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果
山开锡出,其色银白,锐且刚。
万宝光垂手,拂过一滴露,一滴露水,便化作一条浩荡的长河。
“人传若耶之溪,藏有神铜,秉性韧,不可拔。”
河涸铜出,其色赤金,固且久。
“天东有若木,可做升炉炭。”
她采下一截细枝,细枝生长成擎天巨木,被万宝光伐倒。
“乾坤铸神府,天地为烘炉。”
神锡与神铜,就在天地的烘炉当中,铸造成了一方厚重的金鼎,沉沉落在岱山之巅,化作了第二根天地之柱。
万称心怔怔看着万宝光以一粒尘、一滴露、一截枝化成了传说中的锡、铜与神木,忽恍然大悟。
万宝光看那微尘是神锡,微尘就成了神锡;看那露水是神铜,露水就成了神铜,最后成了那世人设想中必然需要奇珍异宝炼就的天地之柱。
于乾坤而言,万物皆刍狗,何来利好?何须有求?
一尘、一露、一枝,为何不能支撑天地?
一杆蒙尘的金称浮现,其上尘土,转眼也化作了种种珍奇。
沧洲,花空谢伏在水月井沿,懒懒支起胳膊,撑住脸颊,往井中看去。
井水倒映了她的眼睛,从她眼中倒映出一根天地之柱。她伸手向下自井中一捞,竟将这井中的幻影当真捞了出来,立在天地间,成为第三根天地之柱。
花空谢翻了个身,倚在支柱上,打了个哈欠,又懒懒闭上了眼。
云洲,这是修士聚集的一大洲,药王谷、无迹观等大宗门都位于此洲。
云洲有不死木,化名青帝,留下药王谷的传承。
凡人传说多为不实,不死木却是有的,只不过没有什么使人食之不死的果子罢了。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已身一客舍,且驻且行,观生死如行驻,不执着于驻,便不畏惧于行;不贪恋于生,便不存于死。
青帝采枝而落,春生、夏长、秋藏、冬亡,行于四季,不执于驻,化作第四根天地之柱。
睦洲,监戎随意挑了个地方,手中一杆百相枪,往土里一插。
她拍了拍嗡鸣的百相枪,道:“辛苦你先当一会儿天地之柱。”
此时天地八柱未立,需要有切实之存在作为依托,等到八柱立下,神府炼成后,支柱化入道中,便不再需要依托了。到时候剑阁的剑意可散去,万宝光的金鼎没了用处,她再把自己的枪□□就行。
朔洲,天地间忽然起了风,又聚了云,过了片刻,风和云勉勉强强聚成一个形状,成为了九灵的身躯。
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及吾无身,归之自然也。
九灵落在地上,通着天上,含含糊糊道:“唔……我就先当一会儿天地之柱罢。”
双文律站在起云峰上,目光落往南北凉洲。现在,只剩此处了。
……
北凉洲,不归阜外。
夏遗遥遥看着东南向立起的剑柱,眉间竖痕深深。
“九洲八柱,只剩南北凉洲。”朱紫阁不紧不慢道。
夏遗听见他的声音,眉间竖痕就更深了。
他和朱紫阁打了一架,谁都没能奈何谁。朱紫阁的手段很诡异,他伤不到朱紫阁,朱紫阁却也没法突破得了他的防护,两人打起架来就像拿着木剑互殴,不见凶险,只没意思得很。
他们算不上握手言和,只不过勉强可以站在一起说一说话,反正,夏遗绝不会让朱紫阁进他的不归阜坐一坐。
他被朱紫阁的话唤回神思,看向南凉洲。天地立柱的动静根本瞒不住,只要见到第二根天地之柱立下,就够他们猜测出这群正法修士想要干什么了。
楚狂人为了昊祇神位做的筹备,此时也正好用得上。他没来找夏遗,却把其他还活着的几大魔修找了近半去。
等到第三根天地之柱立下时,楚狂人的筹备就改造完了,现在整个南凉洲之上,已是笼罩了一层晦暗古怪的气。
朱紫阁道:“你猜,他会怎么立下南凉洲的天地之柱?”
拾柒大魔已经被双文律斩了两个,楚狂人虽然未曾与剑尊有过接触,却也推断得出,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敌人。所以他要借用外力。
乾坤当中,有三大外力:魔、规则碎片、太岁。
楚狂人不知怎么做到的,将这三者的力量恰如其分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这一层气。
他要让南凉洲的天地之柱立不下来。这乾坤的天地之神位既然不分与魔修,那也别想在魔修的地盘上立什么天地之柱。
夏遗道:“我更想知道,他会怎么立下北凉洲的天地之柱。”
南凉洲有楚狂人,北凉洲有他。
朱紫阁低笑一声,道:“楚狂人有几分天才,他那层布置不简单。”
夏遗冷哼一声。
“你不喜欢楚狂人?”朱紫阁歪头问道。
夏遗冷眼瞥了朱紫阁一样,目含杀意:“一个低劣的仿品。”
他看到楚狂人,就发现楚狂人在走一条仙魔同修的道路,试图在仙魔当中找到一条可以融合、平衡的点。
乾坤当中,若提及对仙魔两道的深入,除了夏遗,无人可称第一。
他的魔道修持历经数世,根自魔渊之道;他的仙道修持,是双文律手把手教出来的。
叛出剑阁之后,夏遗也一直在寻找一条道路。他并非介意其他人同样想尝试这样一条道路,可他在楚狂人的仙道手段当中,看出了自己的影子。
他不知道朱紫阁是什么时候了解到得自己,造出了这么一个楚狂人。
夏遗看着那一层笼罩了整个南凉洲的气,道:“他若死了,我就帮他。他若活着,我就杀他。”
朱紫阁道:“我还以为你会喜欢他那句‘魔修无道,何以存魔?’呢。”
“你的问题太多了。”夏遗冷声道。
乾坤之中还存在粪土,何不使粪土护持乾坤?
两人都不再说话,静静地站立在此处。在他们都在等,等起云峰上的那个人出手。他是会先对南凉洲动手,还是会先对北凉洲动手?他会用什么手段?
起云峰上,双文律一步踏出。
夏遗瞳孔骤缩。
双文律……他竟直接来了北凉洲!
作者有话说:
六尺巷的故事来源于这个典故:
某个官员家中因为宅基纠纷,修书一封,希望他能为家中撑腰。收到家人来书,遂修一纸家书:“千里修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家人看后,自感惭愧,主动让出三尺,邻居知道后,也深感惭愧,让出三尺来,于是就形成了六尺巷。
这个官员有好多个版本,我也不确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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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李白《春夜宴桃李园序》
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道德经》
及吾无身,归之自然也。——王弼《道德经注》
养生五难,在于名利、喜怒、声色、滋味、神虑。——来自于《嵇中散集·答难养生论》,非原文
赤堇之山、若耶之溪,取自欧冶子铸纯钧剑的传说。
若木,传说中的神木。
第58章
同一大洲,隔着万里之遥,夏遗死死盯着双文律的身影。
他怎么会亲身而来?他明明不必来此!他只要待在起云峰上,他只要遥遥出手。
若双文律自起云峰上出剑,夏遗必然会阻拦。他知道自己未必能拦得成,但他必然会出手。
可是此时,双文律亲来北凉洲,他竟……不得而动了。
双文律为什么要亲来北凉洲?他来这里是想要做什么?夏遗像是被钉在原地般一动不动,胸中惊涛狂浪。
双文律踏在北凉洲的土地上。他已往前迈出了第一步。
他的脚步很轻,抬起脚时,连一粒微尘都没有带动。
然后他迈出第二步,在大地上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
整个北凉洲,都好像随着他的脚步震动了一下。大地并没有动,动的是天地气机。
双文律往前迈了七步,北凉洲就震动了七次,一步比一步沉,最后一步在大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足印。
这个足印,就成了第七根天地之柱。
直到他走完这七步,那道死死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都没有离开,夏遗的脚步都分毫未动,他站在不归阜外,脸板得像一块僵硬的石头。
然后,他看到双文律望向了南凉洲的方向。
双文律一定知道那些死死盯在他身上的目光,可是直到他走完这七步,将天地之柱立下,都没有往那个方向看上一眼。
夏遗用力皱起眉,转身重重走进了不归阜当中。
双文律在看南凉洲上笼罩的那一层气。
南凉洲当中,楚狂人等人也在看着北凉洲的动静。
“北凉洲的天地之柱立下了。”百考魔喃喃道。
他在紧张。北凉洲的天地之柱立下,下一个就是南凉洲。
那可是剑尊。
“你说,他能劈开我们的壁障吗?”
楚狂人反问道:“你是希望他劈开还是劈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