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果
那个弟子在背后非议剑尊,或许达不到非议的程度,只是一时言语失当的不敬。因为那时的夏遗太过严苛,整日拿着双文律当标杆要求门下,这个弟子受不了了,就在背后嘀咕了几句,不巧夏遗听见了。夏遗坚持要废除这个弟子的修为,将他逐出剑阁。
他修行的功法是宗门传下的,他所受的护持来自于祖师,他的剑心还有祖师的照映。既然不屑于祖师,为什么不能让他把这些都还来?
那个弟子罪不至此,夏遗的惩戒过了头。他错了,他可以改!
他犯过很多错,那颗魔心里凝聚的是魔渊之道的碎片,他在无法自控的时候做过许多错事。
双文律都包容了他,因为他有一颗魔心。他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但他要学会控制这颗魔心。
剑阁弟子们也犯过很多错,双文律也都可以包容,因为修行路本身就是一条改过路。完人是不需要修行的。
为什么这一次不行?
他说,他不能教出一个将剑锋对准剑阁的徒弟。
他说,他不能让这样一个人坐在剑阁阁主的位置上。
夏遗可以不做剑阁阁主,可以再也不动剑阁弟子一根毫毛。
可是,为什么要折了他的剑?
因为他毁了一个弟子的修为吗?
他可以补偿那个弟子,可以助他重塑道基,可以拿自己的修为为他补回一切,可以让他更进一步。
他犯下过更多、更严重的错,他一直在改。他已经不再是曾经每百年就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造就尸山血海的大魔了。
为什么,这一次就不肯给他改过的机会?为什么要否定他六百年的一切?!
朱紫阁挥墨泼出一片莲池:“我死了,你的心也不会停。不是魔在追逐人,是人在追逐魔!”
这是朝岳峰上的映日莲池。朝岳峰是剑阁大剑山的主峰,也是历代剑阁阁主所居。
“你就是在这里一朝堕魔的吗?”
凶戾的剑意斩入莲池,激起泼天的池水。池水像一场大雨,淋湿了九百年的尘埃。
他想维护他师父,他师父因此折了他的剑。
夏遗不能有怨。
因为双文律在所有人都舍弃他的时候收留了他。
夏遗不能不甘。
因为双文律的确如师如父悉心教导了他六百年。
夏遗不能委屈。
因为已经没有人会在他搞砸的时候告诉他没关系。
剑尊、剑尊,何等孤高!
他不在乎别人的闲言、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他给所有人犯错的机会,也轻而易举地放下所有人。
他终于开始觉得一个魔心弟子不堪教化,决定丢下夏遗不管了吗?
他说“谁也没办法替别人走修行道。踏上这条路,必然会抛下一些人。”
他终于决定抛下这个麻烦的弟子了吗?
那这六百年算什么?
为什么要有这六百年?!
雨水落到莲叶上,晃出一滴滴银珠儿。每一滴银珠都倒映着一个朱紫阁,每一个朱紫阁都在问夏遗。
他向夏遗问双文律。
那一日,双文律在朝岳峰折了夏遗的剑。
他在乎夏遗吗?他因为剑阁否定了夏遗六百年的努力。他在乎剑阁吗?他亲令将剑阁迁到乾坤的东南之极,成为了面对魔渊的第一道屏障。
他在乎乾坤吗?
也许他是在乎乾坤的。
要让他后悔吗?要证明他错了吗?
假如他毁了乾坤,双文律会为此觉得自己错了吗?会为此觉得后悔吗?
夏遗一剑刺入莲池当中。他的杀意激荡得整座莲池都开始起波澜,朱紫阁的幻影在波澜中破碎。
“滚出我的心识!”
也许双文律会后悔,当初为什么只是折了他的剑,而不是杀了他。
那不是夏遗想要的。
“是你不想要,还是做不到?”朱紫阁问道。
“你曾说楚狂人是低劣的仿品,你觉得他的仙道修持有你的影子是不是?”
“可我在塑造他的时候,并没有模仿你的道。我了解的不是你,而是双文律。我教楚狂人的仙道并非依照你,而是依照他。”
“你为什么会觉得楚狂人身上有你的影子?”
夏遗做不到去伤害乾坤。
九百年了,他身上还留有双文律的影子。
朱紫阁折下一支荷,拨开他的剑:“这样的杀意,是胜不了他的。”
他在仙道上所会的一切都是双文律所教,他的魔心早已被双文律了解得通透。
他想胜双文律,只能走出一条自己的道。
朱紫阁俯身,空濛似梦的锦袍覆盖了整座莲池,黑白间唯一殷红的唇贴近夏遗耳边,低声含笑:“你既然猜到我的来历,就该知道……”
他在夏遗横剑锋而来时倏然退远:“……双文律放弃了,这世上,就只有我能调理得了你这颗魔心。”
莲池已不再波澜起涌。朱紫阁弯起嘴唇。
不是人在追逐美,而是美在追逐人。不是人在追逐欲求,而是欲求在追逐人。当人心开始有了破绽,魔就开始追逐人了。
当人心中生出感情与欲望,他们就要被这感情与欲望追逐得不停向前奔跑了。
……
“我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最强剑修系统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盛惊晓躺在一片柔软青翠的草地上,他才从朱紫阁那一眼的魔魅中挣扎出来,吞下丹药喘息道:“随便吧。”
“我先告诉你好消息吧。”最强剑修系统道,“恭喜你,成功从两个大佬的战斗中逃出来了。”
盛惊晓懒洋洋地“嗯”了一声,算是给系统废话的回应。
没逃出来他现在就该是个魂儿了。
“坏消息是,我没能量了。”最强剑修系统道。
“嗯。”盛惊晓没有在意。
对于规则碎片来说,若类比于乾坤修士,它们的规则完善程度相当于修为境界,能量则相当于法力。
能量耗空了,歇会儿积攒一下就好了。
“我传送的时候能量就不多了,当时情况紧急,所以就随机了一下……”
最强剑修系统话还没说完,盛惊晓终于感觉到了问题,他听到有东西窸窸窣窣地靠近。
盛惊晓翻起身,勉强躲在一个生着苔藓和细草的石缝里面,之前躺过的痕迹却来不及消除了,神识也放不出去。他之前被夏遗逼得太狠,哪怕吃了灵丹,一时半会儿也恢复不来多少。
他低声问道:“你究竟把我传送到哪儿了?”
最强剑修系统心虚道:“我不是有意的……”
窸窣声响越来越近了。盛惊晓咬牙:“别废话!”
最强剑修系统:“我也不清楚……”
“你……”盛惊晓正要继续追问,却忽然感觉到不对劲儿。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已经响了很久、很近,怎么还没有见到东西?
他低头看了看手底下滑腻腻的苔藓,苔藓下,长着说不出是触须还是根系的眼珠对他眨了眨。窸窸窣窣。
盛惊晓:……
淦!
……
万剑峰。
“我要去凉洲一趟。”卫翎道。
“宗主,您这是想把事务都丢下不管了吗?”童长老哀叹道。
那些进入乾坤的外来魂魄闹出来不少乱子,万剑峰势力广,最近忙到飞起。
卫翎瞪了她一眼:“盛惊晓还在凉洲。”
正常来说,正法宗门中若有弟子叛宗堕魔,师长同门都会追捕处置,再不济也会挂一个常年任务,像剑尊把夏遗那样丢着不管的才是另类。
卫翎身为一宗之主,原本不必亲自去追捕一个堕魔的门下,更何况还是一个记名弟子。但这是他的记名弟子。卫翎还从未丢过这么大的脸。
童长老不信。她还是觉得卫翎是受不了最近繁琐的事务,打算借着盛惊晓的名头把事务都丢给他们。
但不管她信不信,卫翎都要去凉洲。
……
穿越管理局。
挨了兰畅幽两天揍,这群管理局的员工终于受不了了。
他们往日高高在上或摆弄“穿越者”的命运,或摆弄小世界的规则与生灵,向来都是被捧着敬着的,何曾遭过这样大的罪?
大不了一死!
一群人胆气一壮,开始大骂:“有完没完了?你们那个剑尊呢?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行不行?拖着虐待人算什么本事!”
兰畅幽“呵”了一声,袖子一甩把他们又揍了一遍:
“你们对文律兄有什么意见吗?”
这群人才聚起来的胆子又都被她给揍散了。一时熬不住苦聚起来的胆气能有多大点儿?如果还有不服,再打一顿就好了。
“没有没有。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就想知道,有什么能让我们做的吗?这一直老拖着,不也浪费您和剑尊的时间吗?”局长顶着黑眼圈眼泪汪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