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小卫你看,这就是我给你介绍的老王。”
“老王,这就是小卫老板。”
销售科王主任有点傻眼,他原以为老钱说的“客户”是啥单位的采购科主任之类的,怎么也想不到是这么年轻的女同志,还是“老板”……干,干个体的?
他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想说这样的小个体户能买两辆货车?他厂里的可是货车,货车,不是三轮车啊!
这老钱,是故意耍他还是他自个儿也搞不清状况啊!
王主任不情不愿,干笑着跟她握手。
卫孟喜仿佛一点也没看出对方的轻视,嘴上说千道万,不如一干。
“王主任您好,还得麻烦您。”
“哪有哪有,老钱的朋友自然就是我的朋友。”
“小杨,给客人泡杯茶。”
三方坐下,卫孟喜抬眼一打量,发现给她倒水的不是别人,正是两年前买摩托车的销售啊,当时她还不会骑,是麻烦他给送到家的。
销售员也认出她来了,“是你?你不是前年才买了摩托车吗,咋,现在又来买三轮车,咱们厂里的三轮……”
“嗯哼!”王主任重重地咳了一声,什么三轮车,即使自己不怎么相信对面的小女同志能买得起两辆货车,但也不能说人是来买三蹦子的嘛。
杨销售笑笑,赶紧溜了,急得王主任在后头瞪眼睛。
卫孟喜不以为意,如果是按照正常赚钱速度,她现在来买三蹦子,也是正常的,甚至还属于比较能攒钱的。
人家又没说错,只是没想到她这个体户不仅卖卤肉还卖文具啊。
王主任见她神态自若,一点也没难为情,倒是先佩服她的气度,也为自己刚才的轻视觉着不好意思。于是先开口,简单的聊两句,主要是问她干啥的,为啥需要货车。
毕竟,这些物资是集体才有资格统购统销,私人想买各种手续和证明十分繁琐。
卫孟喜能理解,不仅一五一十回答,还把自己请相馆师傅拍的彩色的营业执照照片拿出来,请他查验。
按照韦向南那边的计划,车子是以美味加工厂的名义采购的,反正也是她的独资企业,就相当于是她买的,还能适当的合理避税。
卫孟喜倒是没想这么多,以她的阅历和经验压根也想不到。她上辈子也是草台班子干惯了,别人怎么干自己也跟着干,压根没有专业人士给她讲这些,现在有了韦向南这个专业人士,有她计划安排,自己确实很省心。
这不,王主任看了一圈,发现她是真正有资质的个体户,不是外头那些倒爷,更加不好说啥,脸色和善,“小卫老板打算买个啥样的车?”
“载重量十四吨以下的微型和中型货车吧。”
“是要二轴和三轴的对吗,对动力有没有啥要求?”
卫孟喜还真不懂,但她来之前陆工已经在电话里说过了,运送卤货的话,对动力要求不高,只要微型和中型货车就行。小的专送附近的,中车送稍微远一点的,到时候再搭配上机动性高的摩托车,近期几年应该足够用了。
“这边请。”王主任也看出来了,她是真心想买的,态度立马又积极了很多,“你看这个小车怎么样?车子本身的重量非常轻,价格也便宜,只要三万五,十年内保修。”
其实准确来说也就跟后世的面包车差不多,只是比面包车多了个车兜,更像拖拉机,但又比拖拉机方便,不是手摇式的,而是真正带方向盘油门刹车离合器的。
确实很小巧,价格也能接受,卫孟喜脸上也不表现出来,只是淡淡的,又看了另外两款中车,载重十几吨已经完全够用了,但价格就没这么美好,要五万八。
两辆加一起,至少得掏出去九万三千块钱。
九万三千块啊,四年前这时候才刚逃离菜花沟,连窝棚都没盖上呢,哪敢想自己也能有十万块存款的时候。卫孟喜觉着自己的胃口真是越来越大了,居然能九万多块的货车都敢买了。
“这样吧老王,你们系统内最低能给到多少,给个准话,咱们小卫老板也是诚心要,你也得诚心卖不是?”老钱拐了拐王主任的胳膊,豪爽地问。
“哎哟喂,你这是要让我犯错误啊,你从昨儿中午跟我砍价,一开始我是卖十万的,九万三我都是看在咱们的交情上,卫老板要真喜欢就拿下吧,老钱为了你的事可是下血本了,中华烟都送我两条咯!”
卫孟喜笑,“钱哥我肯定要谢,但王主任您还得再让点,我干个体不像你们背靠大树好乘凉,我手里没几个活钱,买车钱还得去贷款呢。”
王主任真信了,毕竟就连熟悉如老钱都想不到她真有十万块啊,现在的万元户都不多见,更何况是十万元户,说出来他们都能吓傻。
“这样吧,我这里的权限只能给到这么多,但我可以再帮你向厂里申请一下,不保证能少多少。”
卫孟喜很感激,说要请他们吃饭,俩人都摆手拒绝了,很坚决地说:“无功不受禄,这是我的工作职责。”
老钱则更简单粗暴,直接骑着车跑了,避嫌似的。
好吧,卫孟喜先回家,留下电话号码说等消息。
胡小五和刘利民可真舍不得走啊,因为卫老板让他俩上车实际操作了一把,摸到四个轮子的方向盘,他们激动坏了都,恨不得老板立马就把车子买下来。
举全家之力的事,卫孟喜肯定不会这么草率,因为陆广全不在家,她手里得多留点钱才行。
虽然这男人在金钱方面没啥贡献,但有他在,娃的身体好像都要更健康一些,对家庭备用金这一块,卫孟喜很有安全感。
带娃他是真用心。
孩子有个头疼脑热,他比妈妈还着急,能自个儿喂药的就自个儿喂,不行就送医院;孩子写作业讲故事,他都尽量亲力亲为;几个孩子无论是演讲比赛文艺汇演还是国际象棋比赛,他都事先准备好各种服装器材,虽然很多时候都极尽所能的简单,但用心是真的。
就连呦呦上幼儿园的小书包作业本小铅笔盒以及各种画图板蜡笔,都是他亲力亲为准备好的。
这男人的细心,只要用对地方,卫孟喜背菜谱这几个月她几乎没在孩子身上费心过。
现在忽然远隔千里,她觉着家里就像缺了一根柱子,虽然不至于让房子立马就垮塌,但安全感却打了折扣。
想着,刚到村口,就被一个肉乎乎奶香香的小炮弹撞上,“妈妈!”
“妈妈我放学啦,妈妈有没有乖乖上班鸭?”
奶声奶气的,说着就垫脚,卫孟喜一把将她搂起来,“妈妈好好上班呢,咱们呦呦有没有乖乖上学呢?”
“嗯呐,当然!”小姑娘把两根黑亮柔软的小辫子甩成两只黑漆漆的小燕子一样,“我不叫呦呦,我叫卫小鹿!”
这孩子的大名,卫孟喜和陆广全是伤透脑筋,想了十几个名字,都觉得不够好,到底是姓陆还是姓卫,俩人其实都没啥执念,于是哪个姓都想了几个备用名字,先是采取投票表决的形式,让几个大的先选出两个,然后再让呦呦抓阄。
一下,就抓到了卫小陆。
这名字,卫孟喜真觉着不咋地,爸爸是“小陆”,女儿叫卫小陆,总感觉太简单太随意了,十几个查过康熙字典,请孟舅公苏奶奶翻着典籍起的好名字,偏偏敌不过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名一样的大名……当初之所以入选还是四个大的嘴一秃噜乱说的,谁知呦呦手那么准,一下就抓到这个最不走心的。
看着五双装满小星星的期盼的小眼睛,卫孟喜实在说不出反悔的话,只能尽量安慰自己,往好的方面想,也相当于是爸爸妈妈的姓都有了。
本来小名叫呦呦,就有点呦呦鹿鸣食野之苹的意思,卫孟喜换着角度的给自己找安慰,也是用心了。
“妈妈我是不是一只小马鹿呀?”呦呦搂着她脖子,很期待地问。
“是是是,小马鹿。”
“那我可不能吃饭,我要吃草,小马鹿是吃草哒!”
卫孟喜拿她没办法,她发现这孩子以前小时候多机灵啊,无数次让她怀疑会不会是重生穿越啥的,会不会是小锦鲤,可试探无数次,结果都是她没啥异能……可现在,越长大,反倒越来越天真幼稚了,今儿说自己是小马鹿要吃草,明儿说自己是一只小公鸡“喔喔”叫,后天又变成红烧肉的妈妈,要给它喂奶喝……
卫孟喜觉着,自家这孩子的发育规律,真的跟别的小孩不一样。
回到家,不愿吃饭的小马鹿同学自己拿根洗干净的黄瓜,半个红澄澄的洋柿子,坐在她的“仙草”树下啃。
不知道的,还以为卫孟喜虐待闺女呢。
唉,大的刚准备懂事,小的又开始进入磨人期了,老母亲卫孟喜叹口气,等他们开始不需要她随时看顾的时候,才是她真正解脱的时候。
十一月的天,越来越冷,卫孟喜不想碰凉水。
前几年不分寒暑的洗下水洗衣服,手上生了冻疮,她现在是能不碰凉的就不碰了。看看厨房还有半根山药剩着,再不吃就不新鲜了,她干脆煨了一锅红枣山药排骨稀饭,顺便还能夹带私货扔几块胡萝卜进去。
反正,这世上就没有爱吃胡萝卜的小孩,她也没功夫像后世的妈妈们一样把胡萝卜做出花样,都是做啥的时候扔进去,吃的时候每人捞几块,不吃就挨打。
软软的入口即化的山药,就着炖得软烂的山药胡萝卜,直接能喝进肚子里去,谁要是能吃到一颗红枣,那就跟捡到钱一样高兴。
“妈妈,枣儿!”
“我也有!”
“我的最大!”
“我的没核……”
卫孟喜暗笑,小傻瓜们,妈妈盛的稀饭,红枣和胡萝卜肯定是所有人碗里都一样多呀,怎么能给你们吵架的机会呢?
又干又冷的天里,这样一碗稀饭实在是太好喝了,五个崽每人能喝两碗。
当然,卫东这半年个子窜得快,他得三碗,睡个午觉起来,临出门前还能再喝一碗,下午放学回家也要喝一碗……晚上八九点还得来一顿宵夜。
反正,一天算下来,他相当于比三个哥哥姐姐多吃两顿饭。
刚开始还担心他消化不良,可这小子几个屁一放就没了,还只长个子不长胖,说他一天比别人多吃两顿谁信?
刚吃好没一会儿,柳迎春来了,“呦呦,你妈呢?”
“厨房,姨姨你下班了吗?”
“下啦。”柳迎春手里拎着两条鱼,把大那条递给卫孟喜,“有个病人送的,我都拒绝得不好意思了,你们尝尝。”
她现在分配到矿医院实习,就在家门口上班,跟着矿上有名的儿科主任实习,她是笑眯眯的,温温柔柔的,煤嫂和孩子们都很喜欢她。
“好嘞,谢谢柳大夫。”
“谢谢柳大夫姨姨哟!”
柳迎春爱死了这个小甜嘴儿,先把鱼放一边,搂起来亲了亲,“你咋这么可爱呢?”
“因为我是微笑鹿呀!”她挺着胸脯,小手叉腰,两个小揪揪甩着,像只小肥啾。
人类幼崽就是这么神奇,柳迎春第一次见这小孩是她半岁的时候,因为她妈没时间带孩子,也没奶给她喝,黄叽叽瘦精精一个,比小猴子还难看。
当时陆家没人带她,就给她扔地上,在院里爬呀爬的,那天柳迎春去找王春梅正好看见,觉着娃可怜,哼哼唧唧的,就抱起来拍了拍。
一瞬间,小猴子都忘记哭了,似乎是没想到拍拍可以这么舒服,居然咧着嘴笑。
柳迎春又掏出半颗糖,掰了小小一块喂给她,刚开始她可害怕啦,舌头不断的把东西往外顶,可顶着顶着似乎是尝到了味道,眼睛立马瞪圆溜,小嘴巴居然就无师自通的“吸溜吸溜”,生怕甜甜的味道会被口水带走。
柳迎春当时就觉着,这孩子怕是养不大。
后来大队都传说娃得了鼓胀病,更加验证了她的猜测,就在做好思想准备,或许哪一天就会传来孩子夭折的消息时,毕竟这年代夭折的孩子也不少,除了当妈的会难过一段时间,又有谁在乎呢?
即使不是夭折,有走丢的,被拐的,家长都比较想得开,反正再生就是了。
可谁知,孩子妈大病一场后忽然变了个人,然后娃娃的脸色就越来越好,身体就越来越好,现在都长成彻头彻尾的小胖妞了!
曾经担心养不活的小臭猴子,居然长成了金水煤矿最漂亮最可爱的小姑娘,哪怕自己是学医的,也忍不住感慨生命是个奇迹。
“哎呀你愁啥啊,我要是有你这么个闺女,我睡觉都能笑醒。”柳迎春拐了拐卫孟喜问。
“我妈妈想买货车,但是没买到,对不对妈妈?”
卫孟喜摸摸她脑袋,“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出去看看你哥哥姐姐桌子收干净没。”
小丫头屁颠屁颠去了,卫孟喜这才跟好友说起今天的事,但柳迎春一个实习医生,也是爱莫能助,只能说几句安慰话。
第三天,卫孟喜等到了王主任的电话,但并不算多好的好消息,因为厂里只答应给她便宜一千块钱,也就是还要九万二。
她也不是拿不出来,而是不想在交通工具上付出全部身家。
货车是能拉货,可归根结底还是个交通工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