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另一边,拿到钥匙的刘桂花,早早的开始打扫房子,卫孟喜找了位换锁师傅,先把原来的锁换掉,又找来几位经验丰富的装修师傅,把房子里里外外检查个遍,坏损的瓦片换掉,松动的楼梯楼板和栏杆,通通换掉。
就连以前姚家摆放的几张小桌子,她也给清理出去,因为她压根不需要。
现在最紧迫的是要在屋里砌灶台,搭三口大锅,加上水缸菜板锅碗瓢盆的,至少要三天才能完工。师傅一边测量,她就一边计划,“还得在靠墙的地方打上一排储物柜,开放式的,再订做一批玻璃瓶。”
刘桂花咋舌,咋这么复杂呢。
但卫孟喜是要好好打造这个店的,肯定不能敷衍了事。要是租来的房子,打灶台啥的只要过得去,将就用用就行,但自己的房子,她可舍不得敷衍。
其实图纸昨晚陆广全就给她画出来了,但卫孟喜还想再添补一下。“师傅,后门这里能帮我换成铁门吗?”
自带的小院子铺着青石板,靠墙的地方还种着几棵老石榴树,但自带的后门却是正对胡同,木门的话别人一撬就能摸进来,她心里不踏实。
至于楼上的房间,她其实也没想好用来干啥,就只是暂时打扫干净,置办上一套被褥铺盖,寻思着万一哪天能应个急。
她把大体思路一说,刘桂花留在房子里给她看着,自己则跑省城进货,两边生意都没丢。
对于卖卤肉的工作,文凤很感兴趣,也很好上手,反正她都看了不知几百次,怎么选肉,怎么切,怎么算账,几乎是学了十成十的。
苏奶奶冷眼旁观着,也没说啥,卫孟喜就知道文凤干得不错。
“妈妈,许久治说,他妈妈说了,晚上让咱们上他家吃饭。”卫红甩着小辫子进屋传话。
柳迎春来过两次,恰巧都赶上卫孟喜和陆广全不在家的时候。
今晚他们就正式搬家,在金水煤矿落下根了,卫孟喜很高兴,把五个崽狠狠地洗刷一遍,换上干净衣服,又提上早已准备好的礼物,全家一起上门。
那是一套景德镇产的碗碟,听卫东说他们家还没买碗,卫孟喜就提前告诉柳迎春别买了,搬家那天她带过去。
他们家分到的小房子是筒子楼里二十来平的套一,就在一楼,墙是粉刷过的,地板是擦得亮堂堂的,窗玻璃和外围的铁栏杆也刮得干干净净,一点锈迹也没有。
小小的客厅里,沙发,饭桌,柜子和书桌都有,真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许家两口子的眼里,蓄满了温柔的笑意,偶尔互相对视一眼,都是满满的情义。
是啊,柳迎春自打收到死亡通知书那天,心就死了,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就是儿子,把儿子养大,给许家留个根。村里也有不少人给她介绍过对象,承诺给她挣工分帮她养儿子,但她从未动摇过,哪怕面对闲汉不怀好意的骚扰,长舌妇女的风言风语,她也不为所动。
而许军,在那样恶劣的热带丛林死里逃生,好容易联系上部队,又要卧薪尝胆,深入敌营,行差踏错一步,就是死无葬身之地,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活着的每一秒钟,都是为了妻子和儿子,为了这个国家。
现在,一个上大学,一个当干部,彻底搬离菜花沟,在这个充满无限可能的金水煤矿,拥有了自己的家。
好人就会有好报,上天待他们挺公道。卫孟喜光想着,就眼眶发酸。
她相信,她和陆广全的努力,也配得上这份公道。
第54章
在紧锣密鼓装修一个星期, 又精心筹备三天之后,1981年8月6号,石兰省金水市人民路上, 伴随着足足响了五分钟的炮仗声, 一家名叫“美味卤肉店”的小店开业了。
没有大腕云集,也没有大操大办, 甚至连剪彩仪式都没搞,卫孟喜和刘桂花带着一群来看热闹的娃,就把店开张了。
装裱好的营业执照,被高高挂在墙上, 确保客人能第一眼就看到。临街面放了一排干净透明的玻璃柜子, 柜子下部贴着一层红色的包装纸,上书“美味卤肉店”,就连油纸袋也是专门订做的, 上面印着“美味卤肉店”。
本来卫孟喜没想这么搞,无所不在的洗脑式广告, 可小卫红叭叭说, 要让全国人民都知道他们的卤肉店名字, 卫孟喜忽然就灵机一动——这不就是那些穿越文里说的, 品牌的力量吗?
有了这么朗朗上口的名字, 不好好宣传一下, 以后还怎么做大做强。
这个店里有锅灶, 还有低价买的煤炭, 她们一边卖卤货,还能一边卤货, 两不耽搁。左右两面墙上, 一面货架上整齐的摆放着各种玻璃调料罐, 看着就很卫生;另一面则是各种卤货的价格,猪脸肉、猪舌头、猪耳朵、卤肥肠、卤鸡、卤鹅……全用大大的红油漆明码标价。
“哟,小卫同志的卤肉店今儿开张啦?”王干部前几天就听卫孟喜说过,后面这家敲敲打打的店是她新开的卤肉店。
“看我给你带了一堆老姐妹来。”
她身后当真跟着一群头发半白的老太太,一个个精神奕奕,满面红光,穿着也十分干净体面。
“你们上次不是还问我卤肉哪儿买的,就这家,你们放心的闭眼买,不好吃来找我。”
卫孟喜赶紧擦擦手,“谢谢王阿姨,也谢谢几位阿姨捧场,咱们今天开业第一天,所有卤货打九五折。”
有的人不知道“打九五折”啥意思,她就耐心的举例子,“平时买一块钱的东西,今天量还是一样的量,但付钱只需要付九毛五,如果购买满十元的话,可以直接打九折。”
有个老太太接嘴,“就是买十块的东西,是不是只需要付九块?”
卫孟喜肯定的点头。
老太太眸光一动,那可是优惠一块钱呐!实打实的能省下一块钱,够买半斤肉啦!买五块只能省二角五分,买八块省四角,买九块省四角五分,但只要买足十块,一下子就能省一块钱!
卫孟喜运用的就是后世的营销策略,买一件的折扣永远没有买两件的高,两件又没三件的高,这就促使消费者控制不住的想要拥有更高的折扣,因为这是任何人都会有的“占便宜”心理……结局嘛,自然是买得越多,她赚得越多,消费者也觉着占到了越大的便宜。
双赢。
好几个老太太跃跃欲试,可有人还是得泼冷水,“谁家也吃不完十块钱的卤肉,我看还是算了,咱们家不像王姐有冰箱,别放坏了可惜。”
刚才问话的老太太努努嘴,把其他人叫到一边,小声嘀咕几句,便目露喜色。
“小卫同志,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两个人合买十块钱的,你帮我们分两包装,咋样?”
原本每人各买五块的,每人只能享受二角五分的优惠,但合买一下子就变成了五角,翻倍占便宜啊!
卫孟喜心说,她还真猜对了,家庭妇女们的智慧,能省一分是一分,“要是别人肯定不行的,因为这不符合我最初说的单人单次买满十块的要求……”
老太太很失望,但下一秒,卫孟喜就说“但是”。
“几位阿姨都是王阿姨介绍来的,我就破例一次,你们以后可一定要多来照顾我哟。”
老太太们顿时喜笑颜开,王干部也不动声色的挺了挺胸膛。
于是,原本只打算买两三块钱的卤肉,为了即将占到的“便宜”,老太太们两两一伙,都合买十块钱的。
卫孟喜敞亮,称重在她们眼皮子底下看着称,每一袋都把称头留得足足的,偶尔还会多加个一两片。
东西是不多,两片肉也值不了几个钱,但谁不高兴呢?都夸她会做生意,为人厚道啥的。
她本来就在小菜街卖了好几个月的卤肉,前几天卖的时候也一直宣传自己的店就要开业了,时间地点都告诉别人,很快,很多跟王阿姨一样的老主顾都赶来。
卫孟喜既然说是看在王阿姨的面上才给她们的优惠,那么接下来的客人她就不会再破例,都一口咬定就是要单人单次买满十块才能达到减一块的要求。
幸好,这些老顾客都不难缠,能比平时便宜他们已经很满意啦!
一整个上午,刘桂花在锅灶上又洗又切又烧的,压根没时间来柜台这边看热闹,卫孟喜的嘴巴也没歇过,不停的介绍,不停的称重,切肉,收钱,补钱。
她在柜台后面靠墙的地方打了一个铁柜子,权当保险箱用,上面敞开的大抽屉是收放零钱,每攒到几张大团结就放到下面带锁的柜子里。
卫孟喜现在想起上个月弄丢那一桶钱,心脏还时不时抽痛呢。
“卫国卫东,下来吃饭。”
反正是暑假,卫孟喜把几个孩子带来“见见世面”,建军和新出炉的许久治小朋友,自然也是要来的。
一整个上午,她们在楼底下做生意,孩子们就在楼上玩打仗,玩过家家,上上下下的在楼梯上跑,卫孟喜不让他们吵人,好嘛,那就爬。
一整个楼梯和楼上房间的地板,都被他们这几个人形拖把给擦干净了。
就这,卫孟喜也没时间生气,“赶紧吃完睡午觉,我们下午还要干活呢。”
锅灶都没空,就去隔壁每人要一碗面,让烧个鸡蛋汤,配着自家卤肉,建军高兴得“嗷嗷”叫。
许久治也只是第三次吃卫阿姨的美味卤肉,但他不叫唤,也不像卫东猴子一样打闹,只是小嘴巴包得鼓鼓囊囊,嚼得飞快,一双筷子使得十分溜。
他也是最会照顾人的,小呦呦手短够不着,他就会站起来给她夹菜,还挑着切得小块,薄片的,喝鸡蛋汤还要帮她吹不烫了才行,简直就是个尽职尽责的小保姆。
卫孟喜实在是太累了,六个崽吃饭也闲不下来,总要趁着各自的妈妈不注意,碰一下这个的袖子,揪一下那个的辫子,以前很乖的根宝也跟着卫东“学坏”,挤眉弄眼笑嘻嘻的。
只要不是原则性错误,卫孟喜都选择睁只眼闭只眼。用苏奶奶的话说,她以前动不动狮吼功其实是不对的,吼久了她累,孩子免疫后也会失去震慑作用,甚至更长远来看,对孩子性格影响也不好。
想想吧,家里有个每天练狮吼功的妈妈,孩子能学会好好说话?不也是吼嘛。
按苏奶奶的理论,这么多孩子就像放羊,外松内紧。划定一个羊圈,只要羊群在范围内活动就行,牧民要学会高效牧羊。
可惜,有的羊就是很欠揍,卫东忽然神秘兮兮的说:“大姐三姐,我给你们看个东西。”
俩女孩已经上过很多次当,不是虫子就是小壁虎,或者是被他折磨得半死不活的小老鼠,“不看。”
她们懒得理他,他也不死心,猴子一样窜过来,从身后捏着拳头伸过来,“大姐三姐你们看。”
小手慢慢张开,俩女孩也被引得目不转睛的盯着。
“头低下来一点,放心,不是吓人的东西,我发誓。”
他说得信誓旦旦,根花卫红再不怀疑,睁着大大的眼睛,低头……忽然,她俩吸了吸鼻子,“哇”一声叫起来。
“嘿嘿嘿,尝尝本大王的荷包蛋炒黄豆卤肉屁!”
“妈妈卫东他拿屁熏我们!”
卫孟喜离得远都被熏得睁不开眼,从睁眼他就吃了荷包蛋和很多炒黄豆,现在又是肉又是面的,都是高蛋白不好消化的东西,那臭……就是黄鼠狼闻到也会被臭晕的。
“卫东你死定了!”卫红可不像根花温柔,直接一个健步冲过去要踹他屁股。
他跑得比猴子还快,卫红不仅踹了个空,还被惯性一带,在地上摔了个大马趴,顿时嘴一张,“哇”的哭起来。
卫东早早的窜二楼上去,整个房子回荡着他找死的笑声。你就说吧,卫孟喜能不揍?就是累得坐轮椅她也能蹦起来爆揍他狗头。
反正,好好一顿午饭,不是这个哭就是那个嚎的,卫红根花告状,卫东就说上次他怎么着怎么着也是被她们骗了,还拉来二哥和建军哥作证,孩子分成两拨在那儿对簿公堂,店里吵得屋顶都快掀翻去。
她也想讲公道,也想用证据说话,给他们断个清楚明白,可他们扯的都是些自己都不一定记得的陈芝麻烂谷子,已经是“死无对证”的,卫孟喜在这一瞬间真想把他们扔出去!通通不要!
“闭嘴,再吵嘴待会儿就给你们打包送回去。”
终于,世界安静了,姐弟四个眨巴眨巴眼睛,悄咪咪闭嘴。
卫孟喜对着刘桂花抱歉的笑笑,指指脑袋,“总有一天要被他们烦死。”
她可以摸着良心说,除了呦呦还小,以及上辈子的遗憾,她稍微偏疼一点,大这四个她都是不偏不倚的合格的端水大师,可他们仿佛就是有用不完的精力惹她生气。
说不团结吧,在面对外人的时候他们又能一致对外,干仗还搞分工协作,嘴巴紧得拉链似的,妈妈做生意的事一个字不漏,更别说哪个小孩敢欺负小呦呦,他们能把人揍到哭爹喊娘。
说团结吧,又天天要争这争那,就连每人给一角钱零花钱,他们也觉着自己的钱没有其他人的新,或者比他们多了一个折角。
“既然你们有用不完的精力,那就回家给我干活去。”
“好呀!我们喜欢帮妈妈干活。”四小只异口同声。
卫孟喜气结,不想再多说一句话,倒是刘桂花想要缓解气氛,小声说,“今早这生意可真好,我瞅着比咱们在矿区卖得还多。”
卫孟喜还没数钱,但卤肉卖了多少她大致有个数,“是要比矿区多点。”多一倍吧。
但她也知道,今天能卖这么多,主要还是刚开张,以前的老主顾光顾的多,新客人并没多少。
归根结底,还是她这店开得太低调,顾忌着自己是第一家私营业主,怕阵仗搞太大引来太多关注,其实是她被打办的人追赶出心理阴影了,忘记现在是有执照的人……真应该听苏奶奶的,花钱请人舞舞狮子啥的,怎么说也能吸引一波流量。
正想着,对面国营饭店的林姐火急火燎跑来,“小卫赶紧的,给我切一斤猪脸,两个耳朵,一根猪舌。”也是他们运气好,吃个饭也能遇到生意。
卫孟喜放下没吃完的半碗面,洗洗手,穿上白色工作服,“好嘞,是客人点的吗?”
“嘘……这次来的可不是一般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