍从守在青梧殿外, 不准旁人进出,但绛珠和绿翡却畅通无阻地进了青梧殿。
由此可见,两人多少是有些嚣张的本钱。
只是她们错估了顾休休在元容心中的地位,没想到一向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竟与顾休休如此亲密, 甚至对她言听计从, 百依百顺。
她们已经得罪了顾休休,如今再怎么祈求原谅也是无用,倒不如搏一搏——就如绛珠所言, 元容向来是赏罚分明,不会无缘无故责罚下人。
既然她们并没有犯错,那凭什么顾休休两片嘴唇一碰, 就要将她们逐回北宫?
好歹她们两人,在东宫中待了这么久,也积攒了些威望。若元容说不出个一二来, 便是到了皇后娘娘那里,她们也是有理的。
绛珠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她挺直了腰板,又道了一句:“殿下若是为了太子妃便随意惩治下人,岂不是让人寒心?”
朱玉听闻这话,气得上前理论:“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是冤枉了你们?昨夜娘娘与殿下新婚之夜,你们二人在娘娘更衣之时,擅闯青梧殿,今日又屡次顶撞娘娘,你们眼中可还有太子妃?”
绛珠没想到朱玉会翻旧账,她有些心虚,却还是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你休要胡言乱语,我们不过是照例去青梧殿为殿下燃安神香,并非有意冒犯太子妃。今日更是从未顶撞太子妃,不过是怕太子妃闯进竹林冲撞了殿下,这才好言劝诫。”
“校场内的东宫侍从,都可以为我们作证。你如此倒打一耙,再叫人以为是太子妃容不得我们,才叫你在此颠倒是非,混淆视听。”
朱玉哪里说得过出身北宫,见惯了阴暗腌臜的绛珠。见绛珠这般颠倒黑白,原本是绛珠和绿翡屡次不敬太子妃,她不过是说出实情,却被扣上一顶受太子妃教唆的高帽子,顿时有些急了:“你——”
顾休休拉住朱玉,手掌在朱玉肩上轻拍了两下,以作安抚,她看向校场内沉默不发的东宫侍从们,笑着道:“既然绛珠说了,那本宫自然要成全她,有谁愿意为绛珠作证,都站出来让本宫瞧一瞧。”
这是个表忠心的好时机,有一半的东宫侍从都看起来蠢蠢欲动——绛珠和绿翡是皇后娘娘派来的宫婢,在北宫亦是说得上话的红人,到了东宫这些年,也没少给他们好处。
若是能站出来帮绛珠和绿翡作证,让她们留在东宫,她们自是要念他们的情,往后更是少不得他们的好处。
这样想着,已是有人带头站了出来:“奴才能作证,绛珠姑姑和绿翡姑姑没有出言顶撞过太子妃。”
有一人站出来,剩下的人便像是雨后春笋,一个接一个冒出了头。
仅剩下十余人保持沉默,似是不愿掺和进来,持着中立的态度。
顾休休目的达到,缓缓看向元容,一句话没说,他却早在她拦下朱玉的那一瞬,便明白了她想做什么。
一言未发的元容,反手覆在顾休休的手上,明晰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他嗓音轻飘飘的,似是漫不经心地笑道:“孤便告诉你,你错在何处。”
“你错在居心叵测,不该擅闯青梧殿,错在自以为是,不该顶撞太子妃。错在包藏祸心,不该在东宫拉党结派。”
“不是太子妃容不下你,是孤的眼里容不得脏东西。”
元容说话时,神色轻描淡写,语气不疾不徐,似是秋后晚风拂过,凉丝丝的。
可他每说一个字,都叫绛珠脸色更白一些,她试图辩驳,然而没等她再多说一句话,他便继续道:“你们二人不知恪守本分,毫无悔改之心,仍振振有词。孤看北宫也容不下你们了,那便逐出宫去,不必回母后身边了。”
元容抬起眸来,微冷的视线落在挺身而出,为绛珠和绿翡作证的东宫侍从们身上:“还有你们,即刻收拾东西,离开东宫。”
说罢,他便牵着顾休休朝着校场外走去,似是对他们失去了耐心,再不给绛珠和绿翡分毫辩驳的机会。
直至走出了老远,顾休休抿着唇,倏忽停住了脚步:“对不起……我一入东宫,便给你惹了这么多麻烦……”
她说得自然不止是今日东宫内的大换血,还有昨日谢瑶放毒蜂蛰人,清早谢瑶又离奇惨死在东宫后殿花圃中。
顾休休很清楚,贞贵妃是冲着她来的,倘若那日在中秋夜宴上,她应下了四皇子的求婚,又或者没有与元容牵扯上,便不会有这么多麻烦接憧而来。
更何况,她方才没有控制住情绪,一时气恼,才会跟个婢女对上阵来。如今大半站队绛珠和绿翡的东宫侍从都被驱逐出东宫,此事要是传到旁人耳中,不知要如何腹诽她了。
大抵是要被扣上一个红颜祸水,蛊惑君心之名。
看着顾休休埋下头去,元容抬起手来,宽厚微凉的手掌轻叩在她后颈,微微一用力,便迫使她扬起了头:“豆儿,你因何愧疚?”
“你是东宫的女主人,他们对你不敬,便是对孤不敬。主便是主,仆便是仆,忤逆叛主之人,莫说是驱逐他们,即便是打杀了去,亦无人敢说你一句不是。”
他与她说话时,不同于平日的淡漠清冷,总能在嗓音中听出一丝温煦柔和来。
顾休休听得一怔,似是想起了什么,有些迷茫道:“她们说,你曾杖毙过一个闯入竹林的东宫侍从,这是真的吗?”
她觉得元容不是这样滥杀无辜的人。
“那人是西燕来的细作,潜伏在东宫多日,被孤捉了个现行。”
元容从未对旁人解释过此事,哪怕是秋水,也都以为那侍从是因为擅闯竹林,打扰了他晨练习武,才被活活杖毙而亡。
他不愿解释,一是觉得没必要,二是此事也威慑了一些心思不正的人,免得他在竹林晨练时,总有人上前去打扰。
只是没想到,此事会传到顾休休耳朵里。对于旁人,他没有耐心去解释此事,可对于顾休休,他却不想让她误会自己。
“西燕来的细作?”顾休休倏忽想起了那混在王家女郎献舞者中的西燕刺客,她迟疑了一下,问道:“临近太后诞辰,你查清那王家女郎王雯到底是本人,还是西燕刺客乔装打扮了吗?”
元容道:“查清了,是西燕人假扮的王雯。”
顾休休忍不住问道:“那真正的王雯去了何处?西燕刺客又是如何以假乱真,不被旁人察觉的?”
元容低声解释道:“西燕一向与苗疆交好,苗疆有一蛊术,名为换颜蛊,服用母蛊之人的容貌,会被复刻到服用子蛊之人的身上。”
“不止是容貌,就连体形和身高等外貌特征,都会被复刻。如今王雯还没有死,此蛊需要依靠她体内的母蛊,才能让那西燕人继续维持王雯的容貌体形。”
说罢,他又补充了一句:“孤还没有找到王雯。”
顾休休听懂了元容的言外之意,王雯如今定是在西燕刺客同伙的手中,若是此时元容将西燕刺客处决了,便会打草惊蛇,令刺客的同伙对真正的王雯下毒手。
那王雯毕竟是王家族人,王家又是元容的母族。这样算起来,王雯还是元容的表妹,不论关系远近疏亲,也不能明知王雯身陷险境,还不顾她死活处置了西燕刺客。
而且,就算处置了西燕刺客,只要西燕君主还活着一天,那他必定还会找寻其他机会对元容不利。
顾休休思忖片刻,犹豫道:“后天便是太后诞辰,假若当日还没有寻到王雯,西燕刺客又在宴上对你行刺……”
到那时,即便元容早有防备,没有被西燕刺客得逞,西燕刺客被捕,又或者当场服毒身亡后,真正的王雯就失去了利用价值。
也就是说,如果太后诞辰当日还没有寻到王雯,那王雯必死无疑了。
不但如此,西燕刺客若是当众行刺,用的毕竟是王雯的面孔,献舞者又都是皇后挑选的,皇帝必定会借此机会迁怒王家,以此削弱王家势力。
这对于元容来说,也是百害而无一利。
见顾休休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元容叩在她后颈的大掌缓缓上移,覆在她柔软乌黑的青丝上轻轻摩挲:“不必忧心,实在寻不到,孤会在那西燕人献舞之前,将其除杀。”
“那王雯……”她轻抿着唇,听见元容道:“尽人事,听天命。”
顾休休点了点头,知道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回去用膳罢,辰时要入宫给母后请安。”元容的心情似乎还不错,许是刚刚习练过剑术的原因,他苍白的面色比往日看起来要精神许多,掌心下也沾染着淡淡的温度,再没有那般冰凉了。
一听见要进宫请安,顾休休有些发憷,倒不是害怕皇后,前几日她在北宫照料顾月时,皇后怕她闷着无趣,隔三差五便会邀她出来逛逛走走。
皇后并不似贞贵妃那般心机深沉,又善解人意,心思细腻,待她极好,两人相处轻松愉快,可谓是顾休休见过最好相处的婆母了。
问题在于,她刚刚处理了绛珠和绿翡,那毕竟是皇后送进东宫里的人,届时传到皇后耳朵里,倒是叫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顾休休正发愣着,元容叩着她的手,轻声道:“怎么了?”
她摇摇头:“没什么,去用膳罢。”
即便元容待她有耐心,她也不能事事都依靠着他,更何况他今日已是帮她在东宫立威,总不能连善后工作还要去麻烦他。
回到青梧殿后,顾休休发现不止是秋水被调到了她身边,就连青梧殿的侍从也都更换了一遍,变成了新的面孔。
当然,其中也不乏一些熟悉的人,更换过后的青梧殿侍从中,有一部分人是先前保护过她的暗卫,还有她从顾家带来的仆人和婢女。
秋水看到两人手牵手回来,虽然早已见识到元容待顾休休不同,心中还是有几分讶异,却又很快归于平静。
毕竟,这已经不是元容为顾休休第一次破例了。
他如今不但要负责保护顾休休的安全,还要负责照料她的饮食起居。见两人回来,秋水便让人传膳,将准备好的早膳端了上来。
顾休休回到青梧殿后,第一件事是让朱玉去取来了元容的狐裘,先将他围得严实了,这才坐下用膳。
期间门,早已有人将青梧殿的被褥更换了一遍,连带着那条染血的白帕,也一并取走了。
早膳较为清淡,都是顾休休爱吃的粥菜,她正喝着粥,却发现元容的眼神时而会往她身上飘。
每每她抬起头时,都正好撞上他看过来的视线,被她发现后,他也不慌,黑眸中含着淡淡的笑意,不急不慢地移开目光。
顾休休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又揉了揉眼,确定自己脸上没有什么异物后,狐疑地看向元容。
他在看什么?又在笑什么?
这疑惑一直持续到用完早膳,直至她坐在了梳妆台前,迎着那泛着柔光的镜面,看到了她脖颈上左一块,右一块,分布不均的红痕。
顾休休脸颊上几乎是转瞬之间门,便蔓开灼烧之意,红的发烫。
毫无疑问,这是昨晚上被元容吮出来的。
难怪他方才用膳时一直看她,难怪之前绿翡盯着她,一脸见鬼的模样。
她今早上被谢瑶的死讯搞懵了,一心想着怎么处理妥善谢瑶的死,完全没想起来脖子上还有吻痕的事情。
顾休休简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方才一路走回青梧殿,又在校场待了那么久,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了她脖子上的吻痕,竟没有一个人提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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