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冷酷无情 第52章

作者:一口果 标签: 天之骄子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邱书峰已经请来了昭国供奉的修士,但他不知道这件事还得闹多久。血锈刀一日没有落定归属,遂州就一日不得安歇。

  这已经不是凭剑楼第一次收到邱书峰的来信,在秋收过后,邱书峰一直在为这件事奔忙。谢镜飞对他很有好感,这是个真正哀民生之艰、秉性坚韧的官员。

  “你若不想出手,就在这里待着好了。他难道还能把你怎么样吗?”虞梦故意道。

  谢镜飞更加愁眉苦脸了。

  虞梦笑了:“你想帮他,那就帮他去呀。怎么犹豫来犹豫去?这可不像你。”

  谢镜飞道:“若是往常,我也没什么可犹豫的。可是祖师就在遂州。他这么久也没有管血锈刀的事,我怕我乱插手,影响了祖师的计划。”

  虞梦陪他叹气:“哎呀,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叹完气,起身就要走。

  谢镜飞问道:“你干什么去?”

  虞梦道:“我去帮遂州牧呀。反正我们水月坊主也没有来遂州。”

  谢镜飞气结:“你捣什么乱?”又道,“花坊主虽然没有来遂州,却也没有管血锈刀的事。”

  “是呀,她没有管,也没有下令让我们不要管。我为什么不能去?”虞梦摆摆手,竟真的就这么去了。

  谢镜飞愣在那里。她说得对,花坊主并没有下令不让他们帮助遂州,剑尊也没有下令不让他们参与血锈刀的事。都是他自己在这儿纠结。

  可是……谢镜飞又结起眉。话虽如此说,但他身为剑阁弟子,明知道双祖师就在遂州,很有可能对血锈刀有所安排。他怎么能当做不知道,自顾自去插手?

  谢镜飞正在这低头纠结着,忽见对面伸过来一只手,拎走茶壶径自倒了一杯。虞梦已经走了,这人是谁?

  谢镜飞心里一惊,抬头一看:“……祖师?!”

  他慌忙起身行礼。

  双文律自在地端着茶杯:“坐。”

  谢镜飞啪一下乖乖坐回椅子上。

  “你在遂州作执事,对这里的规章和自己的职责都很清楚吧?”双文律一边喝茶一边问道,很是悠闲的谈天模样。

  谢镜飞虽然还不知道祖师为何会来到凭剑楼,但在这样悠闲的气氛当中,他不自觉就把诸多思绪都放下了,随着气氛放松下来,道:“是,弟子一直牢记在心。”

  “你主修得是月镜剑意?”双文律问道。

  “是。”谢镜飞点头。他找到了被师父考校功课的感受。有点紧张,还有点期待。

  “这种剑意很好,能够照见本心。”双文律语调慢悠悠的,又问道,“你在峻极峰登上第几阶了?”

  “第六阶。”谢镜飞全当那前半句是在夸他,很有些自豪地答道。

  峻极峰的台阶越往上越难登,他能在七百年间登上第六阶,已是不错了。

  “第六阶,不错。”双文律赞许道,“既然已经到了第六阶,那应当已经过了明心见性的槛。”

  “是。”谢镜飞道。

  “既然如此,你纠结什么?”双文律问道。

  谢镜飞渐渐明白过来双文律的意思了,但他心中仍有障碍:“可是,您在遂州,难道不是对血锈刀有所安排吗?”

  “你七百年前入剑阁,那时我已闭关二百年。”双文律悠悠道,“几个月前我们才见过一面,这么在意我做什么?”

  “可是,您是祖师,是剑尊,您的所作所为,必然有您的道理。”谢镜飞道。

  双文律端着茶笑道:“我是剑尊,与你何干?你知道我手中的茶是冷是热?”

  “可是……可是……”可是了半天,也没可是出来。谢镜飞愣了。

  他一次次在心中提出反驳来,又一次次自己推翻了自己的反驳,追问到最后,竟发现好像真的没办法找出一个牢不可破的“有干”来。他是修行人,知晓世间生死轮回。这世上大部分看似牢不可破的关联,一次生死轮回也就了断了。

  谢镜飞没有办法回答,也没有办法提问,陷入迷惘当中。

  “你修得是道,还是修得我?”双文律再问道。

  谢镜飞恍然明朗。

  他的道只能自己修,他的路只能自己走。这是没有“可是”的。他的修行与剑尊无关,只与自己有关。

  修行,就是不断产生心障、不断觉察心障、不断打破心障。等到再无可问,再无可答之后,也就成了。

  谢镜飞起身,恭敬行礼,道:“弟子请教祖师:弟子问心,欲襄助遂州牧,亦不愿好心办错事,请您指点。”

  在谢镜飞明悟之前,他不知道是否该去帮助遂州牧,在他明悟之后,仍然不知道是否该去帮助遂州牧。他的明悟难道没有作用吗?非也。二者之间的区别,不在于决定,而在于心。

  之前谢镜飞无法下决断是为了剑尊,故而心中困顿,犹豫不定;之后他无法下决断是为了自己,因为他心中对此事尚有疑问,所以暂时不能做下决定。当明白这个道理之后,为了自己,就不会再有困顿,只是存有疑问。疑问是可以被解答的。

  心念通达之后,他的迷惘已去。

  修行即在此心念微毫之间。

  欲助遂州牧是谢镜飞问心的结果,尊信师长亦是他问心的结果,这些都是他欲修之道。他既然知晓遂州牧的人品和所面临的困境,就不能当做看不见;既然知晓了师长在遂州有所布置,也不能当做不知道。但他的师长就在面前,有何不可一问?

  双文律哈哈一笑:“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谢镜飞作礼而退,高高兴兴地去给虞梦传讯:“你到哪里了?等我一起去!”

  凭剑楼里,双文律悠悠含笑。

  他已在遂州逛过了一圈,因此闲来到凭剑楼中□□弟子。

  遂州没有那么多妖魔鬼怪要他除,他也没打算把妖魔鬼怪除尽。

  因为,所谓的妖魔鬼怪不在于投生成了什么躯体,而在于心。

  那老石门槛有一语并非谎言:这世上被人吃掉的人,可比被他们吃掉的人多多了。

  死在贪官污吏手中的百姓,比被妖魔鬼怪吃掉的只多不少。若这些妖、魔、鬼、怪是该除去的妖魔鬼怪,那么这些贪官污吏又凭什么算作人呢?

  心中的魔念不除,世间的妖魔鬼怪是除不尽的。靠斩杀来斩妖除魔,便如同除野草时只斩草叶却不除根茎。

  双文律在遂州逛这一圈,只是为了压一压遂州当中的风浪。他要的风浪不可急不可缓,要夯实得了筋骨却不可折断脊梁。

  他留道种钓了许久,如今其背后的大鱼终于上钩了。

  道种是一个被分割出来的规则碎片,它与秘境系统这类规则碎片不同,本身并没有灵智,更近似于一种只能依照规则运转的智能。因此,它的运转是僵硬的。它要朗擎云斩情,那便真的是要斩情;它迫使他去杀,那便真的是要杀。

  但现在,它会抓住恰当的时机、用精巧伪饰过的语言、以诡辩模糊重点,来蛊惑它持有血锈刀的宿主——道种终于触发了它联系幕后者的规则,它那躲在暗处的主人,已经给了它新的指点。

  现在,道种背后的主人已经可以被追溯了。

  不过双文律并不打算立即动手。他还有别的安排。

  云聚天低,凭楼扶剑,丝雨远来。

  阡陌风尘无往事,一世相逢两不惊。

  在双文律入道那一世,他试过所有能想到的办法之后,孤身带着那柄剑走过了许多年。在这些年中,也有许多人找到过他。有的是他的敌人,有的是他的朋友。有的是为了那柄剑,有的是因为担心他。

  他最后一次被人找到,是在一个人很多的小摊上。

  那时距离他被围攻时,已经又过了许多年。那一次,一共有三个人找到了他。

  第一个找到这里的人名叫奉七,他在这条街上徘徊了许久。奉七已经认出那个坐在石坎上形容落拓的人,但他却并没有立刻靠近。

  卖炒面的小摊很热闹,炒面加了炒熟的碎花生和干果,香甜浓稠,摊子里面已经没有位置了。

  他就坐在门口外的石坎上,端着一个粗瓷碗,和许多干苦力的人一起坐着,低眉慢慢喝着热腾腾炒面,看着奉七在自己面前走过一次又一次。

  等到奉七终于下定决心,准备靠近的时候,他喝完了手中的炒面,抬头看了奉七一眼。

  奉七看到他的眼睛后,立刻就走了。

  那双眼里有杀意。

  他站起身,走进小摊,找摊主又添了一碗。等他再回到门口时,石坎上他原本的位置对面已经又坐下了一个人。

  第二个人名叫翁玖,他是一个看起来很不适合坐在石坎上的人。他的穿着虽然并非精致昂贵,却也十分讲究,这身衣服可以出现在大堂当中,也可以出现在奔马之上,就是不适合坐在街旁尘土扬扬的石坎上。

  但他要找的人正出现在石坎上。

  翁玖观察着他。时值初冬,虽未落雪,风却已干冷得像夹着冰刃。他穿着一身粗布厚衫,右手端着一碗才盛出来、香气粗糙浓烈的炒面,隐约能从缝隙间,窥见狰狞的烫疤。他的左手搁在身侧,手上缠着磨损清晰的粗布条。鬓发里夹了雪色,眉眼间有风霜痕迹。

  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年轻人了。

  翁玖看他从碗边啜了一口炒面,才盛出来的炒面烫得很,只有表面一层在冷空气中迅速降下温度,因此他喝得很慢,而翁玖并不打算一直等下去。

  “你……”翁玖开口道。

  他从炒面的白汽中抬头看了翁玖一眼。

  翁玖立时住了口。他从那一眼中看到了可怕的杀意。于是他吞下之后的话,立刻起身离开了。

  渐渐的,干苦力的人也离开了。这个时间,卖炒面的小摊子上渐渐冷清下来,此时却又来了一个人,第三个人。

  第三个人名叫云昭,他走进小摊,花几枚铜钱买了一碗炒面,然后走出来,也坐到了石坎上。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都低头喝着炒面,谁也没搭理谁。

  当云昭手中的炒面喝尽时,另一个人手中的粗瓷碗也空了。

  “你为什么还不走?”他抬眼问道。

  “我为什么要走?”云昭也问道。

  “奉七来过这里。他走了。翁玖也来过这里。他也走了。”

  “奉七走了,是因为他对不起你。翁玖走了,是因为他虽然没有对不起你,却不了解你。”云昭道,“我不一样。”

  奉七曾经对不起他,因此在看到他眼中的杀意之后,立刻就走了。翁玖没有对不起他,却不够了解他,因此感受到了他眼中的杀意后,也立刻就走了。

  云昭既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也很了解他。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重的杀意?”云昭问道。

  “因为这柄剑。”他答道。

  “所以,那个传闻是真的。”云昭叹道,“你就打算一直这么带着它。”

  “我已没有别的办法。”

  “也许你可以找一个信任的人,也许你可以和他交替着拿这柄剑。两个人分担,总比一个人要好些。”

  “我已没有办法信任任何人。”

  云昭痛惜地看着他。虽然他已经平安拿着这柄剑许多年,但并不代表这柄剑对他没有影响。他已不敢信任任何人,也不敢信任身边有着任何人的自己。他只能继续独自走下去,一直到他终于找到解决这柄剑的方法,又或者……到他再也支持不住。

  “我还能做什么吗?”云昭问道。

  “假如你再也没有听到这柄剑的消息,那就永远也不要去寻找它,也永远不要提起它;假如有一天,你再次听到了它的消息……”

  “那我一定拼尽一切找到它。”云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