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录仙
连翘向窗里望了眼,艰难道:“姨娘说, 夫人当年走得早,将您交给她,但她没能护好您, 愧对夫人的嘱咐, 所以要向夫人跪经请罪。”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的!姨娘跪了多久了?她身子刚好本来就要小心养着,万一跪出个好歹来怎么办!”杜秋蔓说着,就要硬闯。
连翘硬着头皮站在大门处,不让一步。
“大小姐,您就先回去吧, 姨娘暂时谁也不见。”
杜秋蔓走到窗前,屋内点燃着烛火,隔着窗户,她也看不清屋内之人。
杨明昭过来劝道:“蔓姐儿,要不你先回屋?你也忙了一晚上了,明天姨娘肯定就出来了。”
杜秋蔓走到门口,略撩起裙摆,直接跪在地上。
杨明昭吓了一跳,正要将她拽起,只听杜秋蔓对着屋内喊道:“姨娘,我错了!!”
“大小姐,您这是做什么?!”连翘急的团团转,“昭哥儿,您劝劝啊。”
杨明昭看着杜秋蔓,想了想,垂头也跟着跪在了一旁:“今夜我也跟着去了,我也有错。”
见他们两个丝毫没有好起来的意思,连翘焦急的跺脚,赶紧斋堂去禀告江氏。
江氏跪在夫人叶氏牌位前,手中拈着佛珠,闭眼念经,
连翘劝道:“姨娘,您快出去看看啊,大小姐就跪在回廊下,现在天寒地冻的,万一冻着您又该心疼了。”
江氏念完一卷地藏经,缓缓睁开眼,望着叶氏的牌位,忍着心痛,狠心道:“让她跪!”
“可是……”连翘赶紧道,“大小姐刚从衙门回来,也折腾了一晚上了,您还是去看看她吧。”
“我看她有什么用!”江氏痛声呵道,“我日日夜夜想都守着她,盼着她,望着她!每日都祈求着上苍保佑她平安长大!!”
“活该是我不中用!”江氏跪在叶氏牌位前捶地痛哭,“若我能有点用,哪怕只有一点,都不会让蔓姐儿被罚到老宅来。夫人啊,夫人啊……我到底该怎么做?我到底还能做些什么?!”
“姨娘……”
泪眼朦胧间,一个匆忙的身影从门外跑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姨娘别哭了。”杜秋蔓心里一阵一阵的疼,“我再也不冲动了,我以后不会在这样了。你生气了你打我骂我都好,别哭了好不好。”
江氏反手抱住她,将她搂在怀里,张着嘴巴,心痛到无法发出声音。夫人走的太早,生下蔓姐儿没几日便去了。而杜英的后宅太乱,她就日日夜夜守着这个小婴儿,不敢睡,也不敢离开半步。
后来米氏进了门,生了杜雪娇。小孩子的心事存不住,才两岁的蔓姐儿总是拉着她问:“姨娘,今天我跟着娇姐儿一起去给娘请安,那些丫鬟笑话我,为什么呀?”
江氏抱着她,泪珠子落了下来,她不知要怎么和蔓姐儿说。蔓姐儿伸出小手摸着她的脸,慌张说:“姨娘,你哭什么啊?姨娘你别哭了,我不问就是了。”
“姨娘眼睛进沙子,没事的。”江氏勉强道,“丫鬟们每天都傻乐,并没有在笑你。”
蔓姐儿高兴道:“那我明天还去给娘给请安。”
“好。”江氏抱着她轻轻摇着,“蔓姐儿多听话,老爷和夫人一定会喜欢蔓姐儿的。”
可她想错了,那个宅子里的人多半都是自私的。一个母家不强势又不在京城的嫡女,根本就不算什么。她好恨,恨杜英的无情,也恨那些丫鬟捧高踩低,也恨自己的无能。她学了那些后宅女人的招数,她要爬的更高才能护住蔓姐儿,可是她还是轻算了米氏手段,她是奴籍又是一个丫鬟出身,好不容易怀了孩子,一着不慎,流产了,还彻底伤了身子。
“姨娘……”杜秋蔓拿着帕子轻轻擦着她脸上的泪,“不要哭了。”
江氏看着眼前已经长到半大的孩子,满怀心绪,长叹一声:“也罢,你长大了,我自然也管不了你。”说完,也不念经了,对小桃道:“送你们大小姐回去休息吧。我也累了。”
杜秋蔓垂着头闷闷不乐,她知道自己这一次是真伤着江氏了。她也没法告诉江氏自己真正的本事,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在门外再三叮嘱连翘好好照顾江氏,千万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杨明昭见她回来,关心问道:“姨娘她如何了?”
“这次是真生气了。”杜秋蔓叹道,“也怪我,当时没有与她说。”
“你就算与她说了,她不同意你还是会去的。”杨明昭一针见血。
杜秋蔓捂着胸口:“别说了。”
少年却不准备放过她,继续道:“姨娘是个普通人,她一直都很担心你。上次你喝醉了,姨娘抱你回床上后还在自责,说不该让你喝那么多酒。蔓姐儿,姨娘她从来都不忍心去责怪你,每次你出什么事,她总是会先怪自己,觉得是自己错了,一定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杜秋蔓想要替自己解释几句,张开了嘴,又觉得无处说起。她从来都没有被人关心过,一直都是以保护者的姿态存活于世,在那个世界,没有人会去关心她,也不会担心她。
但现在,自从来到这里后,无论是昭哥儿还是江氏,他们都在不住的对自己说,你可以放松下来,试着去依靠一下别人,不要什么都自己扛着。
杜秋蔓垂头,交缠着手指,低声喃喃:“我以后不会了。”
“当然我也有错。”杨明昭心里也不好受。如果不是他太弱小,根本就用不着蔓姐儿去冒险。崔家目中无人,无非就是仗着自己是宰相之后,所以就连周达都要礼让三分。当墨书悄悄告诉他这些时,杨明昭紧紧握着拳,有朝一日,他一定要爬的更高,高到无人再敢去欺负蔓姐儿。
县衙后院内,周达请来了县内最好的大夫,崔静珠蹙眉抱怨道:“这种乡野郎中管什么用!大哥,我想回府了,我们明天就回去好不好?”
崔野哄着她:“珠珠乖啊,先喝碗安神汤,好好睡一觉。等你养好了身子,咱们就回去。”
崔静珠哼了声,气的捶床,“那几个没用的奴才呢?!”
崔野吹着手中的药碗,平静道:“当时跟在你身边的四个小厮,都赏了五十板子。”
“才五十板?!”崔静珠怒道,“去,将他们拖到庭院中,不许给他们喂药,在浇一盆冷水,要是熬过去,就算他们命大。”
一旁的丫鬟浑身发抖,却也不敢违背崔静珠的意思,赶紧道:“是。”
墨书看着四个打的只剩半口气的人被拖出来,忍不住道:“这是作甚?”
丫鬟没理他,走到那四人面前,语气僵硬地说:“主子说了,你们四个在这里待上一晚,要是明天还活着,就不追究你们的错过了。还不多谢主子仁慈!”
说完,四盆冷水浇下。
“你们住手!”墨书正要制止,可还是晚了。
四盆冷水浇下,本就被打的血肉模糊的人更加狼狈。
墨书怒道:“这里是县衙,这样做是不是太不给我们大人面子了?”
崔野从屋内走出,眼皮子都懒得抬:“这四人是崔府家奴,我们处置自己的奴才不用与周大人报备吧,更何况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冬夜里寒风四起,没一会儿四个人趴在地上便没了声响。而刚才下令的那个丫鬟瞬间也跪在了地上,她知道……她也活不了了。事关崔静珠的名节,所有知道崔静珠被拐这件事的下人都活不了几天。
墨书忍着怒气,不在这里多待,直接去找了周达。
周达头疼万分,无奈道:“崔家一向如此,蛮横惯了。”
“他们带来的十个下人难道……”墨书都不忍心往下说了
周达站起身,背手望着窗外,无力的闭上眼——正如崔野所说,那些都是崔家的家奴,他想救也是师出无名。
唯一的担心的还是蔓姐儿与昭哥儿。
崔静珠是崔相嫡孙女儿,还是崔氏这一辈唯一的一个嫡出孙女儿,阖府上下一向宝贝的不行。蔓姐儿救了她,可正因如此,也知道了她被拐走这一事,以崔氏兄妹现在的做法,会不会恩将仇报还两说。
谁料第二日,杨明昭便来到县衙。
“你怎么来了?是有何事要找本官?”周达问道。他十分意外,这小子除了去书院便是一直和蔓姐儿待在一块,倒是很少见他单独出门。
第五十章 报酬
杨明昭开门见山道:“我是来找崔野要报酬的。”
周达一愣, “报酬?”
“蔓姐儿救了他妹妹,理应有答谢吧。”杨明昭平静道, “或是说,崔氏连知恩图报都不懂吗?”
周达听出他这话带着怒气,连忙道:“怎么会呢。崔野是名门之后,我这就将他喊来。”
“这倒不必了。”杨明昭道, “他是崔相嫡孙, 想必现在也忙,也不用浪费时间来见我这样的小人物。我这里这里有一封信,麻烦周大人转交即可。”
周达只好收下。毕竟从根源上来说, 杜秋蔓与杨明昭这次涉险, 主要还是为了帮他,这一点周达心里是明白的, 便对杨明昭提前透露了那六个绑匪的下场:“那六个人,匪首已伏诛, 剩下的人除了袁老三外,都受了重伤,按照刑律, 一律流放。”
杨明昭对这些并不在意, 只是挑眉冷笑:“只是流放?崔家兄妹会同意吗?”
周达道:“本官按照律法判的。”
杨明昭:“明白了。”至于流放途中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就不是周达管的了。按照大梁律法,县令没有权利判斩首,得上报至州府一级,但崔氏兄妹显然不愿意将事情闹大, 周达顺水推舟送个人情。毕竟流放的人死在半路上实在是太正常了。
周达拿着这封信,杨明昭大方道:“周大人看看也无妨,里面也没什么。”
看着他这般风轻云淡的模样,周达越发不放心了,硬着头皮道:“那就告罪了。”说罢,将那信拿出,一目十行看完,周达惊的只剩下一个字:“这……”
杨明昭:“不好吗?”
周达干笑:“这样一来……哎,昭哥儿你可知如今朝堂上可是有‘崔半朝’的说法吗?六部二十四司几乎有一半的官吏都是崔相门生,得宠如柳贵妃,她的亲哥身为右相对上崔相也要退让三分。杨山长可是说了,明年你就要下场了,院试时本官还可以照看一二,到了州府的取解试,咱们金州的黄刺吏便是崔相门生。”
杨明昭平静的看着他,语气仿佛事不关己:“比起伪君子,我觉得崔家更喜欢真小人。口里说着仁义道德,不如直接谈金银买卖更划算。”
周达被他噎的半晌说不出一句,过了好半天,才道:“你这又是何必呢……”语气里满是惋惜,“既然你坚持,这封信本官就帮你转交了。”
杨明昭对他拱手一礼,正要离开,周达忙道:“昭哥儿!”
杨明昭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他。
周达:“安心回府念书,其他的事你与蔓姐儿都不用担心了。”崔府再咄咄逼人,他们云州周氏也不是好惹的!
杨明昭:“多谢周大人。”
墨书将杨明昭送离府衙,回来后便看见自家公子又是愁眉苦脸。自从崔家人来了后,自家公子就没几天是高兴的。
“公子,杨小公子到底写了什么?”
“他提出了要五千两赏银并五十亩良田,作为搭救崔静珠的报酬。”
墨书倒吸一口凉气,这可真是狮子大开口了。
“杜大小姐和杨小公子不是这样的人啊。”墨书不解,“若是不了解他们的,看到这样的报酬简直就像是……”
“像是挟恩自重?”周达苦笑,“崔氏不缺银子,唯一担心的就是崔静珠的名节。如果杜家表的太不在意,崔氏面上不显心里估计担心杜家会不会以后就以此来要挟他们,怕是以后会对他们下狠手。但现在,杜家明码实价,摆明了自己就是贪财,只想借此敲诈一笔真金白银,崔氏虽然也会不高兴,但至少知道对方贪财,只要有银子,一切都好办。”
墨书惊道:“信是杨小公子送来的,所以杨小公子这是自污名节?!”
“是啊。”周达长叹,“这样一封信送到崔氏手中,等于也是递了把柄给崔氏,告诉他们自己是一个爱财之徒。以后他走上仕途后,崔氏也可以以此为要挟。双方都有把柄在对方手里,自然就会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对于蔓姐儿来说,她就彻底安全了。”
“昭哥儿这孩子真的是……”
剩下的话周达没说,但墨书也知道他家公子是在赞叹。年岁尚小就想的如此深远,待他真正长大成人,那时候的大梁朝指不定要被掀起怎样的风云。
崔野看到这封信,第一反应是对方莫不是疯了?狮子大开口吗?!冷笑道:“他们倒是也不客气。”
周达喝着茶,老神神在在:“毕竟人家替你出生入死。和崔家的名声比起来,这几两银子也不算什么。”
“表叔这话说的。”崔野道,“我们崔氏哪里的比得上云州周氏近六百年的传承呢,听说表叔最近还造出了新纸,那可是日进斗金啊。我与珠珠在家里,也不过是拿的几两银子的月例过活儿。杜家救了珠珠此事不假,只是这要的……也太多了。五千两银子倒也罢了,那五十亩良田我上哪儿给他找去?要不……表叔帮我找找?我折算银子给您?您看您现在管着一方,哪里有空出来的田也比我们知道的更清楚不是?”
周达哪里肯答应,一脸为难:“你若是去年来与我说,我倒是还能在昌平跟你找出来。这不是已经过了一整年了,当时的荒地我早就分下去了。哎……大侄子,你没入朝,不懂表叔的难处。那些个乡下老农,一日没有田种,便要闹一日。他们皮糙肉厚也不怕打,就我手底下的几个衙役,每日也打不过来啊。更何况朝廷里每年也要交粮食上去,我哪里敢让地荒着,早就在夏种前就都分好了。”
崔野见他一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的模样,干脆耍赖:“那我就在青州给他寻摸五十亩田了,只是这地离得那样远,不知道那杜家管不管的过来。”青州是崔氏本家所在,杜家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将手伸到青州去,就连云州的周氏也得掂量掂量,等于直接赖掉了五十亩地。
周达没想到崔家连这都能推,实在是大开眼界,不得已又将杨明昭找来。
杨明昭似乎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顿时笑了笑:“他确定要在青州给我找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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